南煙見到楚寒,微微一驚,兩軍相戰,他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想起他平日的種種,心裡警鐘大敲,他不會想來劫擄她吧!又見他比上次到瘦了不少,臉色也極其難看,眼眶深陷,原本就有些陰冷的眼眸此時看起來更是陰沉無比。
楚寒見南煙滿臉戒備的神色,心裡不禁苦笑不已,原來在她的心裡,自己就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他的眸光閃動,幽幽的道:「怎麼?這麼怕看到我嗎?」
南煙聽的好笑,她可沒有忘了在楚王府裡他曾對她動了殺機,又曾唆使鳳顏來搶她的相公,而且現在她又有孕在身,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寶寶想。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道:「表哥也素來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我不是怕見到你,而是根本就不想見到你。也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表哥的膽子也實在是太大了,現在這裡是韓王的地方了,兩軍又還在交戰,你這個主帥跑到這裡來,難道就不怕被擒嗎?」
她一邊與他說著話,一邊在想著如何通知方武山她現在有危險而又不驚動他,只是這在茶館裡,雖與那看戲耍的地方挨的很近,可是卻是吵鬧非凡,根本無法通知了得他們。心裡微微有些著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再隨即應變好了。
楚家的目光更加幽深了,他這個隨時都會死的人,又怎麼會怕被擒,兩軍對壘是沒有錯,不過他已是必輸的那方,又還有什麼可以畏懼的?人到了這個時候,若再沒有自知之明也算是白活了。
楚寒淡淡的道:「我知道你聰明無比,此時也定然在猜我來這裡的用意,不過你這次不用猜了,我沒什麼用意,只是想見你一面,不過表妹好像不是太歡迎。」
南煙見他目光裡陰寒盡祛,整個人雖然還有些陰沉,卻感覺不出他的惡意。只是她也素來知道他心機深沉陰毒,哪裡敢這樣相信他,眸光一轉,淡笑道:「表哥的話像來是十句裡有八句是假的,還有兩句是自欺欺人的,讓我相信你,說實話,的確很難。你我雖為表兄妹,但一直以來卻並不親厚,表哥曾經設下的天羅地網,險些要了我的命,我又如何對你歡迎的起來。所以還請表哥諒解!」
楚寒心裡的苦意更濃,他現在眾叛親離的局面都是自己造成的,也怨不得別人,他知道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原諒他了,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今日來找你確實沒有半點惡意,只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南煙見他的神情有些淒哀,心裡不由得升起了憐憫之心,仔細想想他雖然壞事做盡,但他的一生都是個悲劇,令人生厭,也令人同情,便問道:「什麼事?」心裡的警戒也消除了大半。
楚寒幽幽的道:「我若死了,請你將我的屍體葬在我娘的旁邊。」不管怎樣,曾經的溫暖他都還是留戀的,他也想告訴他娘,若再給他一個選擇的話,當年不會選擇去馬問天的身邊,認祖歸宗一點都不重要,他只想為自己活著。
南煙微微一驚,他這句話,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樣,又見他臉色極其難看,心裡閃過不好的預感,她笑道:「人言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表哥,你這麼壞的人也會想到死嗎?」
楚寒看了看她,也笑道:「每個禍都部不一樣吧,或許如你所言,我壞事做盡,只怕是犯了天劫吧!老天也要亡我了。」不知為何,笑著把這些話說出口,心裡也輕鬆了許多。昨天還疼的鑽心的傷口,現在彷彿也沒那麼疼了。
南煙見他的神色與口氣與以往大是不同,心裡不由的也有些相信他真的只是來找她了說說話,只是她正打算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時,耳邊聽到一陣破空之聲,她正在奇怪。卻見他眼裡寒茫一閃,身手極其敏捷的將她一把抱起,一掌劈開窗戶,將她放進路邊的一個馬車裡,駕車便跑。
南煙大驚,沒料到他說翻臉就翻臉,趁自己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將她劫走了,她心裡不由得大恨,狗改不了吃屎,她怎麼可以對這樣的一個人放鬆警惕呢?不過縱然她一直警覺著他,方武山他們又不在她的身邊,她根本就沒有抵抗的能力。
南煙在馬車主大吼道:「楚寒,你這個渾蛋,快放我下來!」可是楚寒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根本不理她,駕著馬車狂奔。她有孕在身,又不敢有太人的動作,只能獨自著急。
方武山、含玉、采兒原本都在興高采烈的看雜耍,卻突然見一輛馬車飛奔而來,人群頓時四處驚散。這裡原本是落鳳城的城中心,繁華無比,此時楚寒駕著那輛馬車不顧旁邊行人的安危,一味狂奔,一時間,馬嘶聲,驚叫聲,哭喊聲響成一片,南煙的怒罵聲也被這些聲音吞沒了。
采兒不認識楚寒,大怒道:「哪有人這樣駕馬車的,實在是太猖狂了,看我去收拾他!」說罷,便向那馬車奔去。
方武山的武功遠高過采兒,心思又極其縝密,見這樣的場景心裡不由得生疑,又見趕車之人居然是楚寒,他隱隱的聽到從馬車裡傳來南煙的聲音,心裡大急,對含玉道:「你快去茶館裡看看你家小姐還在不在,若是不在,便趕緊回軍營通知王爺,就說王妃被擒了!」說罷,也不管含玉明不明白,施展輕功便去追那軸疾馳的馬車。
含玉聽得方武山的吩咐後,心裡大驚,在她的心裡,南煙的生命更重過自己,又見這裡大亂,也不去多想,撒腿便望茶館裡跑去。
方武山見那馬車駛的甚快,人又太多,一時也追不上,心裡不由得大急。見人頭攢動,心裡靈機一動,施展輕功踩著人群的肩膀朝馬車疾奔,而那馬車彷彿瘋了一般,雖然距離拉近了些,但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耗盡內力,當下也不管這些了,不管怎樣,拼盡全力也不能讓楚寒劫走南煙。
南煙心裡雖急,卻透過後面的窗戶看到方武山與采兒追了過未,心裡微微一安,對楚寒吼道:「你快放我下去,我還能飛饒你一命,如果你再執迷不悟,我敢保證,他們追上來一定會要了你的命!」
楚寒聽得她的話,臉色一暗,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說話,只管駕著馬牛疾馳。南煙見他駛的方向有些奇怪,如果他要帶走自己,應該是要向東而行,可是他此時行走的方向,卻是向白洛飛駐紮的軍營而去,他這樣做,不是自投羅網嗎?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不由得大驚,他不會是想在臨死之前再拿自己要挾白洛飛吧!
南煙吼道:「楚寒,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請你念在姑母的情份上,將我放下來吧!所有的恩怨我們可以慢慢的清算,但是你知道的我現在有孕在身,寶寶是無辜的!」
楚寒聽了,防似一愣,嘴角扯過一抹苦笑,還是沒有說話,馬車卻駕的愈加快了些。南煙從來沒有這麼焦急過,她現在真是後悔,為什麼要跑出來,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她可要如何是好?
馬車疾馳在一個山道上,突然停了下來,南煙認得這是去軍營的必經之路,且這裡離軍營已沒有多遠了,楚寒停下來做什麼?只聽得他冷冷的道:「你想怎麼樣?」
南煙以為他終於想通了,掀起車簾想下馬車,可是在她掀起車簾的時候,她看到前面的路上站著一個身穿粉淺綠色衣裳的女子。那女子身形婀娜,一頭烏黑的秀挽在腦後,一雙明眸大眼,皮膚白淨細嫩,又是一個絕色的大美人。美人的眉眼間在見到南煙掀開市子的那一瞬間,有些鄙夷,有些不屑。
只聽得那女子道:「爹說的沒錯,真的是姿色平平。」聲音清脆悅耳,甚是動聽。
楚寒聽她說的蹊蹺,冷冷的道:「你是誰?想做什麼?」
那女子看了楚寒一眼,淡笑道:「你自己都快死了,還管這些事情做什麼?她不是你的仇人嗎?為什麼還要救她?」
楚寒聽到她的話,微微一驚,腦袋裡仔細搜索這個女子的來歷,卻沒有半點印象。但是從她的話語中,彷彿對他與南煙之間的關係甚是清楚,冷哼了一聲道:「我們的恩怨是我們之間的事情,用不著你來插手。再說了,我和她並沒有什麼恩怨,就算硬說要有恩怨的話,那麼在這些恩怒之前我們還是表兄妹。」
南煙聽到那女子與楚寒的對話時,微微一驚,又見楚寒檔在馬車之前不讓她下車,心裡便知道她可能誤會他了。他帶她離開那個茶館只怕是為了救她,只是救她又為什麼不說,害得她還嚇了那麼久。南煙哪裡知道,當時情況緊急,楚寒根本就沒有時間解釋,就算有時間解釋,他的話她會信嗎?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俗話說的好,表哥表妹之間多情事,你這麼拚命地保護她莫不是愛上她了吧?」
楚寒心裡一緊,自楚王府之後,他的心裡對南煙便有了一些莫名的情緒,只是一直以來,他都弄不太清楚。他知道自己快死的時候,最想見的人也是南煙。此時被這女子一語揭破,心裡頓時明瞭,原來他早愛上她了,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楚寒冷笑道:「那是我與她之間的事情,好像也與你無關吧!你到底想怎樣?」說罷,輕輕的咳了一聲,在經過這一路的顛簸之後,傷口又開始疼了起來。
那女子嬌笑道:「怎麼,被我說中心事了,不好意思了嗎?呵呵,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只是你自己本來也快死了,又為什麼還要管這麼多的事情?」
南煙想起楚寒在茶館裡對她說的話,見他的臉色也極其不好,她突然看到楚寒的後背隱隱浮出了血跡,心裡大驚,想起白洛飛曾說過,中了烏金箭的人傷口極難癒合,就算癒合了,也極易復,一旦復,便只有死路一條了。又見楚寒的身體微微的晃了晃,她便知道他的生命只怕是走到了盡頭。心裡升起了異樣的情緒,如果他剛才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救他的話,她該如何是好?
南煙在旁問道:「你沒事吧!」
楚寒沒有理她,依舊冷冷的對那女子道:「你到底想怎樣?」他已經能聽到方武山的嘶喊聲,心裡也不禁微微一鬆,卻還是全神貫注的盯著那女子的一舉一動。
那女子又看了看南煙,撇了撇嘴道:「我不想怎樣,只想來看看她而已。」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聽起來仿似無害,卻在而已那個詞剛落下的時候,幾枚暗器便向南煙攻了過去。那暗器來的又快又急,沒有任何預示。
其實那女子看南煙是真,說的話也是真,只是動起手來卻是狠毒無比,楚寒生性多疑,平日裡他自己也是狡猾異常,見那女子的神色有異,他早有預料,伸手一接,便將那些暗器盡數收於掌中。此時若是方武山的話,他雖然性子謹慎,卻是光明磊落,定是極難料到這女子會有這樣的行為。
那女子也聽得方武山的叫喊之聲,又聽得身後傳來了聲響,知道南煙的幫手也馬上到了,歎了口氣道:「莫南煙,你還真不簡單,能令那麼多的人死心蹋地的為了付出。今日便放過你吧!」說罷,一縱身便隱入了旁邊的樹林,可是她就在縱身的那一刻,又隨手甩出了好幾杖暗器,看起來雖是隨手,卻是枚枚針對南煙。
楚寒的舊傷己經復,與這女子又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剛才接暗器時又動了真氣,此時身體已如強駑之末了,他在心裡歎了口氣,罷了,一切都罷了,說罷一把將南煙推進車廂,那些暗器盡數落在了他的身上。那女子回頭看了一眼,見這種情況,嘴角滿是嘲笑,接著便消失在那片樹林裡。
南煙被楚寒推進車廂裡的那一刻時,心裡一片寂熟,淚水忍不性流了出來,不是被楚寒摔疼,而是知道他用他的身體在救自己。她見楚寒倒在車轅上,一邊哭一邊從車廂裡爬了出來,抱起楚寒的頭道:「楚寒,你怎麼呢?快醒醒!」她抱起楚寒時,他的臉上已滿是烏紫,暗器上淬有劇毒!
方武山趕到時,見楚寒倚在車轅前,拔前便抵住他的咽喉,又見南煙抱著他在哭,心裡有幾分訝異,這裡到底生什麼事情了。見楚寒臉色青,心裡一驚,便將劍收了起來。一把他的脈搏,已是斷斷續續,他不但有極重的傷在身,還中了劇毒。
南煙的淚水落在楚寒的臉上,楚寒心裡一暖,到這一刻,或許他也值了,終於有人肯為他掉眼淚了。楚寒淡淡的道:「我一直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有人為我難過,可是我現在終於知道我錯了,我以前的所作所為錯的太徹底了。」往事一幕幕出現在他的面前,眼淚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有些後悔,後悔當初的執著。
只是現在好像太晚了,他醒悟的太晚了,人為什麼總是跟等到快死的時候才會覺查到以前的錯誤。楚寒也有些恨自己來,當時若不是那麼執著,是不是他也能收穫他的幸福?是不是他也不會這麼孤苦?只是現在再也沒有設想了,他的生命已到了終點。
南煙低泣道:「我承認我以前是很討厭你,但是現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快醒醒!我說過,你是個禍害,你還沒有去害人了!」不知道為何,她的心裡很難受,難受的像針扎一樣,也在這一刻,她也明白了楚寒為什麼要過來找她。
楚寒笑了笑道:「我這一生害人害的太多了,老天爺也看請不過眼了!我也該去屬於我的地方了,表妹,答應我,我死後將我的骨灰葬到我娘的旁邊。」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已是幾不可聞。他的胸前已是鮮紅一片。傷口徹底的裂開了。只是他努力睜著眼睛,那雙陰寒的眼裡此時滿是期盼,滿是乞求。
南煙拉著他的手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她一時不太明白心裡感覺,按理來講,她應該是要去恨楚寒的,可是他今日用他的生命來救她,她的心裡早已忘掉了曾經他對她的傷害,心裡只有感激,不管如何,人到死之前,能悔悟以前的錯誤,也算是一種救贖,更何況他也用實際行動來彌補他的過錯。
處寒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眼睛便再也睜不開了。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便永遠的掛在臉上了,他一生算計無數,整日裡臉上寒霜密佈,到這一刻卻是釋然而笑。
當白洛飛趕到時,楚寒己經死亡。他見南煙哭的傷心的模樣,以為她受了傷,心裡擔心不已,走近一看,卻見楚寒臉已全部紫,心裡一驚,看到掉在地上的暗器時,臉色也微微的變了變。
白洛飛趕過來時還以為是楚寒劫持南煙,待看清現場的情況時,便猜到了事情的大致情況。他輕輕的將楚寒從南煙的懷裡挪開,又將南煙輕輕的從車裡抱了下來,見她滿臉淚痕的模樣,心裡不禁有幾分心疼。
南煙窩在白洛飛的懷裡道:「這次多虧了楚寒,要不然我恐怕是見不到你了!」看到白洛飛,她終是安心下來了,只是身體還微微有些抖。她見過很多此死亡,大的戰爭也見過不少,卻沒有一次讓她覺得這麼揪心,楚寒雖然傷重會復,但是如果不是為了救她,也不會這麼快就死。
白洛飛知道她的想法,將她抱緊了些道:「好了,沒事了,楚寒他一生都做了不少錯事,終於在臨死前做了一件對事。你沒現他的臉上掛著笑容嗎,這表示他是很開心的走的,所以你也不用想太多。更何況你現在肚子裡有寶寶,你的情緒波動這麼大,對寶寶也不好。」
南煙聽他這樣講,才止住哭泣,窩進他的懷裡。她身體原本就不太好,這一折騰又驚又困又累,而白洛飛的懷抱卻是那樣的溫暖,她伏在他的懷裡,居然睡著了。
白洛飛低頭看了看南煙,將她打橫抱起,對跟在他身後的暗衛道:「將這裡打掃一下,把楚寒的屍體抬回軍營,用火燒了。」吩咐完畢後,歎了—口氣便抱著南煙回軍營了。
方武山和采兒在後面跟著,采兒還沒有弄清楚狀況,問道:「方大哥,嫂子怎麼會在馬車裡,那個人又是誰,嫂子為什麼會哭成這樣?」
方武山歎了口氣道:「那個人一生做惡無數,臨終前卻拼盡全力救了你嫂子。看來這次來殺你嫂子的人手段很是殘忍,那些暗器—上都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只怕是想置你嫂子於死地。以後我們只怕都不能再隨意出來了。」他覺得有些奇怪,現在雖然局勢很亂,但是還沒有人膽子大到敢直接來殺韓王的妃子,按常理而言,將她擄走更有利用價值,為什麼要殺她?他知道她的出身,這半年來他也一時跟在她的身邊,還從未聽她提及過她還有什麼其它的仇家。
采兒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本來還想再問,卻見方武山一臉沉思的模樣,便也問不出口了。
白洛飛將南煙放在床上休息,手裡拿著從地上撿起來的那枚暗器在呆,他一邊看,一邊微微的歎口氣,該來的總是會來,躲是躲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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