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36 冷駭逼人
    一間四方的土磚屋內,屋中間有一隻小木桌,桌上點著一盞如豆小燈,燈光昏黃,幽幽地照著屋子四壁。屋子極為簡陋,只有那張放燈的小桌子和牆角的一張床,當然還有跟木桌配套的一隻舊板凳。木床很陳舊,床柱顏色暗,睡在上面的人只要一個翻身,便能聽到「吱嘎」搖晃的聲音。

    此時,一個皮膚滑嫩面色蒼白的女子閉目靜躺在上面。

    屋外傳來婦女充滿歉意的說話聲:「公子,我們這簡陋,請您和夫人將就將就……」

    然後是一個好聽的年輕男聲,聲音卻清冷讓人聯想到冬日裡的冰雪。

    「這是給你們的補償,這段時間有勞了。」

    婦人驚喜不已的聲音:「公子這使不得,使不得……我們這破屋子,公子不嫌棄就是我們的福分啦。」

    男子冷淡道:「收下吧。我和內人佔用了你們的屋子,應該的。」

    只聽另一雄厚的男聲冒了出來,聽起來頗為樸實:「公子太客氣了。我和娘子還可以住山上的獵屋,只是這裡太簡陋,什麼都沒有。公子受了傷,尊夫人似乎也生著病,明兒個我就去幫您找大夫,也讓我家娘子去山下給你們買點好吃的補補。」

    年輕男子沉默,似在思量,過了一會開口道:「大夫就不必了。實不相瞞,內人是城裡大戶人家的女兒,我是帶著她私奔出來,被她家裡人追尋了幾日,我們不想讓別人知道……大叔大嬸明白了麼?」

    這對山林裡的中年夫婦連連點頭,不禁悲憐起這對苦命鴛鴦來。

    「可是公子的傷勢不輕……」

    「我一個浪跡江湖的,這點傷不礙事。」沒人注意到他說這話時,瞳孔中驟然縮成一點的光芒。

    「明白明白。那公子和夫人早點休息,那被褥我已經換上新的了,還有什麼事情明日儘管吩咐。」婦人真心誠意地說。

    ……

    外面是誰在說話?太吵了!

    「冀哥哥……」囈語一聲,瓦兒幽幽轉醒,有點頭暈腦脹,她一動不動地靜躺了一會,手指才漸漸有了動靜。

    感覺有寒風從四面八方灌進,好冷!

    奇怪,明明外面是暖陽高照,山花爛漫,處處如春,怎麼會感到冷呢?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睜開眼睛,費力眨了眨。咦,天黑了嗎?還是天還沒亮?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茫然四顧,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難道在夢中?有時候做夢感覺被什麼東西壓著,沉重地讓人喘不過氣來,四肢也無法動彈,現在自己什麼都看不見,是不是因為在做夢?一幕幕情景竄過眼前,那些人影清晰可見,果然,她是在做夢。要不怎麼會看到這麼多奇怪又可怕的畫面呢?

    十指又一根一根放鬆,薄薄的嘴角上多了絲笑意。剛剛真是自己嚇自己,還以為眼睛看不見了呢,呵呵,原來只是做夢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做夢……

    沉重的木門,吱嘎一聲,有人的腳步走近。

    瓦兒皺起眉頭,暗惱,是哪個宮女這麼沒規矩,沒經過自己的允許就擅自進門?

    不對!這好像不是自己寢房的開門聲。手指又是一動,纂緊了蓋在身上的被褥。一股讓人想到山林樹木的氣味竄如鼻中。什麼被褥?這布料又粗又硬,重重地壓在身上,依然冷得慌。她開始抖動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真正認識到一件很可怕的事。

    心中大驚,飛快地翻身起來,小手卻無力地垂了下去,渾身無力。

    「冀哥哥……冀哥哥……」喉嚨又乾又啞,她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牙齒格格地上下直打架。

    腳步聲在床前停下,翟含著比外面冷雨還冷三分的笑容盯迫著迷茫顫抖的嬌顏,冷聲道:「我是你的翟哥哥。」

    又是這熟悉的聲音!

    寒意迅籠罩全身,瓦兒立刻完全清醒了。老天爺,到底是天黑一片,還是自己的眼睛真的瞎了?為何……

    感覺到兩道冷光注視著自己,憑著一股本能朝那個方向看去,烏黑的眼珠裡除了畜滿的水花,空無一物,那盞如豆黃燈也照不進她的眼。她咬著唇,在驚顫中努力挺直小小的脊背,恨恨地哼道:「呸!小人翟!你就是那個世界上最卑鄙無恥的小人翟!」

    「你總算清醒了。」帶著嘲弄,翟似笑非笑地在床前坐了下來,床微微一晃,吱嘎聲響在夜裡格外清晰。

    瓦兒小嘴緊緊閉在一起,冰涼的雙手朝自己眼睛摸去。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柔軟地滑過指腹,她是睜開了眼睛,可她沒有感覺……

    「不用摸了,你現在就是個瞎子。」他直截了當指出她的問題,帶笑的語調透著一種快意的殘忍。

    臉上的血液褪去,連嘴唇都蒼白的厲害,瓦兒囁嚅著,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大眼睜了又睜。終於,一聲大喊衝口而出:「不!我不相信!怎麼會這樣……」

    她怎麼好好地就變成了瞎子!掙扎著掀開被子,從窗戶外透進的冷風立刻侵襲著她單薄的身軀,毛孔立刻豎了起來,寒意陣陣侵襲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不!這不是真的,她不會真的瞎了!

    不會!

    她焦急地再喊,絕對不相信地搖頭:「不是的……冀哥哥,冀哥哥,你在哪裡?」

    翟黑眸半瞇,眼中儘是閃著寒光的利劍,彷彿她再多喊一聲就要將她戳個大窟窿。

    「彭通」一聲,瓦兒一個不穩,從床上滾落下來,地板是由山中的粗石打磨而成,凹凸不平,甚至還有著細小的尖銳之處,瞬間讓她的膝蓋和手掌撞得生疼。明明是嬌小的身子卻摔得格外響亮,連昏暗的油燈都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

    「不……冀哥哥……」她口中慌亂地叫著,不顧疼痛不顧寒冷從堅硬的石板地上爬起來,再往前走。沒走兩步,又踢到一快凸出處,摔倒在地。

    單薄的窗戶好像被油紙糊過多次,不過又被今夜的狂風吹破了幾處,冷風颼颼地灌了進來,若非有燈罩攏住小燈,只怕屋內已是真正的黑暗。

    風,鼓起了瓦兒的衣袖,吹散了她的長,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蒼白的小臉很快被憋出了一絲潮紅。

    黑暗、恐懼、憂心、迷茫……

    數不清的感覺排山倒海地湧來,這是她第一次遭遇這麼悲慘的境地,一時手足無措,一心只想找到最讓人安心的冀哥哥。

    無論什麼時候,冀哥哥都會在那守著她,等著她。無論她生什麼事,都會有冀哥哥給她溫暖,給她呵護。

    可是現在,冀哥哥,你在哪?

    翟定定地坐在床前,燈光極暗,將他冷峻的無官映照得很模糊,只是那似笑非笑的漠然神情卻印在了桌旁的半邊銀色面具上。

    目光極沉,不含半絲溫度,黑眸鎖住她脆弱的身影。

    胸口仍然陣陣疼痛不斷,北詔邊境與青龍、白虎那一戰驚險無比,鋒利一劍幸好沒刺中了他的心臟,否則會差點當場喪命。不過,若非多年來刻苦練就了這身武功,他可能在多年前就已死在他人劍下。

    而比起更多的遭遇,這一切,算什麼?

    他恨!

    他在山林間吃野果充飢之時,那個與他同樣出生的人卻享受著錦衣玉食;他在腥風血雨中苟延殘喘之時,那個人卻接受著萬人景仰;他將一切用來練功和學習,那個人卻可以左擁右抱,享受美人恩……

    這究竟算什麼!

    他怎能不恨?恨這麼個莫須有的朝綱制度,恨銀岳王頑固不化,讓親身兒子過著沒有尊嚴與自由的日子,恨同胞兄弟明明知道自己的存在,卻自私自利,害怕被人奪住江山。

    好,他們越怕,他越要奪。他們所擁有的,也都是他同樣應該擁有的!

    這一切,可以屬於銀冀,為何不可以屬於他銀翟?命運,可笑的命運,他偏不信,偏不屈服!他也姓銀,他也可以坐擁江山,一統王朝,待那天到來,他第一個就是要廢去這可笑的不公的制度!

    又是「撲通」一聲,不輕不重,與屋外狂風暴雨一起響在清冷的空氣中。瓦兒吃痛地縮回手,只覺膝蓋麻,疼痛不已。小手顫抖地往上一摸,粘粘濕濕,好似流血了。

    翟仍然一動不動地坐著,對她半跪在地上企圖跑出去的樣子冷眼以對。幽黑的利眸除了隱隱痛快的恨意,看不出其他情緒,可笑的女人,她真沒現自己的處境麼?她以為自己落入了他的手心還能逃出去麼?

    *

    瓦兒很快現了自己的處境,膝蓋的疼痛讓她不再傻瓜似的掙扎,妄想在黑暗中摸索出去。

    屋子裡極靜,她不出聲,翟安靜地就像不存在。

    窗外的風雨聲格外響亮,不斷有撲哧或啪啪的東西打落在窗戶上,然後漏進屋裡的風似乎有更大了些。

    她漸漸冷靜下來,心也沉了下去。這是什麼鬼地方,好像是在山裡,好像是間很破舊的屋子,連遮風避雨都有些危險。好冷!環起手臂往自己胳膊上摸了摸,才現自己只著了兩層薄薄的單衣,根本無法抵擋春夜冷雨的寒氣。

    這裡應該是銀暝境地吧?如果還在北詔,天氣不該如此。銀暝的春天才會小雨大雨沒有規律,劈里啪啦下個不停,一下雨就冷得要命。如果是在王宮之中,宮女們都要生起烤火的爐子,怕她和太妃奶奶著了涼。

    無恥翟怎麼不出聲呢?他在想什麼?為什麼抓自己?

    冀哥哥……冀哥哥看到自己失蹤了,定然是焦急萬分吧!該怎麼辦?怎麼辦?冀哥哥一定是擔心極了!

    瓦兒緊握拳頭,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完全不知道疼痛。她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慌,目前的處境實在太糟糕了,如果在一味流眼淚,冷靜不下來,恐怕永遠也逃不出無恥翟的掌握了。

    無恥翟!卑鄙翟!他沒有出聲,他一定在等自己開口求他,這種陰險狡詐的傢伙,她死都不會跟依靠他!

    但是……真的好冷啊……

    牙齒咯咯顫動,她死咬著牙硬撐了一會,決定不再跟自己過不去,至少這屋子裡還有張床,床上有床被子,多少可以御寒吧!

    瓦兒不知道,坐在床邊的翟挺直著脊背,冷眼盯著她的眼神中,因她的反應逐漸添了絲驚異。沒錯,他早有耳聞,吧吧也有說起,這位郡主生性愛哭,雖自幼失去身份不凡的父母,但從小在各種寵愛中長大,根本不知人間疾苦,尤其受到珍太妃與君王銀冀的喜愛。而她,對她的冀哥哥更是死心踏地,一心想做他的妃子……

    翟握緊了拳頭,指關節泛起白色。銀冀不過比他早出生片刻而已,憑什麼可以不費力氣地得到這麼多?

    銀冀喜歡紅瓦兒,他偏要折磨紅瓦兒;紅瓦兒喜歡銀冀,他便偏要讓她不能喜歡銀冀!

    翟扯了扯嘴角,心底所有的溫暖感覺全部被封藏,埋在千年冰雪之下深深地封藏。

    瓦兒看不到床的方向,雙膝緩緩站直轉回方向,憑直覺又摸索著一路往前走。她走得小心翼翼,小腳抬得高高的,生怕再擱倒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雙唇緊抿,緊得不能再緊了。只是,單薄纖瘦的身軀不停地打著冷顫,一邊抖一邊走,讓人無法忽視的是雖然她抖得厲害,細柔的腰桿卻挺得筆直,好像稍稍一彎都會彎掉她的傲氣一樣。

    無恥翟,無論你在那個角落,我紅瓦兒都不會讓你看笑話。

    抹去臉頰上冰冷的淚水,忽略掉窗外嘩嘩直響的聲音,她皺著眉頭勇敢地一步步踏上前。

    翟瞇起眸子,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嬌小的臉龐,淚痕猶在,小嘴倔強地抿成一條線,尖俏的下巴顯出她的桀驁。對,這是個表面柔弱,實則倔強桀驁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該多得點教訓才對!

    每一步都很順暢,即沒有阻礙物,也沒有擱到。瓦兒的嘴角稍微鬆了松,繼續踏上一步。

    「啊……」腳角突然踢到一樣東西,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翟悶哼一聲,剔起不悅的濃眉,瞪著撲進自己懷中的女人。她倒好,踢到他的鞋尖,還順勢撞到他受傷的胸口,若非她現在是個瞎子,真懷疑她是故意的。不過,瞎子又如何,撞了他就得負責!

    手臂一勾,箍住她瞬間僵硬的腰肢。一股若有若無的少女幽香飄入他的鼻間,誘惑著他體內的邪惡。瓦兒頭一撇,想強撐起上手解脫出來,無奈他又是一臂,將她牢牢合抱,無一絲空隙,屬於男人的氣息包圍著她,她吸了口氣,頓時又慌張起來。

    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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