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喝道:「快說!」
曹植道:「我一早起來,便覺腹中痛疼,出城之後更加忍受不住,跑入林中方便,這的確是真的。可我方才起身,只跨出了十餘步,便見到一個女子自林邊大道上緩緩走過,……」說到這裡向曹操瞧了一眼,又道:「那女子孩兒曾經在長安見過,是……是……是……」他心覺難以啟齒,一連說了三個「是」字,下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曹操問道:「是誰?」
曹植道:「是賈軍師的夫人甄……甄……宓!」
曹操長眉向上挑起,道:「接著說下去。」
曹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瞞著爹爹了,自從我見到甄夫人之後,便對她一見傾心,魂牽夢繞,我也知道這樣太也無禮,但不知怎的卻總是管不住自己。當時透過樹林驀地裡望見佳人,我心中大喜若狂,明知冒冒然上前太也唐突,但心中實不願就此與之失之交臂,於是便迎將上去,問道:『甄夫人,好久不見了,別來無恙?』甄宓見林中突然衝出一個人來,著實嚇了一跳,大聲驚呼,向後退了兩步,待見到是我,便長長吁吁了口氣,伸手在胸口上輕輕拍了兩下,道:『原來是你,可嚇了我一跳。』」
「我道:『夫人來此有何要事,怎麼也不通知在下一聲,在下好盡盡地主之誼。』甄宓神色忸怩,兩頰暈紅,道:『我……我……我素來仰慕公子詩詞文章,這次是專程前來請教的。』」
曹操問道:「你參加祭天之事,極為機密,她是怎麼知道的?」
曹植續道:「我當時也是這麼問她的,我道:『夫人怎知在下到此,竟趕來此間?』甄宓笑道:『呵呵,我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你在這裡。我要去鄴城找你,打這條道上來,經過這裡時,便看到你從林中冒冒失失的闖了出來。沒想到天底下竟有這麼巧的事,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有緣千里來相會吧。』她說這幾句話時一直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竟像是大有情意,她原本就端麗無雙,如此一來更顯得嬌羞無限,看得我不由地癡了。」
曹操哼了一聲道:「她是有夫之婦,如何這般隨便,你不覺得奇怪麼?」
曹植續道:「我那時滿腦子裡都是她的影子,根本沒有想那麼多,我笑道:『呵呵,的確巧的很,今天我奉爹爹之命前來祭天,不知怎的,我腹痛難忍,便躲到了林中……嗯,若非如此我便要與夫人失之交臂了。』甄宓向我瞧了一眼,嫣然一笑,道:『呵呵,看來是老天有意安排,若非如此,我又怎能見得到你。』我見她神態舉止和平時略有不同,微感奇怪,便問道:『夫人怎麼單身一人來此,賈軍師怎的不差人護送?』」
「甄宓秀眉一蹙,俏臉一沉,道:『別再在我面前提到這個傢伙!』我聽她話語中充滿怨怒之意,很是詫異,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了?』甄宓低頭沉吟,若有所思,不片時眼圈紅了,淚珠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好像隨時都要掉將出來一般,她出了一會神,四下一瞧,道:『這裡不是說話所在,請借一步說話。』說著便進了樹林向西北方向走去,我跟了上去,我們來到了漳水邊上一個幽靜所在,甄宓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兩行熱淚沿著面頰流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哽咽道:『實不相瞞,這種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還請公子救我。』我又是奇怪,又是吃驚,只見她捋起右手袖子,現出一條雪白粉嫩的臂膀,我低頭一看,大吃一驚,但見其上傷痕纍纍,青一道,紫一道,不禁心中大慟,忍不住掉下淚來,大聲叫道:『這到底是誰幹的,我找他算帳去!』甄宓咬牙切合齒地道:『還能有誰,便是你剛才還提到的那個賈軍師!』我怔了一怔,失聲叫道:『是他!』甄宓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我氣塞胸臆,道:『像他那樣的醜八怪,能娶到你這樣天仙般的人物,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他不知珍惜居然還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情來,當真是禽獸不如。』說著在河邊一株大樹上狠狠的拍了一下。甄宓淚流滿面,道:『哼,他也不知交了什麼好運,美貌的女子一個接一個的投懷送抱。你到過賈府應該知道,別說他那幾個夫人,便是他府裡婢女,也均是千中挑萬中選的美人兒。』我點了點頭,她又道:『他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又怎會在乎我這個黃臉婆?你姐姐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虧是她為那傢伙生了一個娃娃,不然也不會比我好多少。』」
「我道:『那次姐姐在我們面前提到賈軍師時,言語之中還是十分自豪的,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啊。』甄宓道:『她那是做個樣子給你們看的,實際上她終日以淚洗面,唉,這有苦說不出才叫真苦。』我道:『哦,竟有此事。』甄宓道:『那傢伙淫蕩無恥,終日流連於紅袖、梅花、蘭花及祝融這幾頭騷狐狸中間,而我、貂嬋、你姐姐這些原先就跟著他的老人,都已人老珠黃了,他便連瞧都不瞧一眼,自從你姐姐生完娃娃之後,他便再也沒有上她的房裡去過。唉,她還有一個娃娃,可我……可我……』說到這裡她已是泣不成聲,停頓良久,方接著道:『可我什麼也沒有,如此一來更加惹得他生厭,整日裡非打即罵,竟反過來叫我伺候那些婢女,那些婢女個個刁蠻無理,順桿往上爬,趁機折辱於我,又讓我給她們洗腳,又讓我為她們倒夜壺,我實在忍受不了,就去向那傢伙訴苦,可他竟然說我生不出娃娃,大違婦德,難道還有理了,說著拿著根老粗的木棍,沒頭沒腦的打將下來。你說說這樣的日子,還是人過的麼?我實在活不下去了,便趁機偷跑出來,心想如今他勢力甚大,普天之下也就魏公能以之抗衡,於是便來這裡了。』」
「我聽了這番話,氣不打一處來,連聲叫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這傢伙簡直就不是人!』我當時怒不可遏,雙手握緊了拳頭,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不過我想表情一定很難看。」
曹操搖頭道:「賈福雖然好色,但據我觀察,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他極度怕自己夫人,怎麼會對夫人如此粗暴?這其中定然有詐。」
曹植歎道:「爹爹當時要在場就好了,如今我越想越不對勁,這和我在長安見到的賈軍師大相逕庭,也覺得事有蹊蹺。可當時我腦海裡一片空白,心中已被怒氣填滿,眼中似也要噴出火來,只聽甄宓幽幽地歎了口氣,道:『也怪我當時還是一個啥也不知道的小姑娘,涉世未深,聽得那傢伙的花言巧語,便對他情根深種,不聽母親的話,死也不嫁袁熙,還同他一道設局瞞騙母親,最終如願以償,嫁給了這傢伙。我當時愛他已極也就不顧廉恥,甘願做小,成了他的一個小妾,唉,現在看來竟是一個大大的錯。』」
「我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賈福這傢伙居然是這麼一個人,夫人現在打算怎麼辦?』甄宓幽幽地道:『我也不知道,賈府防守甚嚴,我冒死逃了出來,如今算是無家可歸了,我來是想和公子商量一件事,我家就在平原,我打算到那暫避一時,還望公子看在我曾和你姐姐是好姐妹的份上,予以照拂。』」
「我道:『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我十分仰慕夫人的才學,心中實將夫人引為知已,就算不看在姐姐這層關係上我也不會袖手不理的。賈福見你逃出了,必然知道你逃往平原,一定會派人前來捉拿的,這裡雖說不是他的轄地,但是他要是派人來拿,你也很難逃掉,我看這樣,夫人不如到寒舍暫避,我就不信他敢到我的府上拿人!』」
曹操長歎一聲,道:「唉,你上了賈福的大當了。」
曹植道:「當時形格勢禁,已不容我多想,何況我當時腦子裡一片混亂,只想到要保護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弱女子,什麼也管不了,只覺得這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甄宓聽了,大是感激,眼波流動,目光裡滿是似水柔情,說道:『多謝公子,如此自然最好,可是這樣我會連累公子的。』我道:『你這是說哪裡話,這有什麼好連累的?』甄宓道:『我畢竟是有夫之婦,公子若收留我,一旦魏公知道了,定會對公子大大不便。』」
「我道:『做的秘密一些,爹爹有怎會發現,再者夫人遭遇甚是可憐,就算爹爹知道了,我解釋一番,他也不會怪我的。』」
曹操怒道:「誰說我不會怪你的?唉,見了個美貌女子就暈頭轉向,如此怎能成大事?」
曹植嘿嘿傻笑兩聲,續道:「甄宓道:『還是不要了吧,我在平原還是有些關係,在那躲藏也是一樣的。』我見她不同意,便再三勸說,她見我助她之意甚誠,很是感動,這才答應下來。我道:『既然夫人答應了,那便隨我到寒舍吧。』甄宓道:『你不是要去祭天嗎?送我過去,不怕耽誤了時辰麼?』我也不知道當時是什麼時辰了,胡亂答道:『離祭天還有好一會呢,耽誤不了。』」
曹操搖了搖頭,手捋鬍須,默然無語。
曹植續道:「甄宓道:『真是多謝公子了,若沒有公子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我道:『哪裡,哪裡,在下能為夫人效勞正是求之不得。』甄宓嫣然一笑道:『可我還有一些私事要處理,必須先到平原去一趟,還請公子稍待幾日。』我好生失望,道:『什麼事如此重要,先在寒舍休息數日再去也不遲。』甄宓笑道:『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耽誤不得。不過幾日時間,難道公子都等不及了麼?呵呵,到時我處理完私事之後一定會到府上拜謁的,希望到時公子別趕我出門。』我忙道:『我歡迎都來不及,又怎會趕你出門呢?』甄宓笑靨如花,襝衽一禮,轉身便走,我道:『我左右無事,便送夫人一程吧。』甄宓笑道:『公子不是要去祭天麼,怎可說是左右無事?』我臉上一紅,道:『祭天是我大哥主持,我不過在旁當陪襯,去不去都是一樣的。』甄宓道:『你爹爹讓你參加祭天,便是對你另眼相看,你應當好好表現表現,怎可為了一個女子白白地錯過這個機會?』」
曹操歎道:「唉,你的見識居然還不如一個女子。」
曹植臉上一紅,續道:『我道:『沒什麼,時候還早呢,送完再去也是一樣的。』她又勸了兩句,怎奈我一時被鬼迷了心竅,送她之意甚堅,她拗我不過,只得依允,我們兩人並肩朝東方緩緩而行,盡撿些無關緊要的話語來說,不知不覺之中也不知走了多遠,忽聽甄宓說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公子已經送了很遠了,還是回去吧。』我道:『還是再送一程吧。』甄宓輕搖臻首,道:『公子須當以大事為重,千萬別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別為了我這個苦命的女子,耽誤了你的錦秀前程。還是不要了,再送下去,這祭天可就真給耽誤了。』說著邁步快奔,我也知再送下去,就耽誤了父親交待下來的大事,可這雙腿就是不聽使喚,不自禁的又跟了上去,甄宓回頭見我跟來,秀眉一蹙,面含嗔怒,瞪了我一眼。我見她生氣,不敢再跟,歎了一口氣,一步一回首的走了。一路之上不知怎的,我都失魂落魄,不辯路徑,信步亂走,行出數里,方回過神來,辯明方向,向祭壇走去,半路之上,遇到仲康派去的兵卒,領我到祭壇來見仲康,然後便到城中來見您了。『曹操見他所說的若合符節,且各種羞人的事情亳不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不像是作偽,說道:「你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像你這樣,我以後還怎麼放心把大事交給你去處理?」
曹植道:「孩兒自知這事做的十分荒唐,不求爹爹原諒,可是我根本沒有差人去加害大哥。」
曹操向他瞧了一眼,道:「我也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這事我看八成是賈福在暗中搞鬼,用甄宓來施美人計,誘你上當。」
甄宓可是曹植心目中的女神,女神居然會施色誘術,這點他說什麼也不相信,替甄宓辯道:「不會的,不會的,甄夫人根本不是那種人。」
曹操道:「你被她騙了,還不自知,居然還為她辯護,真是無藥可救了。」
曹植道:「她一定沒有騙我,一定是賈福待她極差,她受不了虐待這才逃了出來。」這話連他自己都不如何相信,是以說出來亳無底氣。
曹操微微一笑,道:「她有沒有騙你,問一個人不就知道了。」說著取過一副絹帛平鋪在案,提筆蘸上墨,略一沉吟,便奮筆直書。
曹植大惑不解,問道:「爹爹在寫些什麼?」
曹操道:「我在給你姐姐寫信,她雖嫁給賈福,但父女之情仍在,不會騙我的。甄宓有沒有騙你,一問便知。」
不多時曹操寫好書信,差人火速送到了長安,曹靜拆信一看,眉頭一皺,拿著那信便來到書房。賈仁祿正在看春宮圖,聽得腳步聲響,忙將圖收好,喝道:「兀那婆娘,進來時也不喊報告,成何體統!」
曹靜白了他一眼,道:「沒功夫和你扯蛋,出大事了,你自己好好看看吧!」說著將書信遞給了他。賈仁祿接過一看,怒不可遏,伸手在案上重重一拍,喝道:「哪個不開眼的傢伙居然敢冒充老子的婆娘,甄宓都懷孕了,天天都在床上趴著,哪裡還能去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