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騰地翻身站起,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一看,四下裡寂靜異常,不見有何動靜。賈仁祿手搭涼棚,左張右瞧,過了半晌,仍是一無動靜,不禁長眉一軒,心道:「得,怎麼又大驚小怪啊,看來前番在雒縣也是謊報軍情。哼!看來是欠教育了,不好好除除你,不知道你爺爺我姓賈!」
言念及此,便怒不可遏,提起馬鞭,打開大門,蹬蹬蹬地搶下樓來。來到後院馬廄,卻見盧柴棒正悠閒地吃著槽中的青草。賈仁祿見它悠哉悠哉,一副逗你玩的表情,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提起馬鞭便欲揮下。
便在這時客棧前門傳來一陣怒喝:「別走了賈福!」「他就住在這!」「給我仔細搜!」「他如今化成一副小白臉的模樣,記住凡是小白臉都給我抓來。」跟著便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似有不少人闖進了客棧。
賈仁祿暗叫好險,心道若不是自己一怒之下跑來打馬,現在八成被逮個正著。想到此忙解開了馬韁,牽出馬廄,從後門悄悄地溜了出去,飛身上馬。盧柴棒似已感到了危險的存在,不用推送,邁開四蹄,幾個起落,便已在數十丈外。
賈仁祿根本不識得路徑,心道:「盧柴棒既會救我,必有靈性,索性跟著感覺走,讓它帶著我到處亂跑便了。」一想到此,便也就不再駕馭,任由盧柴棒帶著他在黑暗之中急如勁風的行進著。
這時喊殺之聲從身後傳來,間或還夾雜著不法之徒的大呼小叫:「後面有人跑了!」「是賈福,追!」「早就你們圍著後邊的,怎麼還讓人跑了?」「三更半夜的都以為他睡得死死的,誰會知道他在後院乘涼玩啊,是以我們去解了個手,這才來的,沒想到晚了。」「廢物,還不快追!」「是!」當然這些話賈仁祿只聽得沒幾句,後面所說的,他去的遠了,早已聽不見了。
盧柴棒奔馳的十分迅速,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奔出了十數里,將那些追兵遠遠地拋在了身後。賈仁祿回過頭去,看著追兵的身影越來越小,不片時便細的如同一根火柴棍一般。他哈哈一笑,有恃無恐,半轉過身去,比了個流氓手示,大聲叫道:「哈哈!來抓我啊!來抓我啊!抓不著,氣……」
說到此,盧柴棒忽地人立起來,放聲悲鳴,險些將他摔下馬來。驀地裡盧柴棒前蹄著地,猛地一縱,竄了出去,賈仁祿不明所以,大罵道:「***,別以為你救了老子,就可以這般無組織無紀律,走道不會穩點啊,顛的老子屁屁快散架……」
正斥罵間,忽聽身後有人喝道:「賈福休走!」黑暗之中刀光一閃,一左一右各有一柄單刀向他劈了過來。盧柴棒奔得極快,這刀砍落之時,它已縱出丈許之外。賈仁祿回頭看去只見那兩人一擊不中,便邁開大步急急趕來,便奔邊破口大罵:「龜兒子,絆馬索居然絆不倒你。你以為有一匹快馬便能跑得過我們麼!我們可是有名地飛毛腿!」一晃眼間盧柴棒已將地二人拋得老遠,兩條「飛毛腿」雖快步急奔,但片刻間已連喊聲都聽不到了。
賈仁祿罵道:「娘的,這都什麼亂八糟的,你們是飛毛腿,老子還是愛國者呢!跟我鬥,這不是作死麼!」罵完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發現空空如也,這才想起湛瀘劍被當成了定禮送給了姜冏。這廝現在八成還在客棧裡睡得正歡,打著呼嚕向周公匯報自己撿到寶了。
本來有湛瀘劍在危難之時還可以應應急。既便是毫無武功,隨手亂揮,也能削金斷玉,切肢割頭,威不可當。可如今他不是劍魔獨求敗,無法無劍勝有劍。這來時逃得急了,錢財全在包裹裡,沒能帶來。就身上那可憐的幾弔錢,也就只夠混個一日三餐,不能再向韋公小寶一樣用錢來砸死人矣。
如今形勢對他極其不利,無劍無錢,前有來敵,後有追兵,當真是兵困垓下,十面埋伏,事到如今,估計也只能傚法項羽來一出閬中上吊了。正胡思亂想間,盧柴棒帶著他奔到了一座險峻大山之前。
賈仁祿左右一瞧,隱隱可見山中林木茂密,心中暗叫一聲:「天助我也!」催馬上前,直奔上山。牽著馬於山間小道之中,高一腳低一腳,摸摸索索,踉蹌踉蹌地走了近一個時辰,來到了密林深處。其時他的已是累了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雙腿酸軟,再也走不動了。
找了一株大柏樹,停了下來,拴好馬。身子貼著樹幹無力的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喘息一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袍,已是破爛不堪。心道:「這叫什麼事嘛,好心好意地來幫人,居然也遭報應。這盧柴棒就因我讓它脫了苦力生涯,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這次要沒有它,我早就掛了。而劉璋老子幫他破了趙韙的五萬大軍,解了成都之圍,平定了叛亂,居然到頭來反咬老子一口,要老子好看。可見劉璋居然還不如一頭畜牲。」
又想:「不對,這事估計不是劉璋所為,劉璋沒有這麼大的魄力,這一定是那個張任在背後搞得鬼,這廝估計是假傳聖旨,調兵來要老子好看。唉,這人看來救不得,倚天裡張無忌先是學醫,用他那精湛的醫術救活了不少人,可是到頭來,被他救好的人一個個都恩將仇報,要吃他墊饑的有之,要下毒害他的有之,設計騙他想套屠龍刀下落的有之。除了紀曉芙竟沒有一個人是幫他的,就這麼一個好人,還被滅絕師太給滅絕了,可憐啊。後來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山洞裡,救了一頭猴子,這才剝極而復,參到了九陽神功。唉,可見救人不如救畜牲啊,看來老子以後要只救畜牲不救人,要向蝶谷醫仙好好學習,咱也見死不救!給多少錢也不救!要是給美女……考慮考慮,如果是和貂嬋長相差不多的……那就……救!」
一想到此,緩緩地站起身來,輕撫盧柴棒頸中的鬃毛,道:「盧柴棒啊盧柴棒,這次你救我脫了大難,回去之後,我一定好好的報答你,給你灌一百斤,不,二百斤,三百斤的馬尿,讓你好好的喝個夠。」
盧柴棒低著頭,正在專心進膳,對他的話似是充耳不聞。賈仁祿見它吃得正歡,微微一笑,不再打擾它了。心想:「來時慌不擇路,逕往林木茂密之處狂奔,現在可倒好,不知到了哪裡了,這咋整啊!唉,這是什麼鬼時代,什麼也沒有。如今要是有全球衛星定位系統該多好,這可是老子這種大路癡的救星。就算沒有定位系統,有全球通也行啊,老子給長安打個電話,往家裡報個平安,再急呼劉大大緊急增援,這不什麼問題都搞定了麼!」
想到此四下走了一圈,左右一瞧,週遭黑漆漆地一片,咫尺不辯。賈仁祿不敢過於深入,只得復又折回,心想:「四下黑了巴唧的,什麼也看不清楚,要找路看來只能等天亮了。剛才逃難時是三更時分,也就是現時的十一二點。我剛才跑了大概有兩個小時左右,現在估計是半夜二三點左右,離天亮還早,不如睡個覺先!」想到此便也不顧地上乾不乾淨了,隨便找了一地看似平整的草地上躺倒,便即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的甚酣,夢是一個接一個的做,一會夢見自已武功大進,一掌黯然銷魂下去便把劉璋劈到月球上去了;一會夢見自己安然回轉長安,繼續享著齊人之福,曹靜十月懷胎之後,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轉眼間十八年一晃便過,他那貌若天仙的女兒同儀表堂堂的姜維傾心相愛,最終進行大婚,婚後給他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外孫;一會夢見自己費了一番辛苦,終於一統天下,劉備登基即位,正式任命他為丞相,封萬戶侯,笑得他嘴都變形了。
在這樣一個接一個的美夢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忽地聽到一陣咕咪、咕咪鳥鳴,聽起來令人毛骨俱悚,汗毛亂豎。賈仁祿睡得正歡,聽得這聲鳥叫,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跳醒轉,睜開雙眼,失聲叫道:「追兵來了,快跑啊!」叫完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騰地竄到了盧柴棒的邊上,解開馬韁便欲跑路。
其時天已濛濛亮,賈仁祿四下一看,並無人追來。不遠處一株大樹之上蹲著貓頭鷹一隻,睜著大眼傻愣愣地看著他。賈仁祿心道:「得,剛才那聲鬼叫八成就是那隻貓頭鷹發出來的,***,嚇了老子一跳。正夢見封侯拜相呢,居然給老子打斷了。娘的,老子要你好看。」想到此便彎腰拾起了一枚小石子,運起神功,擲了過去。
那貓頭鷹識得厲害,不等石子到來,張開雙翼,撲愣愣地從他頭頂飛過。驀地裡運勁於屁屁,投下鳥糞炸彈一枚,面有德色,斯斯然的飛走了。
賈仁祿正為貓頭鷹的跑路而歡呼雀悅之際,驀地裡覺得有一堆軟綿綿的物事掉到了額頭之上,下意識的用手一摸腦門,放於鼻子之前嗅了嗅,奇臭無比。不由呸一聲,將手中鳥糞甩落於地,掏出錦帕出來,不住的擦拭額頭,怒道:「等到老子回到長安,一定要勸使君誅盡天下貓頭鷹,以報今日之仇!」說完又一堆鳥糞從天而降,掉到了他的腦門之上。
拭抹完鳥糞,心道:「這叫什麼事嘛,人道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老子可倒好,跑到山裡來居然被貓頭鷹欺。唉!」想到此不禁喟然長歎。
慨歎了良久,賈仁祿四下一瞧,只見週遭樹木林立,古樹參天,四方景致並不二致。當真分不清西北,辯不得東南。賈仁祿心道:「得,又迷路了。從前在沙漠之中,還有莫邪指路,如今孤身一人在這深山老林裡,估計是死定了。」撓了撓頭,又想:「這我來時是走條道啊?」想到此便伸手亂比,下意識地道:「這條……不是,那條……不是,這裡……也不是,那裡……也不是。得!這次是死定了,我居然要老死是鄉了,這叫什麼事啊!」
說完仰面朝天,放聲大叫道:「天啊,我難道就是這麼死的麼!」這一句話頗為大聲,攪得山鳴谷應,以至他說完之後良久,四下裡仍是回聲不絕:「天啊,我難道就是這麼死的麼!」
一想到要終老是鄉,不能再見到貌若天仙的嬌妻了,不禁潸然淚下,心灰意冷。什麼王霸雄圖,拜相封侯,三宮六院,霎時之間盡歸塵土,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此時他倒是大徹大悟了,可以去當得道高僧了,可週遭唯有大樹長草,竟連一座寺廟道觀也無。也不知上天為何要如此戲耍於他,竟讓他連個和尚道士也當不成。
越想越心有不甘,牽著馬覓路而出,只見四下林木茂密,雜草叢生,有些地方草長得竟有半人來高。在林中走了半晌,竟莫名其妙的繞回原地。心想在如此所在要是沒有嚮導,根本不要想走出去。其時他已徹底失望了,回轉原地,拴好黑馬,委頓在地,喃喃地道:「天啊,你如果要我這麼活活老死在這片老林裡的話,我沒意見。我有個請求,求你能不能托夢給我的那些婆娘,告訴她們我已經死了。讓她們該幹嘛幹嘛去,就是不要再想我了,也別在費神找我了,這鬼地方根本就沒人能找得到。」
說完之後表情木然,呆若木雞,良久無言,眼圈一紅,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一滴滴眼淚從衣衫上滾下,滴在草上。也不知哭了多久,肚子唧裡咕嚕響了起來,顯然是在提意見了。賈仁祿摸了摸餓得癟癟地肚子,舔了舔乾裂嘴唇,道:「反正是個死,要死也要做個飽死鬼。」說完便站起身來,手搭涼棚,四下亂瞧,看有什麼可吃的。
他既不會追狐逐兔,又不會設陷捕獸,所以只得找找看有什麼現成的東西可啃。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了半晌,終於在不遠處一片亂草叢之後,發現了一大叢小樹,其上生滿了青紅色的野果。他其時已是餓的雙眼冒火,也不管有毒無毒,會不會有何副作用,采一枚下來,張嘴便咬,入口甚是苦澀難嚥。飢餓之下,也不管那麼許多了,一口氣啃了十來枚,飢火少抑。吃完之後,拍了拍肚皮,心裡美滋滋,喃喃地道:「這下你不會有意見吧!呃!好吃!」像這種果子,要擱在平時,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這時居然會說好吃,估計真是餓壞了。
便在這時,一陣風吹來,他右前方不遠處的長草被風吹動,草叢之中現出一個人來。那人衣衫襤褸,滿頭白髮,披在面前,看不清面貌,蹲在那裡,從地上拾著什麼東西,低頭正吃得起勁。賈仁祿見狀大驚,伸手一指那人,失聲叫道:「白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