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賈仁祿不動聲色,找了幾個婢女,海闊天空的瞎聊一陣。打聽到那丫環名叫春香和她勾勾搭搭的那小伙子姓梁行五,在府中負責挑水劈柴,府中的人都叫他梁五。賈仁祿回到自己家中。他來之前已將府中的地形背得滾瓜爛熟,在府中行走自是熟門熟路,沒有發生沒頭沒腦一腳踏進婢女浴室中,而被亂棍打出的糗事,不過如果真的發生那樣的事,對他來說正是求之不得。
他進得屋來,命人將春香請來。春香聽那人說何管家有事召見,身子微微一顫,戰戰兢兢地隨著那人來到賈仁祿屋中。
賈仁祿揮手令那人退下,走到門前將門關上,上了門閂。春香大吃一驚,退了幾步,背靠著牆角站著,滿臉驚慌之色。賈仁祿微微一笑,指著案前一張矮榻,道:「坐。」
春香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道:「管家找我來,不知所為何事?」
賈仁祿來到正中坐好,道:「你心裡清楚。」
春香道:「當時你把我們放了,現在你再想提條件可就晚了。你沒有證據,既便你告到老爺那,我們也不怕。倘若逼得急了,我們興許還會反咬一口,到那時你也別想乾淨。」
賈仁祿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要賴賬。有一句話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春香問道:「什麼話?」
賈仁祿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春香心中一凜,顫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賈仁祿笑了笑,道:「沒什麼意思。」站起身來,打開了門,道:「你可以走了。」
春香仍然站在原地,身子微微發抖,道:「你的話有些高深莫測,我不大明白,請……請你再說的清楚些。」
賈仁祿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總共就十個字,且都是常用字,如何高深莫測了?低淺之至,低淺之至。」
突然春香跪倒在地,眼淚流了下來,道:「求求你了,跟我說說這事都還有誰知道?」
賈仁祿道:「現在我們兩個可以談一談了吧。」
春香點了點頭,賈仁祿關上了門,上了門閂,指著一張矮榻,道:「坐。」
春香把柄攥在他手裡,不敢違拗,來到那張矮榻上坐好。賈仁祿坐在她對面,面帶微笑,眼光在她的臉上掃來掃去,卻不說話。
春香見他的目光不住下移,雙頰飛紅,道:「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若你再不說話,我可走了。」
賈仁祿上下打量著她,喃喃地道:「像,像,實在太像了。」
春香莫名其妙,道:「你今天怎麼了?說出來的話雲裡霧裡,讓人難以明白。」
賈仁祿道:「沒什麼的。我只是覺得的你很像一個人。」
春香問道:「像誰?」
賈仁祿道:「你沒發覺你很像夫人麼?」
春香長得確和曹夫人有幾分相似,個頭也差不多。她起初聽他人提起,兀自有些不信,但對鏡一照,細細比對,發現自己果和曹夫人有幾分相似,不禁有些得意洋洋。轉念一想,曹夫人高高在上,呼奴使婢,而自己卑微下賤,被人差來差去,同人不同命,又不禁有些黯然神傷。此時聽賈仁祿也這麼說,點了點頭,面有得色。
賈仁祿道:「我抓住你的把柄來要脅於你,你心裡一定很不服氣吧?」
春香點點頭,想想不對,又搖搖頭。
賈仁祿道:「我剛才說過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們兩人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府裡有不少人早就知道了,只不過他們沒有證據,不敢亂說罷了。剛才柴房那一幕我可是親眼所見,你們兩個赤身露體,躲在柴房裡幹那調調兒……」
春香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道:「求求你,別再說了。」
賈仁祿接著道:「我想這事一定有很多人想知道。倘若我和他們說了,他們既便一時不信,但仔細想想,再和以前發生的幾件事一加印證,多半也就信了。到那時一傳十,十傳百,我想也用不了多久,就會傳到老爺的耳朵裡。老爺遭逢巨變,心情本來就不大好,平時經常無緣無故的對下人發脾氣。你說他知道這件事後,是興高彩烈的備好彩禮幫你們幫喜事呢,還是讓人將你們拉出去喀嚓呢?我想多半是後者,不過你人長得挺甜,很招人喜歡,老爺見到了你,說不定一時心軟,下不了手,也是有的。」
春香跪將下來,道:「求求你,別再說了。只要你不將這事說出去,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說到這再也忍不住,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賈仁祿笑了笑,道:「這話可是你說的,可不許反悔。」
春香淚流滿面,點了點頭。
賈仁祿道:「其實你們也挺不容易的。又沒犯什麼罪,卻陪著老爺被關在這裡,不得自由,而且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心中的鬱悶委屈無法排遣,偶然間做出些出格的事,也是情有可原。其實我也是同情你們的,想給你們條明路走。現在我問你一句,你就答一句,可要老老實實。若是有半句虛言,我也不跟你廢話,立刻便讓你出去。你也知道我這人嘴巴沒把門,就愛胡說八道。你們躲在柴房裡干的那些事,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黃色笑話,張嘴就來。不過你放心,我會對他們說此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至於他們愛信不信,那就是他們的事了,我可管不著了。你也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別看那小子塊頭大,未必打得過我。他要是真有本事把我殺了,那可倒好了,你們的爛事,別人不信也信了。」
春香嚇了一跳,心想若真是那樣的話,自己可就沒臉見人,只有一死了。顫聲道:「你問吧,我一定老實回答。」
賈仁祿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春香道:「那日我奉夫人之命卻庫房取些東西,經過柴房,見他掄著斧子正在劈柴。我見他光著膀子,露出一塊塊肌肉,人長得很壯實,不知怎地就動了心,不由自主地駐足觀看。他感到身後有人,回過頭來,一見是我,便放下手中活計,走上前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聊著。我們就這麼認識的。」
賈仁祿道:「那你喜歡他麼?」
春香臉上一紅,點了點頭。
賈仁祿道:「想不想和他長相廝守?」
春香點點頭,可覺得這事實在太不可思議,抬起頭來瞧著他,眼光裡滿是疑問。
賈仁祿道:「你們倆自由戀愛,也挺不容易的。我有心成全你們,讓你們長相廝守,不知你們可願意?」
春香原本以為賈仁祿想佔自己便宜,沒想到他竟會讓自己和情郎長相廝守,這世上真會有這麼好的事?總覺得難以置信,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不騙我麼?」
賈仁祿道:「騙你做什麼?你以為我看上你了,把你叫來要脅你,就是為了和你辦那事?你也太自做多情了吧。不過這事我要是說對我一點好處沒有,你們肯定不信。其實我讓你們勾勾搭搭,對我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春香更加莫名其妙,道:「這事於你有什麼好處?」
賈仁祿笑道:「我原來是做什麼的,你應該知道吧。」
春香點了點頭,道:「你是宮裡的侍……」
只聽外間有人大聲叫道:「快把門打開,不然我可就用腳踹了。」正是梁五賈仁祿道:「你那口子來了,去把他領進來,別讓他大呼小叫,喊得地球人都知道。」
春香道:「嗯。你今天說話好怪,我聽不大懂,什麼是地球人?」
賈仁祿笑道:「這是軍中暗語,你不需要知道。去吧,不然他一踹門,這事可就瞞不住了。」
春香只覺眼前這個何三說不出的奇怪,和往日的何三判若兩人,身上有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說出來的話叫人難以拒絕。當下她走到門邊打開了門。梁五一見到她,面有喜色,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生活,道:「姓何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種就衝著我來。」
春香白了他一眼,悄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梁五怔了一怔,叫道:「這怎麼可能?他有這麼好心?」
賈仁祿笑了笑,道:「你說話聲音再大些不妨。」
春香在他耳邊悄聲道:「呆子,這裡不是說話所在,進屋去說。」
梁五心想有自己在場,不怕他耍什麼花樣,點點頭,踏著大步走了進去,春香跟了進來,關上門。賈仁祿請二人坐好,對春香說道:「被這小子這一打岔,什麼都給忘了,剛才說到哪裡了?」
春香道:「你問你是做什麼的。我回答說你是宮裡的侍衛。」
賈仁祿道:「對的,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就好。」對梁五道:「方纔我和春香說了,只要你們肯照我的話去做,我定讓你們宿願得償,雙宿雙棲。」
梁五道:「你真有這麼好心?」
賈仁祿冷笑道:「我當然沒有這麼好心,沒有好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春香道:「我一直想來想去都想不通,這事於你的什麼好處?」
賈仁祿道:「你剛才也說了,我是宮裡的侍衛,那我的主子是誰,你自然應該清楚吧。」
春香點頭道:「嗯,是皇上。」
賈仁祿道:「正是。這府裡住著的人是誰,你們也應該有所耳聞吧?」
梁五叫道:「聽說他原先也是皇帝,被皇上廢了,幽禁在此。」
春香瞪了道:「你說話小心些,就憑你剛才那句話,就可以要了你的腦袋。那能叫廢嗎?那叫禪位,是老爺自願將皇位禪讓給當今萬歲的。」
梁五撓了撓頭,道:「這還不都一樣麼?」
春香道:「你這呆子,跟你說不清楚!你別再說話了,由我來說吧。」
梁五怒道:「我為什麼不能說話?」
春香嗔道:「你想我們兩個死無葬身之地,你就說吧。」
梁五心中一凜,不敢再說了。賈仁祿道:「春香說的一點也沒做,剛才那句話就能要了你的性命。你們可能知道皇上的皇位是長樂公拱手相讓的。長樂公皇帝當得好好的,卻要讓給皇上,心裡能甘願麼?皇上怕他賊心不死,糾集徒黨,東山再起,死灰復燃,早欲除之而後快。只是他的身份太過特殊,若是明日張膽將他殺了,勢必物議斐然,民怨沸騰,到時皇上的皇位可就做不安穩了。這明的不行,咱就來暗的,我這個宮中侍衛來這裡做什麼,你們應該知道了吧。」
春香吃了一驚,道:「你是說……你是說,你要……」
賈仁祿比了個噤聲的手示,道:「噓,知道就行了。這事可是絕秘,要是走漏了半句,我還有你們兩個都得腦袋搬家。」
春香和梁五對望一眼,突然發現自己上當了,被捲進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之中。
春香面無血色,顫聲道:「難道你是要我們幫你殺……殺人,我們膽子小,這事我們做不來的。」
梁五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殺人的事我們做不來。」
賈仁祿向他瞧了一眼,臉上滿是鄙夷之色,道:「瞧你那熊樣,殺個人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這樣大驚小怪的麼?」
春香道:「你是宮裡的侍衛,殺人對你來說就和殺隻狗差不多,可我們都是老實本身的莊稼人,從來沒有殺過人,心裡自然會害怕了。」
賈仁祿見他們全身發抖,顯是怕得狠了,道:「就你們那熊樣,都還沒殺人呢,就抖成這樣,非壞事不可。放心,我不要你們殺人,我差你們辦的這件事,沒有多大風險,於我於你們都有莫大的好處。」
春香道:「哦,真有這樣好的事?」
賈仁祿道:「信不信由你。」
春香心想把柄在人家手裡攥著,若不照他說的去做,怕是討不過好去,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賈仁祿壓低聲音,悄悄說了幾句話。兩人臉色登時變了。春香連連搖手,道:「這事我們做不來,做不來。」
賈仁祿道:「這有什麼做不來的?這事之所以難辦就在於既要讓老爺在地球上消失,又不能讓外界知道,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這尺度可不好拿捏。當時我始終沒有找到替……替代之人,所以遲遲沒有下手。就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出現了,當真是上天安排下的。你們原本就是一對,假扮夫妻,沒有絲毫破綻。你們整日價躲在柴房裡偷偷摸摸,提心掉膽,擔驚受怕,這日子過得有什麼意思?只要你們肯假扮長樂公夫婦,就從身份微賤的下人搖身一變,一躍而成了這所府邸的主人。往後就可以不分白天黑夜,大大方方的辦正事,又有誰管得了你們?」
春香和梁五互望一眼,心裡都覺得他說的沒錯,一旦他們假扮長樂公夫婦,便成了名正言順的夫妻,便可以堂而皇之的廝守在一起,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可這事並不向何三說的那樣,沒多大風險,一旦被人發現,冒充國公,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春香身子亂顫,額頭背心全是汗水,道:「可是一旦被人發現,我們可是要掉腦袋的。」
賈仁祿道:「放心,我敢讓你們假扮,就自然有辦法讓別人發現不了。皇上的意思其實很明白,他只是想讓真正的長樂公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至於假的長樂公嘛,他倒不介意養他一輩子。」
春香尋思:「皇上最怕的就是從前那個皇上號召仁人志士來和他作對,是非除掉不可。可堂而皇之的除掉他又會引來諸侯討伐,只有先找個人來冒充,再把他殺了。世人都以為長樂公還活著,自然神不知鬼不覺。至於我們這兩個假冒的,小命捏在皇上手裡。他要想殺我們,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只要我們不胡作妄為,壞了他的好事,是像何三說的那樣,一輩子富貴榮華享之不盡。其實富貴榮華什麼的,我倒不在乎,只要能和五哥在一起就足夠了。」向梁五瞧了一眼,道:「你怎麼看?」
梁五撓了撓頭,道:「你也知道我一遇到大事就沒了主意,這主意還是你來拿吧。」
春香問道:「我聽說夫人是皇上的妹妹,皇上怎麼會讓她死呢?」
賈仁祿笑道:「這嫁出去的女人就同潑出去的水一樣,夫人自從跟著了老爺之後就一門心思的向著他,眼裡早就沒有兄妹之情了,皇上自然也不會饒了她。再說政治上的事你們不知道,講究的就是心狠手辣,不念親情。關鍵的時候就是老子娘都可以殺,何況只是親妹妹,當真兄要妹死,妹不得不死了。再說我說的好處,也就是這個。不瞞你說,曹夫人長得別提有多水靈,我早就看上她了。那日皇上叫我伺機除掉長樂公,我也和你們一樣,嚇得全身是汗。你們想想這事要擔多大風險?成了知道了一個不該知道的秘密,遲早是個死。不成輿論一片嘩然,皇上為了免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我。若是沒有天大的好處,我怎麼會放著好好的中郎將不當,屁顛屁顛的跑到府裡來當什麼管家?」
春香道:「你是說皇上答應事成之後把曹夫人許給你?」
賈仁祿嘿嘿一笑,道:「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對你沒興趣了吧?那天皇上對我說曹夫人吃裡扒外,胳膊肘向外拐,這樣的妹妹有等於無,留下來遲早是個禍害,令我一併除去。我大著膽子對皇上說,既然皇上不要這個妹妹了,不如給我吧,別浪費了。皇上哈哈一笑,說我想得倒挺美,又說只要我能把這事辦成,我想要什麼,便給我什麼,這不就是答應了麼?這事要是成了,你們就是名副其實的長樂公夫婦,富貴榮華,終此一生,豈不比做一個低三下四的奴才要強百倍?而我也可以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這事豈不於你於我都有好處?」
他頓了頓,接著道:「這天上可不常掉陷餅,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們要不答應,我就四處造謠說你們勾勾搭搭,關係曖昧,整日躲在柴房裡演毛片。府裡本來就風傳你們兩人不清不楚,我說的話他們自然會信。到時你們想要反咬我一口,也要有人信,哈哈!總而言之,你們不答應的話,非死不可。答應的話從此比翼雙飛,富貴榮華,當真是神仙也不如,這一出一入差別甚大,你們可要考慮清楚了。」
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春香自然一清二楚。賈仁祿握著他們的把柄,只要逼著他們假扮長樂公,他也不敢不扮。可是他卻將殺其夫而奪其妻,這樣卑鄙下流無恥的事都和他們說了,可謂開誠佈公矣。當下她沉吟片刻,一咬牙道:「我聽你的。」
賈仁祿問梁五道:「你呢?」
梁五道:「嗯,這事要是成了,這一輩子吃香喝辣,要是不成,大不了是個死,咱干他的!」
賈仁祿道:「好,好。我正愁沒有幫手,你們肯幫忙那就太好了,咱們三人聯手辦這事,你們小兩口仙福永享,我得一美人。齊心合力,易成大功,雙方各遂所願,不傷和氣。」
當下三人擊掌為盟,立了毒誓,內中就以賈仁祿立得毒誓最是稀奇古怪。之後賈仁祿便和二人詳議殺人奪妻之策,秘議良久,二人告辭而出,放眼望去,只覺眼前天地為之一寬,都是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