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人到長安,報說曹丕自立為大魏皇帝,於鄴郡起造宮室,並且傳言獻帝已被大卸八塊,把去餵了野豬。劉備聞知,哀號終日,粒米未進,下令百官掛孝,遙望設祭,上尊謚曰「孝愍皇帝」。劉備因此悶悶不樂,加之那夜與劉夫人胡天胡地時忘了自己歲數也不小了,一不小心著了涼,致染疾病,不能理事,一應大小政務皆交給諸葛亮打理。其時他本來也就沒什麼打理,這道命令有何沒有倒也差不了多少。
無獨有偶,賈仁祿那日一口氣集齊四位夫人外加如夫人紅袖、梅蘭二花,傚法韋公小寶當日風範,聯床尋歡,也不慎著了涼,只覺頭疼腦熱,於是稱病不朝。百官哪知其中原委,還道是劉備和賈仁祿悲天憫人,見獻帝遇害,過於傷感,致染疾病,不禁嘖嘖稱讚。
諸葛亮見賈仁祿拉稀擺怠,也就不去理他,和重臣商議,言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欲尊劉備為帝,譙周道:「近有祥風慶雲之瑞,長安西北角有黃氣數十丈,衝霄而起。帝星見於東井、畢、牽牛之分,煌煌如月。東井對應的是雍州分野,畢對應的是翼州分野、牽牛對應的則是揚州分野。帝星出現於此三處,則表明這天下不久必當三分,而秦王當於雍州即帝位,以繼漢統。天意如此,又有何疑?」
諸葛亮大喜,便和許靖、鍾繇引大小官僚,聯名上表,請秦王即皇帝位。賈仁祿雖在病榻之上,卻也不敢怠慢,在貂嬋服侍下,在表上署上他那令人拍案叫絕,看過之後能把當天吃過的飯全嘔出來的簽名。
其時劉備正躺在榻上,頭上綁著塊黃布,哼哼唧唧,不住呻吟。劉夫人坐於其側服侍他喝藥。劉備皺緊眉頭,勉為其難的喝了幾口,只覺苦不堪言,這才知道原來胡天胡地也是一件很有技術含量的活,稍一不慎可就吃不了兜著走。
便在這時,一近侍雙手捧著表章,匆匆而入,來到劉備跟前,恭敬呈上。
劉備一看到奏章,便覺這頭更疼了,擺了擺手,不耐煩的道:「孤身體不適,一應大事都交由孔明先生處理,快快拿走。」
那近侍道:「此道表章便是孔明先生送來的,說是這件大事,定當大王親自拿主意。」
劉備長眉一軒,接過表章,展開一看,只看了數句,一口湯藥噴將出來,濺到表章上,表章霎時間變了顏色,想來也是給嚇得。劉備不知怎麼,只覺病了好了一大半,也不知是給嚇好了,還是高興壞了,一臉怒容,大聲叫道:「眾卿欲陷孤為不忠不義之人?」
劉夫人嚇了一跳,向他瞧了一眼,星眸一轉,問道:「上面寫了什麼,把大王氣成這樣,能讓賤妾看看嗎?」
劉備遞了過去,劉夫人放下湯藥,接過一看,微微一笑,心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這表章也該來了。說道:「眾大臣說的沒錯,國不可一日無君,漢帝即崩,大王是漢室正統,理當即位,以延漢祀。」
劉備將頭亂搖,道:「不可,不可。絕對不可!孤寧死也不為此不仁不義之事。」
劉夫人勸道:「百官披堅執銳跟隨大王出生入死,就是望著尺寸封地,如今大王不即大位,豈不寒了他們的心,還請大王三思。」
劉備搖頭道:「不可,萬萬不可。你不要再說了,這事不管你說什麼,孤也不會聽。」
劉夫人道:「大王不念及群臣怨望,也該想想高皇帝。高皇帝當年斬白蛇起兵,屢戰屢敗,徼天之幸,方能誅滅項羽安定天下,這四百年天下來的有多不容易?如今曹丕篡位,漢帝駕崩,天下改姓,江山易主,高皇帝當年的心血可全都白廢了。大王只為那看不見摸不著,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被蓋的仁義之名,便讓傳了四百年的漢朝江山就此終結,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高皇帝?」
這一席話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劉備立時打了一個寒噤,遲疑道:「這……」
劉夫人道:「若是大王百年之後,見到了高皇帝,高皇帝問道:『朕把大漢江山交到你手裡,盼你發揚光大,你為何不取?』那時大王該回答?難不成回答:『不是孤不想取,只是礙著仁義之名耳』?」說著格格笑了起來。
劉備啞然失笑道:「你呀,哪有這麼答話的?」頓了頓,又道:「這劉姓子孫不少,比孤賢明的更是多如牛毛,群臣擇賢而立也就是了,何必要孤受此惡名。」
劉夫人笑道:「呵呵,當今還有幾個劉姓宗室?也就大王、劉璋、劉琮這區區數人而已,劉璋被大王所滅客居長安,不過僅有宅院一所,婢僕數人而已。劉琮為孫權所滅,寄居建業,聽說待遇尚不及劉璋,大王總不會叫群臣立此兩人為皇帝吧?且此兩人皆因懦弱而失基業,群臣又怎會心服?就算勉強立了將來也是要出大亂子的,大王難道忍心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這麼給人毀了?」
劉備無言以對,遲疑道:「這……」
劉夫人打蛇隨棍上,道:「大王可知宋襄公其人?」
劉備道:「宋襄公名列春秋五霸,孤又豈能不知?」
劉夫人道:「宋襄公與楚國戰於泓水,不乘楚軍半渡而擊之,又不乘楚軍未列成陣勢擊之,欲以此成仁義之名,結果反被楚兵殺得大敗虧輸,身受重傷,險些喪命,這事大王不可能不知道吧。如今大王以一時之仁而捨棄祖宗基業,與宋襄之仁何異?」
劉備伸指輕點她的額頭,道:「好厲害的小妮子,你要是男子一準能當大官。」
劉夫人道:「呵呵,可惜賤妾只是一個小女子。不過上天能讓賤妾服侍大王,賤妾已經心滿意足了,夫復何求?」頓了頓,又問道:「這麼說大王是答應群臣所請了?」
劉備沉吟半晌,道:「這事干係太大,容我再考慮考慮,你先下去吧。」
劉夫人應道:「是!」行禮辭出。
劉夫人走出清涼殿,下了台階,正要往自己所住的金華殿走去,卻見文武大臣四十餘人迎面而來,為首的正是軍師將軍諸葛亮。
諸葛亮道:「請問大王可在清涼殿中?」
劉夫人點頭道:「嗯,孔明先生的表章大王已經看過了。」
諸葛亮問道:「那不知大王決定何日登基即位?」
劉夫人搖頭道:「大王說了他至死不為此不忠不義之事。」
諸葛亮回頭向眾人望了一眼,道:「臣等來此正是為了勸說大王。」
劉夫人道:「我已經勸過大王了,大王說要考慮考慮,諸位大人先退下吧,我想大王明日必有主張。」
諸葛亮自然沒把她這麼一個藩邦女子放在眼裡,長眉一軒,道:「哦,王妃是如何勸說的?」
劉夫人將適才自己和劉備的對話一一說了,諸葛亮由衷欽佩,道:「王妃可謂善諫矣!大王若再執迷,不肯即位,不僅對不起高皇帝,也對不起高皇帝以降二十四帝。」眾文武齊聲點頭附和,道:「正是如此。」
諸葛亮道:「既然大王說了要考慮考慮,臣等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說著眾文武行了一禮,魚貫而出,劉夫人自回金華殿。
轉過天來,劉備強撐病體,睜著個熊貓眼,集眾文武議事。劉備道:「孔明先生的表章,孤已看過了,昨夜孤整整想了一個晚上,還是覺得此事不妥。」
諸葛亮道:「如今皇上已被曹丕所弒,大王不即帝位,興師討逆,如何稱得上忠義,又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再者天下百姓無不希望大王為君,為孝愍皇帝雪恨。若大王不從臣等所議,恐失民望。」
劉備道:「孤雖是孝景皇帝閣下玄孫,但未有德澤佈於百姓,一旦自立為帝,與篡竊何異?」
諸葛亮與群臣苦勸數次,劉備只是不允,環顧四周問道:「仁祿何在?」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仁祿臥病在床,無法起身,告假不來上朝,至今已有數日,不知病勢如何,令人好生牽掛。」
劉備面露關切之色,道:「因何不早報來,孤當親自前往探視。」
諸葛亮,道:「仁祿與臣等是知交好友,臣等陪著大王一道去探視。」
劉備道:「不必了,孤一人親去即可。孤意已決,稱帝之事,無須再議。」
諸葛亮道:「還請大王三思。」
劉備搖了搖頭,霍地站起,一拂袍袖,轉入內堂。
眾文武面面相覷,魚貫而出。眾人正要各自歸家,諸葛亮道:「諸位且留步。」
鍾繇道:「軍師有何妙計?」
諸葛亮道:「本來我欲詐病引大王過府探視,再行勸諫,不曾想仁祿恰在此時生病,真乃天助我也。」事後賈仁祿才發現這場因縱慾過度而引發的感冒,竟莫名其妙的助劉備當上了皇帝,不禁哭笑不得,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許靖問道:「計將安出?」
諸葛亮悄聲道:「當如此如此。」眾文武點了點頭,忽匆匆地隨著諸葛亮來到賈府。
當天早上,賈仁祿得知劉備與眾大臣商議稱帝之事,心想這樣的熱鬧,不可不湊,也不能不湊。其時他發燒近40度,根本走不動路。當然那時沒有體溫計,只是毛估而已。他正要令趙二找副擔架,將他扛到大殿上死諫,反正劉備若不答應稱帝,他當不上國公、萬戶侯,也會氣得高燒不退,活活燒死,所以既便劉備不聽他的勸諫,當場將他賜死,他也甘之若飴了。
貂嬋正服侍他喝藥,聽了之後嚇了一跳,道:「不行,你病得這麼重,大夫說了要臥床休息,哪也不能去。」
賈仁祿強打精神,坐直身子,道:「今天可是群臣勸進,這風老子要是不跟,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貂嬋扶他躺好,泣道:「可你今天若去了,病重不治,也難逃一死,只不過是死有葬身之地而已。人都死了,有無葬身之地,又有何區別?」
賈仁祿叫道:「他媽的,這叫什麼時代啊!醫療條件這麼落後,要是在老子那個時代,這點小病,只要打上一針,燒就退了。」頓了頓,叫道:「不行,今天說什麼我也得去,趙二!」
趙二在門外應道:「老爺有何吩咐?」
賈仁祿叫道:「老子剛才的話你沒聽見嗎?快去找副擔架,把老子拉到未央宮去!」
趙二向貂嬋瞧了一眼,道:「這個……」
賈仁祿道:「這家我說得算,你看貂嬋做什麼,快去!」說著撐著紅袖站起身來。
賈仁祿雖說患有嚴重氣管炎,但那只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向來自作主張,他那幾位夫人、如夫人根本不敢管他。
貂嬋跪倒在地,淚如雨下,道:「老爺我求求你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
賈仁祿腦袋燒糊塗了,心神不寧,叫道:「誰說老子去了就一定死的啊!劉備登位這麼大的馬屁不拍,老子這個馬屁大王不是白混了。再說這種大事不去,給人抓住把柄,到時奏上一本,老子還不死翹翹?」
甄宓走了進來,道:「如今相公位極人臣,官位最大,封邑最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熱,盯著這個位置,想取而代之。當此行勢,相公行事自當萬分小心,稍一不慎,便授人以柄,到時一有起事來,連我們都要受到牽連,相公也是在為我們考慮,姐姐還是讓相公去吧。」
貂嬋哭了一會,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趙二,去找副擔架,我去為他找件厚實的衣服,讓相公穿上,以免路上再著涼。」
便在這時曹靜手中提著一件皮袍走進,道:「我已準備好了,姐姐服侍相公更衣吧。」
貂嬋正要答應,忽見梅花走進,道:「啟稟老爺,門外來了一個女子,自稱劉封公子府上的婢女,有要事求見老爺。」
賈仁祿雖然喜歡泡妞,但還是覺得小命要緊,擺手道:「這不是添亂麼!就說老子沒空,讓她滾蛋。」
甄宓略一沉吟,道:「此人來自劉封公子府上,說不定還真有要事要說。自從劉夫人之事後,我總覺得有人盯上了劉封,想要圖謀不詭,相公不可不防。」
賈仁祿定了定神,道:「可這勸進也是大事,我不能不去。」沉吟片刻,一按腦門,道:「頭疼!甄宓還是你來為我拿主意吧,我聽你的。」
甄宓道:「還是先見見那女子,未央宮那邊可差人去和諸葛軍師說明,相公實在病的不能出行,諸葛軍師及大王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必不會強人所難的。」
賈仁祿點點頭,對梅花說道:「將人讓到前廳,好生伺候,讓她稍待片刻,我隨後就來。」
梅花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賈仁祿換好衣袍,在貂嬋、甄宓攙扶下,來到前廳,只見案邊坐著一位女子,樣貌頗為熟悉,只是腦瓜燒糊塗了,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那女子襝衽一禮,向他望了一眼,道:「沒想到將軍病的如此之重,若非有天蹋下來的大事,婢子原也不該來打擾。」
甄宓見她臉上猶帶淚痕,顯是剛剛哭過,便道:「這位姑娘有話請講。」
那女子向左右瞧了一眼,欲言又止,甄宓揮退左右,道:「在場之人都可是信得過,姑娘但講不妨。」
那女子道:「婢子姓王,是……」
賈仁祿猛地想了起來,道:「對了,我曾在京縣附近荒山之中見過你。」
那女子道:「正是,其後婢子便在大公子府上為婢,前些日子婢子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不知該如何是好,素聞將軍足智多謀,且平易近人,喜歡為人排難解紛,便來請教。」
賈仁祿好管閒事,那可是全長安都出了名的,他也知自己的名頭有多響亮,苦笑了笑,道:「你來得不是時候,現在我腦子燒糊塗了,連自己姓啥都快忘了,根本幫不了你。」
那女子道:「將軍太謙了。不知將軍府上可有一會叫桂花的婢女?」
桂花便是何太后,此事在劉備陣營中已不是什麼秘密,不過賈仁祿乍聽之下,心中還是一凜,道:「她不過我府上一位普通的婢女而已,不知姑娘為何提到她?」
那女子道:「桂花的身份,婢子已經知道了,將軍也不必欺瞞婢子,婢子提到的這件天大的秘密以之有關,還請將軍將她請來。」
賈仁祿頭疼欲裂,根本無法思考,摸了摸額頭,向甄宓望了一眼,以示這事由她做主。甄宓點了點頭,請貂嬋將桂花喚來。其時桂花雖說不再是皇太后,但在賈府裡養尊處優,逍遙自在,也和皇太后差不多,聽得貂嬋喚她,莫名其妙,隨她來到前廳,一見那女子,覺得甚為熟悉,不禁仔細端詳一番,大吃一驚,問道:「你……你……你可是彩英?」
那女子跪伏在地,淚流滿面,道:「十餘年沒見了,沒想到太后竟然還認得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