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謖在科舉考試中可謂異軍突起,雖說他沒能當上狀元。但他在兵法上的見解十分精闢,道前人所未道。諸葛亮深服其論,對其十分看重,於是便折節下交,常請他到府談論天下形勢,甚為投機。馬謖有了這個大靠山在後面撐著,自然混得風生水起,雖說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長安令,但前途不可限量。一些政治目光長遠,老於世故的官員已經開始在吹捧他,拍他的馬屁,使得馬謖自以為天下無敵,更加不可一視。
諸葛亮見他才堪大用,有心栽培他,便給他安排了個最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那便是長安令。長安令比京兆尹還低一級,又管著長安城的治安,自然是個最得罪人的差事。諸葛亮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旨在讓他好好歷練歷練,一旦時機成熟,便要奏明劉備,委以重任。賈仁祿征討司馬懿時,諸葛亮曾對賈仁祿舉薦馬謖,想讓他在軍中施展所長。賈仁祿一聽到馬謖的名字便覺頭大如斗,不惜違抗師命,堅決不讓他到軍中來瞎搗亂。並對諸葛亮言道若是他想多活兩年,便要遠離馬謖,否則早晚有一天會給他活活氣死。諸葛亮知賈仁祿向來喜歡胡說八道,危言聳聽,自然不以為然,照舊對馬謖信任有加。
薛珝道:「原來是長安令馬大人,不知你因何到此?」
馬謖斜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指著劉蒙,問站在邊上的一位青年漢子,道:「可是此人?」
那青年漢子向劉蒙瞧了一眼,大聲叫道:「就是他!」
馬謖手一揮,道:「拿下了!」
身後差役轟然應是,扛著鐐銬鎖鏈,便要上前拿人。
薛珝忙道:「這事怕有誤會,還請大人聽在下解釋。」
馬謖指著劉蒙,道:「此人在荒山中打死了人,那人屍身已被人發現。這可是人命官司,非常小可,還請大人不要插手此事。」他見宮中新進得寵的宦官薛珝竟跟殺人嫌疑犯呆在一起,頓覺這案子有搞頭,他根本不想只做一個默默無聞,誰也管不著長安令,一心想成就一番大事業。可要想出人頭地,除了有本事之外,還要有機會,機會不來,啥也別想。而眼見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怎能不好好把握一番?
劉蒙有氣無力地道:「那人想要打劫我身上的錢財,並將我掐死。我奮起反抗,失手將其打死,這難道也有罪?難道我未免失手傷人,就該放棄抵抗,任由他搶走身上財物,並被其活活掐死?」
馬謖沉吟道:「哦,竟有此事?」說著兩道銳利的目光向那青年漢子射去,那青年漢子做賊心虛,不敢和他目光相觸,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兩眼四下亂瞟,準備找機會跑路。
薛珝指著劉蒙,道:「他是我的同鄉,姓劉名……賢,只因家道中落,流落長安街頭,行乞度日。那日我與他在街上不期而遇,見他可憐便助其盤費,令其回鄉謀生。不想被那歹人瞧見,見財起意,欲攔路行劫。打鬥中劉賢失手將其打死,又有何罪?」
馬謖低頭沉吟,默不作聲。
薛珝道:「劉賢回城之後,本想找我商量之後,便到大人那自首。」說著一指那青年漢子,道:「沒想到半路又遇到這伙不識好歹的畜生,他們將劉賢圍住暴打一頓,若非劉賢機智過人,險些就被他們活活打死。這夥人在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搶男霸女,無惡不作。大人不處置他們,反倒處置劉賢,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其時客棧中已有不少客人圍觀,其中有不少識得這群無賴的。一名本地人顯是吃了不少苦,氣憤填膺,也不怕他會報復,大聲叫道:「對的,這些傢伙常在街上流竄,搶人財物,非為作歹,大人可不能輕饒了他們,應該抓起來重重治罪。」
一位西蜀口音的客商叫道:「就是,我上月初七來到長安,就被這傢伙搶了。他將我堵在暗巷之中,搶走我身上財物不說,還將我的衣衫也給搶走了,害得我沒臉見人。長安治安若是如此差勁,我們這些外地商人如何敢來做生意?」
一位江東口音的客商,道:「我初次來長安經商,沒想到長安治安竟如此混亂,早知如此我便不來了。」
馬謖事先沒查清楚這些人的底細,便冒冒失失的前來拿人,頗感尷尬,說道:「話雖如此,人命大案,我不可能聽你們一面之詞,便輕率結案。來人啊,將有關人等都帶到公堂上去,審問明白,誰是誰非,自有公斷。」
劉蒙可是劉備懸賞輯拿的要犯比這伙地痞流氓更加見不得光,一聽要對薄公堂,全身劇震,下意識地向薛珝瞧去。薛珝也知若是劉蒙不敢到公堂上走一圈,馬謖肯定要懷疑他的身份。當下悄悄的向他使了一個眼色,表示自己無可奈何,同時也告訴他盡可放心大膽的前往公堂,諒馬謖也沒本事識穿他的身份。
劉蒙微一頷首,對馬謖道:「小人失手殺人,實是情非得已,還請大人替小人作主!」
馬謖道:「誰是誰非,公堂上自有定論,帶走!」
幾名差役一擁而上,將劉蒙鎖了,拉了出去。
馬謖對薛珝道:「你可要過問此案?」
薛珝搖頭道:「如今皇上可比靈帝聖明萬倍,自不會縱容宦官胡作非為。像我這樣的宦侍只知侍候皇上,皇上叫我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叫我做什麼,便不做什麼,哪敢胡亂干政?」
馬謖向來對宦官深惡痛疾,認定天下之所以會亂得不可收拾,全都是他們一手造成。心想這幫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終日只會阿諛諂媚,蒙蔽聖聽,大事全都壞在他們及宮裡那幫妃嬪手裡。馬謖既對宦官妃嬪有成見,對薛珝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臉色,斜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知道就好。」一拂袖轉身便走。
他不知道其實近侍也是人,一樣有好有壞,漢末大亂是十常侍一手造成不假。但除了十常侍之外,心地善良、不愛惹事的宦官也是比比皆是。只不過那些人都因不合時宜,而被貶去刷馬桶,洗茅廁,或者做其他的粗活累活了。薛珝雖然貪了點,不過人倒不壞,否則他也不會救助董祀了。馬謖一桿子打死一船人,認定宦官沒一個好東西,當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對薛珝也是不理不睬,實在迫不得已,才和他說上一句話,語氣也是冷冰冰的,聽起來讓人十分的不舒服。馬謖當時心裡是痛快了,可沒想到如此一來徹底的將薛珝給得罪了。
薛珝可不知馬謖對宦官有成見,還道他看自己不順眼,心中大為忿怒,望著馬謖遠去的背影,眼光中滿是怨毒。
薛珝回到宮中,逕自來找劉貴妃,二人說了一會閒話。薛珝目視左右,劉貴妃揮手令左右退下,薛珝道:「上次娘娘令臣出外問卜已有了結果。」
劉貴妃急道:「什麼結果,快說。」
薛珝向左右各瞧一眼,壓低聲音,道:「那人說娘娘這胎一定是個男孩,且是一位混一天下的真龍天子。」
劉貴妃心中一喜,道:「他真是這麼說的,而不是你在哄我開心?」
薛珝正色道:「臣哪敢欺瞞娘娘。」
劉貴妃歎了一口氣,道:「那人不過是為了奉迎我,隨口胡說的罷了,當不得真。」
薛珝道:「那人自稱得漢初神相許負真傳,這許負可是著名相士,其言如神,毫髮不爽,娘娘博古通今,自然應該知曉。」
劉貴妃點了點頭,道:「嗯,許負曾給孝文皇帝之母薄太后看過相,說她會生天子,當時楚漢相峙於滎陽,天下還未一統,薄太后還是魏王豹宮中一名妃嬪。魏王豹聽了許負之言,心中甚喜,認為自己的妃子能生天子,那自己肯定能當皇帝,於是便叛漢自立。結果中了韓信聲東擊西之計,被韓信生擒了去,廢為庶人。魏王宮中的宮女妃子全被貶到織室織布,薄太后也在其中。忽一日高皇帝巡幸織室,看上薄太后,便將其納入後宮。可他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過後便忘得一乾二淨,約有一年多沒有寵幸薄太后。直到一名妃嬪無意間提起,高皇帝這才想起有這麼一個人,臨幸薄太后,結果生了孝文皇帝,許負之言竟驗之於數年之後,真可謂是神妙之極矣。」
薛珝道:「還有更神的,許負曾相過條侯周亞夫。說他三年之後封侯,為侯八年將入朝為相,持國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富貴無極,接著九年之後便會餓死。」
劉貴妃道:「嗯,可周亞夫不信,言道他哥哥已繼承了他父親周勃的爵位,他不過是一介白丁,自然沒指望封侯。再者真如許負所說自己富貴無極,又怎麼可能餓死。結果三年後,他哥哥犯法失侯,孝文皇帝便封周亞夫為條侯,以繼承周勃爵位。八年之後,周亞夫平定吳楚七國之亂,功勳卓著,入朝為相,富貴無比。後來他卻因一件小事得罪了孝景皇帝,孝景皇帝於是疏遠周亞夫。小人乘機進饞,說周亞夫心懷怨望,圖謀造反。景帝大怒,不分青紅皂白,將周亞夫關入廷尉大獄。周亞夫蒙受不白之冤,氣憤已極,絕食五日,吐血而死,果然如許負之言。不過這人說他得許負真傳,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真的,那其言便可信。若是假的,我豈不白高興一場?」
薛珝道:「此人也姓許行三。臣曾查過,確是許負後人不假。而且他給許多人看過相,毫釐不差,看來真有些本事。臣找他看相時,並未言明娘娘身份,只是將娘娘的生辰八字及懷孕月份告知,他便推算出來了。」
劉貴妃喜形於色,道:「果真如此?」
薛珝點點頭,劉貴妃柳眉一蹙,道:「就算真如他所言,這次生的是個龍子,可如今太子已是劉禪,他最多也只能封王,如何能成混一天下的真命天子?」
薛珝道:「天道玄遠,又豈是世人所能預測?許負相薄太后之時,魏豹自以為是,認為自己能當皇帝,哪知播種龍種的另有其人。結果魏豹不識天命,強行逆天,自取其禍,而此兆直到數年之後方才應驗。」壓低聲音道:「許負相周亞夫說他能封侯,可那時侯位已有人繼承了,周亞夫自然不信,結果呢?如今太子雖然有人,保不齊日後太子不為皇上所喜,廢立還不就是一紙詔書的事?。」
劉貴妃心下早有此意,聽了之後心中仍是一凜,悄聲道:「這事可不能亂說,弄不好可是要滅族的。」
薛珝道:「這事失敗了固然要滅族,但是若是成功了,娘娘貴為國母,皇子貴為太子。日後皇上駕崩。娘娘之子便是九五至尊,娘娘母以子貴,便是皇太后,可以臨朝聽政。如此大利娘娘又怎能不放手一博?」
劉貴妃佯怒道:「好膽!你竟敢在我面前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語,不怕我告訴皇上,砍了你的狗頭麼?」
薛珝平素冷眼旁觀,已看出劉貴妃不安於現今位置,想要上位。如今她如此說,與她素行全不相符,自然是言不由衷,想要試探自己,便道:「娘娘若是以此怪罪微臣,微臣知罪,甘領死。臣恐臣死後無人再肯為娘娘出謀劃策了,娘娘之禍不遠矣。」說著向外便走。
劉貴妃嗔道:「你這是要上哪去?」
薛珝道:「不勞娘娘動口,微臣自己到皇上那領死。」
劉貴妃哈哈一笑,道:「真有你的,回來吧。沒想到你竟對各種典故知之甚詳,你以前一定讀過書吧,這樣的宦官在宮中倒不多見。」
薛珝道:「微臣祖上世代經商,其後家道中衰,臣母不能自給,這才將臣賣入宮中。微臣小時候家中藏書甚豐,微臣又酷愛讀書。是以曾讀對幾本書,識得幾個字,讓娘娘見笑了。」
劉貴妃點頭,道:「小時候讀過的書,到現在都還記得,已經很不錯了。我看你是個可造之才,想抬舉你,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薛珝知道這個忠心要是不表,必將死無葬身之地,忙道:「沒有娘娘微臣現在還是端茶遞水的下役,士為知己者死,微臣這條命早已是娘娘的了,但憑差遣,萬死不辭,至於封賞什麼的自然不敢奢望。」
劉貴妃笑道:「我知道你對我忠心,不然我也不會和你說這些。放心,事成之後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
薛珝道:「微臣只知忠於娘娘,娘娘吩咐什麼,微臣便秉命而行,哪有什麼功勞可言。」
劉貴妃點點頭,道:「嗯著從袖中取出十錠黃金來,道:「今番這事你辦得不錯,這個就賞給你吧。」
薛珝臉上堆滿笑容,雙手接過,跪下磕頭,道:「多謝娘娘恩典。」
劉貴妃道:「沒什麼事你就下去吧。」
薛珝將金錠揣入懷中,道:「微臣還有一件事,想稟告娘娘。」
劉貴妃道:「哦,什麼事?」
薛珝道:「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須得有人輔佐。依臣看來如今娘娘這邊的人才十分單薄,想要成事怕是很不容易。」
劉貴妃道:「嗯,這我自然知道,可如今外官都不想得罪東吳,力主立孫氏為皇后,想要廢她可是很不容易。」
薛珝道:「外官雖然人數眾多,但真正說得上話的也就一二個人,只要將這些人拉攏過來,力挺娘娘,大事成矣。」
劉貴妃道:「如今說得上話也就是賈福及諸葛亮,可這兩人都是向著孫皇后的,而且都不好拉攏,這該如何是好?」
薛珝道:「不為我所用,便當除去。」
劉貴妃沉吟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道:「賈福出兵攻打匈奴,害得義父窮途末路,險些自殺,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只是他功勞甚大,又深得皇上寵幸,如何才能扳得倒他?」
薛珝道:「娘娘熟讀史書,自然知道日中則昃,月滿則虧,物盛則衰,事極必反的道理。賈福貴盛太過,又豈是一件好事?」
劉貴妃道:「嗯,話雖如此,想要對付他還是很不容易。」
薛珝道:「所以要有人幫襯,才能成事。」
劉貴妃道:「哦,你有什麼人才向我舉薦?」
薛珝微微一笑,說道:「此人姓劉名蒙,是賈福死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娘娘有他相助大事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