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夜宴的第二天,我就跟隨舅姥爺來到了紹基地產,並正式成為了這裡的一名執行董事。公司的股東和高層並沒有對我的到來感到多少奇怪,因為大家都清楚,董事局中間的那把椅子遲早是要給我坐的,這頂執行董事的帽子只不過是個過渡而已。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心力憔悴得應付著他們那一張張真摯的笑臉,直到幾乎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見識到我傻笑的功底後,才漸漸的擺平了這些大佬,也讓我可以有時間去太平山做我思考了很久的那件事。
太平山的山頂每天總會準時地停下一輛勞斯萊斯銀靈,而後從裡面走出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沿著小路悠閒的散步,偶爾他也會點上一支雪茄,然後坐在石階上對著大海徜徉上許久,直到中午的時候才會悠然的離開。
老人叫麥百德,是舅姥爺的把兄弟,也是姐姐的干爺爺。當然,他另外還有諸如太平紳士之類的很多頭銜,但最吸引我的,還是他叱詫香江的那段傳奇的故事。
「干爺爺好!」趕了個大早,我埋伏在勞斯萊斯經常停泊的地方,衝著剛走出車門的老爺子恭敬的問候道「好久沒見您了,您身體還好吧」?「小福」老爺子笑著向我點點頭「你和小囡好久沒去找我這個老頭子了,是不是長大了就不想聽我們這些老傢伙囉嗦了」?「我們哪敢」我走近些衝他傻笑道「我們是怕打擾您的清靜,小時候不懂事,總去給您添麻煩,現在長大了,當然不敢再讓您費心嘛」。「呵呵」老爺子開心的笑了笑,用枴杖示意道「邊走邊說,你好像還從來沒有陪我在這裡散過步呢」。
我跟著老爺子的指引,在旁邊小心的虛扶著他說「以後就可以了,我快要畢業了,到時後就可以有很多時間來香港看您和舅姥爺,那時您可不要罵我們破壞了這裡的安靜哦」。「基哥很有福啊」老爺子滿意的衝我點著頭「你們這兩個小鬼頭可是讓很多人家都羨慕不已啊!他現在終於也退休了,以後就*你們來養活我們這些老傢伙嘍」。「嘿嘿」我老臉微紅的謙虛道「怎麼會?我們還不是要*您來長大,怎麼敢不孝順呢」。我的話讓他一陣開懷,笑著問我「小福,你知道為什麼咱們兩個這麼投緣嗎」?
「緘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念了一遍他第一次見我時送我的那句話,而後回答說「可能是因為咱們祖孫倆骨子裡都有很深的中國傳統吧」。「你很像我,咱們祖孫兩個都是有很深的傳統情節的人」老爺子說出了我想說但不應該說得話「你有自己所恪守的原則,和這一輩其他的孩子們都不一樣,所以咱們祖孫兩個才會這麼投緣」。「我就是有點倔強罷了」我衝著老爺子謙虛道「小孩子哪有什麼原則,我可不能和您相提並論……」
裝孫子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一個快成精的老人面前裝孫子就更是難上加難。陪著老爺子嘮了半晌,我才小心翼翼的要求道「干爺爺,我想跟您打聽打聽三合會的事情,想見見他們的『調角梁』」。「為什麼要和他們見面?」老爺子的臉色絲毫沒有改變,平淡的問「你是什麼身份?你不會不知道他們是黑社會吧」?
我沒有回答老爺子的話,而是反問他「您真的認為三合會是黑社會嗎?或者說您認為現在香港的三合會還是當年您從廣州過江時的那個三合會嗎」?聽到我提起他的往事,老爺子神色忽然黯淡了下來,帶著意思唏噓的問「你好像對三合會有另外的看法,你瞭解三合會嗎」?
我收起笑容,向老爺子嚴肅地回答「三合會的創始人是台灣人陳永華,他是鄭成功的智囊,是他獻台灣海圖幫鄭成功收復了台灣,後來又被派到福建去繼續反清。創立了三合會的前身『天地會』,宗旨是反清復明。後來康熙平定台灣,天地會也就被打散了,各路人馬從此銷聲匿跡。
直到清末,才有人重新把堂口建立起來,又重新喊出了反清的口號,不過名字改成了洪門。辛亥革命的時候,洪門也曾經做出過一定貢獻,但後來因為戰亂,洪門各個堂口漸漸失去了聯繫,有興盛的也有衰敗的。這其中的代表人物應該是杜月笙、黃金榮和張嘯林,以及向青幫投過拜帖的陳其美和蔣介石」。
老爺見我停下來,饒有興趣的問「你好像下了不少功夫在這上面,你對金誠這個人怎麼看」?「不敢看」我嚴肅地搖著頭「我沒有資格去評價一個前輩,就像沒有資格評價您當年過江開香堂這件事是對還是錯一樣」。「嗯?」老爺子很詫異的看著我問「看來你早就知道我和金誠的關係啊,那你覺不覺得我也是黑社會呢」?看著他那略帶傷感的眼神,我小心的回答「我不知道什麼才叫黑社會,我只知道是您把各種行會組織起來和當局對抗,並幫他們來爭取權益的,如果因為這個原因就把行會定義為黑社會,那麼我想這個世界也就沒有什麼東西是白的了」!老爺子聽了我的謬論後,臉上流露著一絲苦笑「恐怕只有你才這麼想吧,你知道為什麼他們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我衝他笑笑,繼續講述道「50年代,您在香港重開香堂,立天時、地利、人和為三合,將碼頭行會組織了起來對抗英國人,這就是現在三合會的雛形。我覺得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由於組織鬆散和參與的行會良莠不齊,包括一些別用心的人對三合會的分化和拉攏,才會使得三合會漸漸的淪為黑社會的代名詞」。
聽完我的故事半晌,老爺子才悠悠的教訓道「時代變了,人也變了,現在的他們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我不希望你和他們有什麼接觸,這不符合我們的身份」。「我只是想向他們借條路走」我點了支煙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解釋道「我想讓毒品這個毒瘤徹底從這裡消失,所以想讓他們幫忙把金三角和香港的聯繫徹底切斷」。老爺子真的是成精了,立刻就猜到了我的真實目的,嚴肅地問「你打算讓這些東西流到哪?你認為真的可以剷除乾淨嗎」?
這個問題的確很難,我茫然的搖搖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徹底乾淨,但是我只想讓它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別人種下的苦果不能讓我們來吞,這不公平」。「從哪裡來到哪裡去!」老爺子喃喃的重複了幾遍我的話,似乎是下了決心似的說道「小福,這裡的調角梁你就不要見了,我會找個機會幫你和他打個招呼得。如果這件事你想做的話,最好找個信得過的人去和他們談,咱們畢竟和他們走的不是一條路。另外,如果有一天你去美國的話,可以去幫我看看阿九,我在國外也就是這麼一個兄弟,其他地方也幫不了你什麼」。
老爺子的話很含蓄,但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雖然他本人對這件事有所懷疑,但只要有他一句話,我借路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滿意的將心中的包袱放下,我開始認真的陪著他欣賞海景,偶爾也在他指點江山的時候小心的插上一嘴,直到將被哄的舒舒服服的老爺子送上了車,我才身心俱疲的回到了中環。
當我拎著兩份漢堡走進思囡時,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就在我站在電梯前猶豫著是不是要將漢堡分給樸慧姬一份時,突然打開的電梯門卻將她和一位青年才俊一起呈現在我的面前。樸慧姬手中的紅玫瑰將我晃的一陣發愣,好半晌才很沒營養的問她「吃過飯了嗎」?
樸慧姬顯得有些侷促,剛想開口說話,他旁邊的青年才俊就伸出手向我主動地做自我介紹「你好葉先生,我是中港銀行的周祥東」。「你好」,我面無表情的和他握了下手後,從他們身旁繞開走進了電梯,在門關上前向樸慧姬笑了笑「玫瑰比天堂鳥適合你」。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樣一句話,好像我以前是很希望樸慧姬打開心結的吧?
我帶著一絲莫名奇妙的感覺剛剛走出電梯,樸慧姬就就從另外一部電梯裡追了出來,輕輕地拉著我的袖口說道「對不起」!「嗯?」我轉過頭看著她那可憐的樣子,不知所謂的解釋「怎麼了?你別誤會,我剛才那句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說你手裡的玫瑰很漂亮」。說完,任由她拽著我的袖口,我故作輕鬆的向辦公室走去,心裡卻止不住地犯嘀咕,貌似這件事跟我沒什麼關係吧?而樸慧姬因為猜不透我的想法,只得繼續忐忑的解釋「周先生是幫一個客戶來做咨詢的,他有個朋友想請思囡幫忙做IPO……」
或許是午餐時間的原因,閣子間有些冷清,這使得樸慧姬的聲音顯得格外蕭索。我忍不住憐惜的安慰她「你別多想,我真沒有別的意思。況且你的私人生活我也無權干涉,只要你開心就好」。可能是我的表情起到了一定作用,樸慧姬停止了解釋,亦步亦趨的跟著我走進了辦公室。
關上辦公室的門,樸慧姬立刻放開我的袖口,乖巧的跑到一旁去幫我泡茶。「你吃飯了嗎?」我看著她背對著我彎下的腰身「剛才周祥東是不是想請你吃飯,你把客戶丟在外面好像不太禮貌吧」?樸慧姬聽了我的話後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將茶碗放在我面前解釋道「不是那樣的,我和周先生沒什麼……」。「不用解釋」我打斷她的話,將漢堡和茶統統推到她面前「吃吧,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可能有點涼了,你將就下吧」。
樸慧姬詫異的望了我一眼後,條件反射的道了聲謝,連忙又去重新泡了杯茶遞給我,才坐在我對面開始應付自己手中的漢堡。我欣賞著樸慧姬那貝齒輕啟的樣子問道「周祥東是想幫上海一間叫作龍凱的公司做咨詢吧」?「是」樸慧姬放下漢堡,忐忑的回應「我們之前只見過三次面,每次他都邀請我一起吃飯,我不太好拒絕,所以才答應今天和他一起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示意她放鬆下來解釋道「其實龍凱的老闆在前幾天跟我見過面,也透露出他想在聯交所上市的意向。他當時想讓我幫忙跟姐姐溝通下,我沒答應」。
「他們有什麼問題嗎?」樸慧姬貌似很專業的問「是財務指標不合格,還是和相關法律有衝突呢」?我被她的話逗樂了,笑著搖頭道「都不是,我只不過是在釣他的胃口,過幾天我可能需要他幫我做些事,所以要先殺殺他的銳氣」。樸慧姬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眼巴巴地望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尋找到答案。
「你有沒有注意過內地企業的這些老闆們有什麼共同的特點?」我故作高深的幫她解惑「大部分都是白手起家,憑空創造無數財富,然後被外界譽為什麼傳奇、奇跡之類的。但真實的情況是這樣嗎?答案是否定的。其實馬克思說資本是罪惡的這句話很對,這些老闆們,包括我在內,身上或多或少的都要有些污點」。樸慧姬被我的言論給嚇住了,搖著頭問「我看過望囡的報表,一切都很好啊,為什麼你要這麼說呢」?
「那只是表面」我聳聳肩繼續講述道「這些人都是從身無分文開始創業的,那時候只要是有利潤的行業,他們都會去做,這其實也就是資本的原始積累。這些看似是盲目的投資其實都體現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資本總會向有利潤的地方流動,雖然毫無規律可言,但都有同一個目標,那就是對利潤的追逐。而在這期間不可避免的就要和法律相碰撞,最終結果是法律被追逐利潤狂熱所淹沒,這並不奇怪,因為人雖然是社會人,但更是經濟人。這也就是馬克思所謂的為了暴利,資本敢於踐踏世間一切法律」。
樸慧姬被這一番話唬得不知所措,看著她那還沾著麵包屑的的嘴角,我抽出紙巾幫她擦了擦說「不用這個樣子,我只是說他們和法律打過擦邊球而已,要是真有問題,他們誰也折騰不到今天」。「我只是擔心望囡」樸慧姬邊說邊配合的撅起小嘴任我妄為「難道你也和法律打過擦邊球」?「不可避免」我無所謂的解釋道「不過你不用擔心望囡,它沒有任何問題。而我也沒有經歷過他們那種原始積累,我的資本來自於金融投機,不光彩,但起碼很乾淨」。
樸慧姬對望囡放下心來,轉而向我獻寶「那我們要不要拒絕龍凱?如果他們真的向你說的那樣,本身就很難通過聯交所的審核」。「不會」我很有「預見性」的分析道「龍凱可能無法直接在這裡掛牌,但他可以通過買殼或者洗殼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總之為了圈錢,他們會使出一切手段」。「為什麼呢?」樸慧姬很費解的問「我看過龍凱的資料,他們的資金並不緊張,而且現金流也很大,沒有理由付出這麼大代價的」!
「為了更多的錢,為了上市公司這頂大帽子」我繼續向樸慧姬說教「不管是龍凱,還是內地其他的老闆們,當這些人通過一些手段積累到原始資本後,他們會轉向一個自己所熟悉或瞭解的行業,並在這個行業裡構築自己的生存空間,也就是人脈、穩定的收益、正規的身份等一些企業基本要素。我們可以把它稱之為資本規模化階段。這些人在這一階段想要達到的目的就是在某種行業或領域站穩腳跟,達到進退自如的地步。做完這些,上市這種名利雙收的好事就成為了他們夢寐以求的目標,所以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實現」。
「難以理解」樸慧姬閃爍著自己藍色的眼睛看向我「他們既然自己沒有缺口,那上市融資之後資金就會被閒置,這不是給自己增加了一種枳楛嗎」?「恰恰相反」我否定道「經過這個階段之後,他們積累了大量的資本,於是可以開始快速的向其他行業挺進。這些行業可能是他們本身上下游的,也可能是本身橫向相關聯的,還或許是憑個人喜好而選擇。總之他們的行為是瘋狂但同時極具目的性和侵略性的,這也就是資本擴張階段。
等他們完成資本擴張後,便會開始一種很奇怪的收縮,不停的將所屬機構拆分然後再合併,以達到瘦身的目的。但他們這麼做反而會使得資本增加,甚至可以暴漲。完成這些後,他們會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就是我們現在所做的資本運營。這個時候他們會將大量的熱錢撒向各個行業,但這和最初的那個資本原始積累不同,這時的投資是呈規模化的,足以影響任何一個行業的前景……」
樸慧姬必竟不是科班出身,我的話讓她理解起來有些困難,於是有些取巧的問「現在的望囡就是處在資本規模化向資本擴張轉變的階段嗎,你會選擇那些行業併購呢」?「我不需要資本擴張,思囡已經在做了。除了金融和地產,其他的我一概不感興趣!」不理會她的疑問,我看著手邊的文件夾嘟囔道「我現在只希望望囡能給我些驚喜……手機閱讀請訪問站手機更新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