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間上房雖大,陳設雖富麗堂皇,卻只有一張床。鄧艾像往常一樣發揚男士風格,抱了床被子,來到小廳中打地鋪。
如今楊瑛女扮男裝,在外人看來兩人性別相同,同屋而宿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在當時同性之間同榻而眠,抵足而臥,正是兩人關係夠鐵的象徵。不像現在動不動就被人懷疑在演斷背山。鄧艾若是刻意要和楊瑛分開住,反而會引起他人,特別是蹇乂的懷疑,那樣可就得不償失了。
鄧艾雖說不上是柳下惠,美色當前能坐懷不亂。卻還算是個正人君子,而且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考中狀元,出人頭地。和洞房花燭相比,他這個熱衷於功名權勢的狂熱分子其實更稀罕金榜題名。現在除了吃喝拉撒睡外,讀書幾乎佔用他全部的時間,他實在沒有精力再去為非作歹,搞七搞八了。雖然魚和熊掌他都想要。但在二者不可兼得的情況下,他還是會捨魚而取熊掌的。他和趙雲一樣都喜歡西漢驃騎將軍霍去病說過的至理名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畢竟對大丈夫來說事業才是最重要的,太過兒女情長,難免英雄氣短。所以既便他和楊瑛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也最多只是談談情,說說愛,絕對不會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楊瑛見他十分自覺,都不用自己提出來,就主動跑去當廳長,笑靨如花,走到跟前幫助他挪開桌椅,鋪上草蓆。她一面做一面說道:「你覺得蹇乂會不會已經知道我就是他在黃河邊上調戲的那個女子?」
鄧艾對戰場上哪怕再細微的變化,都能明察秋毫,及時作出正確判斷。可是對男女之間眉來眼去,卻不見輿薪,熟視無睹,怎麼也搞不明白,當然他也不想搞明白。沉吟了片刻,道:「沒看……看出來。他整天范兄長范兄短的叫……叫個不停,應該沒有發覺什麼不……不妥啊。你瞧出啥破綻了?」
楊瑛搖了搖頭,鄧艾笑道:「那就是你……你瞎疑心了。如今你從裝扮到氣……氣質,都像個男……男的,若……若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會上當……當受……受騙的。蹇乂根本就是個草包,能看出什麼來,我……我想他肯定不知道你……你是個女的。」
楊瑛笑了笑,道:「也許是我瞎疑心了。可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鄧艾笑道:「是麼,我怎麼沒看……看出來?」
楊瑛笑道:「你只對孫子和孔子這些早已作古千年的人所說的話感興趣,在這方面根本就是個大笨蛋,能看出什麼來?」
鄧艾嘿嘿傻笑,不知該如何回答。楊瑛道:「還有一點很可疑,雖說我們出類拔萃,在這次鄉試中名列前茅,但畢竟和他素不相識,他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要說仰慕我們的學問吧,也不太可能。我這些天和他相處下來,發現他根本就是個紈褲子弟,最討厭和讀書人在一起討論詩文典籍,那樣會顯得他很沒有學問。他既然不是一個尊師重道之人,照理該對我們嗤之以鼻,敬而遠之才對,又何必對我們關心及之,有求必應?」
鄧艾長眉向上挑,道:「你還別說,真……真是這麼回事,這是為什麼呢?」鄧艾這幾日腦子裡竟想著孔子曰過什麼話,孟子講過什麼故事,對周圍的事物都漠不關心,觀察也就不如楊瑛這個有心人仔細。
楊瑛柳眉微蹙,道:「更奇怪的是,他這麼一個喜歡鬥雞走狗的紈褲子弟一路之上卻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什麼壞事也沒有做,什麼壞話也沒有說,這不是很不正常麼?不知怎的,我這心裡總覺得忐忑不安。」
鄧艾點了點頭,道:「嗯,這一點我也注意到了。以我的觀察他根本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咱不怕他使壞。可咱卻不知他……他到底會不會下手,什麼時候下……下手,這……這才是最可怕的。」
楊瑛道:「嗯,照這個速度,不出兩日就可以進潼關。京兆郡可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諸葛亮、鍾繇等人又是一時名臣,我可聽說關中在他們治理下路不遺,夜不閉戶。蹇乂一定不敢在那作奸犯科。他的時間可不多了,他要動手的話,一定會在今明兩天動手,不然可就沒機會了。」
鄧艾道:「嗯,你說的有道理,今晚我就守……守在這裡,一個晚上不……不睡,看他能使什麼壞?」
楊瑛笑道:「嘿嘿,就等你說這句話了。這可你自己是說的,可不許賴皮。」
鄧艾啞然失笑,道:「原來你……你說來說去,說……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誘我……我說出這……這句話。」
楊瑛道:「瞧你說的多難聽。我哪裡誘你了?這話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再說你是個男子漢,保護這我這個弱女子自是天經地義,責無旁貨。難不成要我整晚不睡,來保護你?」
鄧艾搖頭苦笑,道:「你的功夫就算是鬚眉男子也沒幾個勝得過你的,你居然還說自己是個弱女子?」
楊瑛笑靨如花,道:「就算我不是個弱女子,可要我保護你這個男子漢,你不覺得害羞?」
鄧艾道:「這……」
楊瑛道:「這什麼這,你今晚到底守不守夜啊?」
鄧艾道:「這話我已經說出口,男子漢大丈夫豈有食言而肥的?」
楊瑛笑得十分燦爛,道:「呵呵,這就對了。」伸了個懶腰,道:「我跑了一天,覺得困了,先去睡了。乖,今晚好好守夜,可不許偷懶。」走回裡屋,和衣躺在床上,酣然入夢。
鄧艾心道:「你睡著了,我今晚偷不偷懶,你能知道麼?」心裡雖如此想,可這畢竟是給美人守夜,那可比給皇帝老兒守夜還來得重要,哪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偷懶打磕睡那是絕對不允許的,就算第二天沒有什麼事,但心愛的美人日後要是知道了,從此再也理自己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不過不能睡覺,這漫漫長夜該如何打發倒頗費躊躇。他沉吟良久,忽想到自己此來馬不停蹄,沒什麼功夫溫習功課。不若就乘此時挑燈夜讀,一來可以溫故知新,二來又可是保護美人,豈不兩全其美?
他打戰之所以能百戰百勝,全憑腦子好使,並非像張飛、馬超那樣全憑一刀一槍打出來。既然他不以武藝見長,要保護美人也只不過是一句空話而已。要是來的只是樑上君子,登徒浪子,他倒還可以輕鬆打發,如果來了幾個狠角色,他除了大呼示警之外,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當下他從包裹中拿出一部《論語》,來到燈下,細細研讀。這裡面記載的都是孔老夫子曰過的微言法語,有道是半部《論語》,可治天下。這可是考試的重點,不好好讀,可就要吊車尾,這狀元要是沒自己什麼事,自己豈不又要再放三年的牛,過三年的苦日子?
其時已是初更時分,旅客們奔波一日,俱已疲憊不堪,早早的解衣就寢。四下萬籟俱寂,倒適合他埋頭用功。案上的蠟燭估計是要陪著鄧艾守夜,一個晚上不能睡覺,心裡覺得十分的委屈,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滴到燭台上。眼淚越流越多,蠟燭也越來越短,不知不覺便短了近一半,已是三更時分。
靜夜之中,忽聽得通向二樓的台階上不斷響起咯吱咯吱之聲。鄧艾心中一凜,腦海中登時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個瘴頭鼠目的傢伙,手執鋼刀一柄,躡手躡腳的踱上樓來。他所住的房間就在樓梯邊上,那樓梯年久失修,稍一踩將上去,就咯吱咯吱的亂響,是以只要有人從樓梯上走過,他馬上就會知覺。當下他拔出蹇乂為他買的長劍,打開大門,飛奔而出,搶到樓道口一看,登時傻了眼,只見那人是長得瘴頭鼠目沒錯,卻是店小二。他捧著盆水,正在台階上走著。見到鄧艾拿把長劍,凶神惡煞的堵在樓梯口,嚇了一跳,身子抖了起來,叫道:「你要……要……干……幹什麼?」
鄧艾見他鬼鬼祟祟,更加起疑,叫道:「這話應該是我……我問你才……對,你到底來這裡做……做什麼?」
店小二一聽火就上來了,道:「你還問我來這裡做什麼?不是你讓我打水上來的?」
鄧艾莫名其妙道:「我幾……幾時讓……讓你打水?」
店小二道:「還幾時?不就剛才,你跑到櫃檯對我說,你讀書讀得累了,需要洗把臉清醒清醒。我見你大半夜還不休息,在屋裡用功,著實不容易,這才起來,給你打水。沒想到你這會卻忘得一乾二淨,莫不是讀書讀久了,得了失心瘋?」
鄧艾怒道:「你……你休要在這裡胡說八……八道,我根本沒……沒有叫你打過水!」
楊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說道:「出了什麼事了?這麼吵吵囔囔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店小二不待他開言,搶先說道:「你來得正好,你給評評這個理。他剛才下樓,叫我打盆水上來。我依他的吩咐,打來了水,他卻反臉不認人,說從沒要我打什麼水。害我大半夜的,白白跑了一趟,這不是消遣人麼?你說說,天下間哪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人?」
楊瑛對鄧艾說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至於吵吵囔囔,讓其他人都不得安寧麼?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適才下樓吩咐他打水,上來讀了一會書,就將這事給忘了?」
鄧艾回頭瞧了她一眼,道:「連……你……你……你……也……也……不相信……信我?」
楊瑛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讀書讀久了,全神貫注,是容易忘記事情,我就常常這樣。」
鄧艾聽她說的有道理,何況自己在讀書時還將好好的一頭大肥牛給弄丟了,牛都能丟,忘記一件事情,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他定了定神,仔細回想適才發生過的事,可想來想去,都想不起自己曾下過這條亂命,道:「我還是想……想不起來,我的確沒……沒有讓他打過水。」
那店小二一聽便惱了,道:「還說沒有,那剛才和我說話的是誰,難道是鬼?」
鄧艾道:「我怎麼知道你……你的就一定是真的,說不定你想要做什麼見……見不得人的事,故意編出這一番……番話也說不定。」
那店小二叫起天屈,道:「我的媽啊,這世上還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啊。和你這麼說吧,我在這裡幹了小十年了,南來北往的人我見得多了,可從沒見你這號的。明明自己不對,居然還倒打一耙,誣篾我要做什麼歹……」
忽聽得蹇乂房間傳來一聲驚呼:「錢真的全不見了麼?你再找找,你再找找,別是藏在了什麼地方,給忘了。」說話之人正是蹇乂,不過聲調全變了,聽那口氣他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估計他親爹死了,也沒有這麼悲傷。
鄧艾雖很討厭這頭跟屁蟲,但既然給他粘上了,他出了什麼事,自己總不能不聞不問。聽見他呼喊,瞪了店小二一眼,道:「現在我沒空……空和你這廝糾纏!」飛奔至蹇乂房間,問道:「怎麼了?」
蹇乂面容扭曲,五官移位,顯是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道:「范兄,鄧兄,你們來的正好,我的錢全都不見了,怎麼找也找不到,可急死我了。」
鄧艾道:「別著急……急,再好好找找。」
蹇乂急得快要哭起來,道:「這屋子就這麼大個地方,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什麼地方也沒有!這可是十萬兩銀子啊,沒了這錢,我怎麼上長安,怎麼中狀元啊!」
鄧艾知道他父親為他能當上大官,這次可是下了血本,這錢除了少部分讓他路上花用外,大部分都是用來賄賂京城高官。他父親早已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備細,哪些官員貪,哪些官員廉,哪些人握有實權,哪些人光拿錢不辦事,他父親都已一清二楚,臨行細細囑咐何人要多送,何人要少送,何人可以不送。如今這錢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回去不好和他父親交待,肯定要被他父親打個半死的。忙對楊瑛說道:「我們也幫忙找找吧。」
楊瑛還未說話,只聽店小二在門口說道:「這錢還用找,我知道在哪裡?」
鄧艾正要喝斥,只聽蹇乂叫道:「你知道在哪?快說快說!」
店小二伸手一指鄧艾道:「一定在他屋裡!」
鄧艾氣得滿面通紅道:「你……你……你……」
蹇乂搖了搖頭,道:「不能,不能,絕對不能,鄧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怎麼可能做此下作之事?」
店小二道:「他半夜三更不睡覺,鬼鬼祟祟的在樓道裡走來走去,不是作賊,還能幹什麼?你的錢一定是他偷的!」
蹇乂道:「對了,我正要問你這事呢,半夜三更你不睡覺,和人吵哪門子架啊?我方才睡得好好的,忽然聽見你和什麼人在樓梯口吵架。我正要起床看個究竟。蹇福就跑來和我說錢不見了。我大吃一驚,趕忙詢問端的,他說他也是聽見有人爭吵這才醒來的。他有個習慣,每次醒來,都要伸手入懷,檢查錢是否還在,卻發現貼身藏著的商號憑信全都不翼而飛。他急得都快哭了出來,這才來告訴我。我聽了差點暈了過去,和他一起滿屋亂翻。你也看到了,這裡已被我翻了個底朝天,可錢還是沒有找到。這錢要是找不回來,我回去之後,肯定會被爹爹活活打死的。」
店小二叫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他半夜裡不好好睡覺,跑來跑去,還胡亂消遣人,這裡面一定有問題,錢一定是他偷的!」
楊瑛道:「你也半夜裡跑來跑去,你怎麼不說這錢是你偷的?」
這時門外已圍了一圈人,在那指指點點,嘀嘀咕咕。客店掌櫃的道:「這小子是我店你的夥計,平常嘴上是有些不乾不淨,可手腳卻還算乾淨。在我這裡做了這麼多年了,從沒偷過客人的東西。」
不少老主顧也都出言附和,那店小二見自己的老闆都在後面給自己撐腰,得意洋洋叫道:「我最老實不過,從不偷拿別人東西。你們要是不信,可以上我住的地方搜去。不過我可有一個條件,搜了我的,可一定要搜他的。」說著伸手指著鄧艾,又道:「不然我可不服氣。」
楊瑛提起粉拳,道:「一定是你這傢伙在背後搗鬼,我先打死你再說。」身形一晃,便欺到他跟前。
店小二雙手抱頭道:「我的媽啊,說不過就動人,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啦!諸位你們給評評理,這世道還讓不讓人活啦。」
楊瑛本想嚇嚇他,讓他不再亂放聲音,沒想到他更來勁了。他對這種不要臉潑皮倒也無可奈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鄧艾道:「咱們人正不怕影子歪,要搜就讓他們搜去。」
楊瑛道:「嗯,我們沒偷錢,若是怕搜,倒讓這小人有話可搜。」
當下一行人來到店小二下處,將他那一畝三分地,翻了個地朝天,只找到幾兩銀子散碎銀子,憑信是一張也沒有找到。店小二面有得色,道:「怎麼樣,我就說不是我嘛?這下你們該滿意了吧。走,上他的屋裡搜去!」
眾人又來到鄧艾楊瑛所住的房間一通亂翻,店小二和客人們也加了進來,不片時就將好好天字乙號房,翻個得滿地狼籍,好在沒有碰壞什麼東西,不然掌櫃的可就要念佛了。
忽聽得店小二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眾人順著他的眼光瞧去,只見一個破舊的包裹下層,兩卷簡牘之間夾著一疊帛書。
蹇乂一個箭步竄了上去,搶過一看,那些帛書正是他丟的那些取錢憑信。他顫顫巍巍的拿著那些帛書對鄧艾說道:「鄧兄,這你怎麼解釋?」
鄧艾方才拿《論語》時還沒見到這一疊勞什子,沒想只出去一小會兒,自己的包袱裡竟多了這麼一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一下變起俄頃,饒是他應變能力極佳,也不禁怔在當場,不知所措,喃喃地只是道:「不……不……不……不……」
蹇乂面色鐵青,道:「你本是個波皮無賴,在小鄉村裡做些替人放牛的下賤營生。我見你讀得幾,識得幾個字,這才對你好生敬重,把你當成最要好的朋友。一路上你的一應吃穿花用,都由我供給,不曾虧待你半點。你卻這般狼心狗肺,恩將仇報,竟把我身上的錢全部偷了去。你知不知道,這些錢是我家在長安的商號做生意急等著要用的錢,若是丟了,我回去肯定要被爹爹活活打死的。你好狠啊你。」
圍觀眾人見他聲淚俱下,泣不成聲,不由得感同身受,在一旁指指點點,盡說鄧艾的不是。
那店小二更是義憤填膺,叫道:「把這個賊骨頭揪去送官,讓縣老爺來處置他!」
這一聲吼登時有不少人附和,道:「揪去送官!」「這人實在太可惡了,還送什麼官,要我說直接打死算了。」
鄧艾一時間全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道:「不……不……不……「楊瑛叫道:「這錢不是他偷的,我可以作證。」
店小二道:「你們兩個根本就是一夥的,你說的話能作數麼?」
楊瑛怒指店小二叫道:「你……」
店小二道:「我什麼我。你別以為你的功夫厲害我就怕了你的,這世道是講道理了,你們偷了錢,還敢打人,這不是反了麼?」他嘴上說的雖硬,心裡可不這麼想,退後幾步,來到幾個五大三粗的關西客人背後,這才感到安全。
楊瑛見眾旅客怒氣勃勃,蓄勢待發隨時都有可能撲將上來。她雖武藝高強,但眾寡不知敵,心下不免惴惴。她轉過身來,想挾持蹇乂作人質,硬闖出去,卻見蹇乂和書僮蹇福也已縮到了人群之中,想要手到擒來,一時怕是難以湊功。她心急如焚,側頭向鄧艾瞧了一眼,卻見他癡癡呆呆,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眉頭一皺,伸嘴在鄧艾耳邊悄聲說道:「呆子,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趕緊隨我走吧。」
鄧艾道:「我……我……我……沒……沒有偷錢,若是走了,別人定會認為我做賊心……心虛,我又何以自明?不如留下來,到公堂上和小人對質,這……這事終有水落石……石出的一天。」
這又是鄧艾的另一個毛病,那就是過於天真,他也是因此喪生的。《三國演義》裡寫鄧艾父子被擒這段是這麼寫的,司馬昭聽信了鍾會等人的饞言,認定鄧艾要反,勃然大怒,就令鍾會擒拿逆賊鄧艾,鍾會派監軍衛瓘帶上三五個人,前去捕拿。名為捉賊,實欲借鄧艾的手殺了衛瓘,以證實鄧艾的反情。衛瓘當然沒有這麼傻,接到命令後,立即寫了二三十道檄文,言道上命只拿鄧艾父子二人,余皆不問。若出城來降的,爵賞依舊,敢有負隅頑抗的滅三族。寫完後他便遣急足前去成都散步,跟著備下囚車兩輛,逕奔成都。到了成都,天剛濛濛亮,鄧艾部將見了檄文,爭先恐後的跑來投降,衛瓘突入鄧艾府時,這傢伙尚高臥未起,呼嚕連天,被逮了個正著。
《三國演義》裡寫的雖驚心動魄,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其時司師昭見了鄧艾的表章,勃然大怒,假借天子的名義下詔用囚車押解鄧艾入朝。鄧艾自認為忠心為國,無端獲罪,必有小人進饞,只要見了司馬昭解釋清楚,這事就過去了。於是二話不說,上了囚車,結果腦袋搬了家。這一點從晉武帝司馬炎即位後的下的大赦詔書中可是得到證實,詔書上是這麼說的:「征西將軍鄧艾,矜功失節,實應大辟。然被書之日,罷遣人眾,束手受罪,比於求生遂為惡者,誠復不同。」也就是說,鄧艾他老人家接到了朝廷判決,根本沒抵抗,痛痛快快的讓人給綁了,扔到囚車裡。其實他不是不想逃走,只不過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有造反,見到司馬昭解釋一下就完事了,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此時他也認為自己沒有偷錢,到了縣衙解釋一下,這事也就過去了,所以根本就沒想到要逃。
楊瑛可沒有他那麼天真,悄聲道:「呆子,我可不跟你糾纏不清。」拽著他的手,就要恃強硬闖。
忽聽得樓下一人大聲叫道:「你可掌拒的。」
只聽掌櫃的說道:「啟著官爺,小人正是。」
原來掌櫃見事情愈演愈烈,害怕鬧出什麼事來,把自己精心添置的家當都給打壞了。忙差了個善走的夥計前去縣衙報案,縣令大老爺倒也頗為敬業,他三更半夜被鼓聲吵醒,竟沒有因擊鼓人攪了他和七姨太之間的好事,將那人亂棍打死。而是從七姨太的床上爬將下來,穿好衣服,升堂斷案。那夥計兩片嘴唇這麼一動,將事情始末這麼一說。那縣令登時來了精神,抽出令牌往地上這麼一摔,下了一道亂命。衙役們大聲應是,操起傢伙,就趕到客棧拿人。
那衙役叫道:「人在哪呢?」
那掌櫃的叫道:「小人帶路。」
一干差役如狼似虎,沿著階梯而上。到了樓梯口,就見一群亂民抱頭鼠竄,大聲亂叫。差役首領知道遇到目標人物了,錚地一聲,拔刀出鞘,大叫:「弟兄們上!」他卻向後退了兩步,以免殃及池魚。
楊瑛叫道:「就憑你們幾個也想攔下我?」舞動長劍,金光到處,必有一人倒地。不過她手下留情,並沒有要了他們的命,只是把他們打得站不起來。
她正打得起勁,最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十幾個五大三粗的關西客商乘她和差役糾纏之際,欺到鄧艾身旁,各施擒拿手法,將他摁倒在地,綁了起來。楊瑛見鄧艾被擒,長歎一聲,放棄了抵抗。眾差役一擁而上,將她也綁了個結實。二人,不,應該說兩隻粽子,在差役的押解下到了縣衙。
大老爺正中一坐,聽蹇乂、蹇福、掌櫃的及店小二陳述案情。四人之中就屬那店小二最囉嗦,嘴一張就是嘰哩咕嚕一大套,縣老爺好不容易聽完,也不問鄧艾、楊瑛,道:「這案子本官接下了,不過本官不能僅憑你們的一面之詞就定案。先將人犯押下,待本官查察一番,再作處分。」
二人就這麼著被投入了冰冷的地牢之中。
那縣令的辦事效率可謂十分低下,十來天過去了,案子仍沒查出個所以然來,二人只得接著在牢裡苦涯,每天咒罵縣令、蹇乂一萬遍,聊以消遣。
這日楊瑛正在痛罵,卻聽嗆啷啷一聲,牢門開了。一個差役叫道:「范士則,縣令大人已查實,案發時你在睡覺,和這事無關,你可以出去了。」
楊瑛忙問道:「那鄧艾呢?」
那差役道:「大人只叫我放你,沒說鄧艾怎麼樣了,我也不知道,你出去以後再慢慢打聽吧。」
楊瑛知道鄧艾估計凶多吉少,不過兩人都關著,鄧艾肯定是死定了。倘若有自己在外面活動,這事還有轉機。她撣了撣塵土,邁步而出,甫到獄門口,便見到最不想到見到的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蹇乂。只見他滿臉堆著虛偽的笑容,道:「楊姑娘,你在裡面這麼多天,可受委屈了吧?」
楊瑛心中一凜,登時明白這一切全都是他布下的陰謀。自己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著了道,長歎一口氣,道:「你現在如願以償了?說吧,你想要怎麼樣,才肯放人?」
蹇乂笑道:「請姑娘移步到我們上次住過的那間客棧,我已在那擺好酒菜。我們到了那,再慢慢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