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
柯少凌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林間響起:「是我!原本守侯在谷外的軍隊,我已經將他們調遣撤回了!在大家以為他們進入四詔都城的時候,其實他們正在退出這片詔地。」
霍丘怎麼都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了,半個時辰前他還壯志凌雲地等待戰捷的消息,哪知情況竟然如此陡變。他與莫無宗來到林地時,卻不知道這裡正埋伏著要抓獲自己的侍衛。
原來,設下埋伏的人,正是慕千尋與柯少凌。
閣昱、殤烈等人在遇到慕千尋後,明瞭了情況順利回到了王宮,其他黑衣人弟子也被圍剿,只剩下銀翟與慕千尋在此守株待兔,準備一舉擒獲剩餘的黑衣死士。
霍丘狠咬著牙:「柯少凌,你竟然背叛了我們!」
柯少凌來到慕千尋身邊,與他並肩站立一起。
是的,霍丘的密探勢力滲入在各詔之內,本是準備接應大軍入侵,而各詔王又不在宮內,小洛爾還在他們手中,若要悄然改變這些,每一步都得異常謹慎小心。
為了不讓霍丘早生疑惑,狗急跳牆,他一直刻意留在霍丘身邊,一起面對閣昱等人。這會柯少凌見慕千尋現身,便知外面一切情況都已在控制之內,不覺放下心來。
此刻,他的氣息已很虛弱,但語氣低沉有力:「不是我背叛你們,而是你們背叛了聖上!前日我的確誠心與你們商量一併四詔的計劃,但佈局中我已隱隱察覺到你們的用心。昨日我出谷調遣援軍,正巧碰到了慕先生……」
他耐心地將自己與慕千尋相遇討論的結果說出來,並告訴他們臨時改變計劃的經過,霍丘與莫無宗聽完,死擰著眉頭,整張臉都異常扭曲,看起來真是駭人。
柯少凌說到最後,不忍心地瞥了呆立的莫靜然一眼,沉重歎息:「莫姑娘,其實你爹的死也是他們所為。」
「什麼?」猛然抬眼出聲,那雙美麗的眼眸忘記了眨動。
「你胡說些什麼!靜然,別聽他胡說!」莫無宗辯駁道。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是怕你爹被迫招供,供出五峰谷的秘密才下的殺手。因為大計在即,他們不容許多年的計劃有任何閃失!」柯少凌當日也在茶溪鎮,對此事略有所知。
「不……怎麼可能?伯父?」莫靜然臉色煞白,血色盡失,死死地盯著莫無宗,期求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然而,事實很殘忍,莫無宗卻不再反駁,只是沉著臉撇開了眼。
身子大大地搖晃了一下,美麗的眼睛全部被痛苦而折滿。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她閉了閉眼睛,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原來……師傅一直在欺騙自己,他平時教導嚴厲,讓她處處為大唐出力,原來那義正嚴詞的表象之下是一顆貪婪而自私的心。
原來,他不但自私,還如此殘忍,不顧兄弟情分謀害了自己的爹爹。
「你怎麼能害死我爹再每天面對我,讓我去替他報仇!」莫靜然突然淒厲地吼了出來,一個回身,長在半空中甩過一個弧度,便衝了上去。
「靜然……」莫無宗的聲音全哽在喉間。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痛苦地喊著,淚水瀰漫了眼眶。
楚弈見她動作激狂,也幾個箭步飛身上前,想及時拉住她。
莫靜然撕吼著,像要把內心的痛苦洩出來,在楚弈的手指要抓上她衣袖的瞬間大力揮了出去,楚弈手指落空。
「我爹是你親兄弟啊……你怎麼能夠害了他?還騙我找楚大哥去報仇……」她站定在莫無宗面前,以淒厲的語言控訴著他的殘酷。
楚弈漆黑的眸子也暗沉無比,他快出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靜然,冷靜點!」
「要我如何冷靜?從前,我天天在仇恨中生活,後來他讓我去殺你,讓我又天天在矛盾中痛苦掙扎……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是怎麼過的……」莫靜然有點狂亂,想起自己曾經為爹的死立下誓言報仇,又對楚弈的愛恨交織,痛徹心扉,這樣的生活都是她最信賴的伯父一手造成。
讓她如何冷靜?
主角一下子換成了莫靜然,慕千尋、柯少凌和銀翟都沉靜地注視著她。
「靜然……是伯父對不起你。」莫無宗的眼中湧現出愧疚。
莫靜然死咬著唇,咬著唇角幾乎要滴血。
此等情形下,突然出現這樣一段殘酷的插曲,楚弈也不知道能多說什麼,只安撫地拍拍她的肩頭。
空氣凝結著,被她的憤怒哀傷所感染。
這時,一道快如閃電的劍光在眼角閃過,莫靜然幽黑清亮的瞳孔猛然一縮,在她意識到要生什麼時,那劍已朝她身後的人刺去。
「楚大哥!」她回身一抱,撲倒在楚弈的懷中。
而劍的那頭,正是一直站在柯少凌身側、因為沒有武功被人忽略的五峰谷主霍丘。
他的手,如枯枝一樣黑瘦可怕,緊握的劍在下一瞬間被慕千尋一掌打開。
可是,那劍是自柯少凌的腰間抽出,此時正插在一個纖柔的背上。那一劍似乎從背後直接貫穿胸膛,可見霍丘是將全部的憤恨都洩在這一劍之上。
血紅飛濺,汩汩地流出,迅染紅了她的衣裳。
「靜然!」楚弈緊抱著她,大聲喊道。
林間,幾隻鳥被驚起,撲翅全部飛走。
「靜然……」莫無宗沒料到眨眼間竟生如此變故,也驚喊道。
「楚大哥……」莫靜然氣息不足,深深地注視著面前一副急切擔憂的面容,緩緩吐著氣努力喊著喊著他的名字,「楚大哥……」
她輕輕地喊著,每一聲都飽含著無法形容的深情。
那語氣,像一根即將斷裂的繩絲,聽得人心都揪起了起來。
風,無聲地拂過她柔軟的稍,呼吸變得脆弱透明。
她的眼神那樣專注,眼瞳依然晶亮倒映著他俊美的五官,然後漸漸地,漸漸地蒙上灰暗。
「你別說話了,忍著點……」看著她痛楚堅忍的神情,眼眸裡的深情讓楚弈胸腔熱氣騰升。他一激動,身上的傷口立刻鮮血直流。
殷紅,染上了他的手背。
她胸前的劍也透出殷紅,一滴一滴地垂下。
「你不會有事的……」楚弈一咬牙,抱起她溫熱而失去氣力的身子,飛快地朝林子的小路走去。
「楚大哥……我不行了……」血不斷地湧出,她覺得自己連搖頭的氣力都沒有了,可是她還有好多話要說。
好有好多話……想跟這個抱著自己一臉真切關心的男子說。
他修長英挺的眉毛蹙起,眼睛深幽暗沉,他的擔心是真的吧?
她模糊地想著,染血的手指費力地抓著他胸前的衣襟。
那裡也是濡濕一片,都是自己一劍刺傷了他……
幸好……那一劍沒有殺死他……
否則,她就算下到黃泉也會後悔的……
*
柯少凌靠在一棵樹旁,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他半睜著黑眸,注視著楚弈搖晃卻步子匆忙的身影。
這一場戰爭,受傷的人不少。
如果真要出兵圍攻四詔,這片土地恐怕也早已被鮮血染紅。無論如何,他總算在最後的時刻現真相,做對了,不是麼?
柯少凌手扶著胸口,微微地勾起唇角,一抹會心的笑容展現在蒼白的臉上。
莫靜然可能不行了,而自己……更是不行了!
五峰谷主被慕千尋擊暈過去,此時的莫無宗在銀翟的劍下也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或許,他們這些大唐之人不該侵佔他人和平的領地,做了壞事,老天爺就懲罰他們吧?
……
再說淚西與詠唱、瓦兒本欲到山崖下尋找他們,卻不料正好遇見閣昱他們脫險回宮的身影。
「冀哥哥。」瓦兒雙眼一亮,第一個跑過去撲進銀冀的懷中。
銀冀因強大的衝力差點站立不穩,一手及時攬住她的腰身,才咳嗽了幾聲。
「冀哥哥沒事真是太好了!啊……你受傷了?」瞧見銀冀長袍上的血跡,瓦兒緊張地張大了眼。
「咳咳……沒有。」銀冀注視著她嬌俏的容顏,長指不自覺地抬起,撫過她垂在頰邊的絲。
「哎呀,銀翟那傢伙呢?怎麼他沒回來嗎?不會是……」突生一種恐懼,瓦兒的臉蛋頓時嚇住了,焦急地盯著銀冀,「銀翟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你很擔心他?」銀冀皺起眉頭,明明知道自己不該在此時問出這樣一句奇怪的話,但是他就是沒忍住。
瓦兒明亮的眸子睜了睜,又瞇了瞇,突然捶一下他的胸口:「他是你弟弟,他答應我會保護你……難道他死……了嗎?」
她就是愛哭,才說到死字,大顆大顆的淚水就止不住地滾落下來。看著他面前的男人心口糾。
「哭什麼,銀翟沒事!」
淚西看看他們,又見詠唱看到閣昱時一副激動的模樣,不祥的預感籠罩心口。
三王都出現了,只獨獨少了一人……
陡然間,心口似被什麼緊緊掐住了一般難以呼吸。他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她不斷地祈禱,柔弱的身影看起來異常脆弱,又那麼堅強。
筆直挺立同樣旁觀著這一幕幕畫面的還有殤烈,淚西拖著步子走上前去,聲音已有點飄忽:「殤王,楚弈他怎麼沒回來?」
「楚兄跟柯少凌打鬥……」殤烈皺眉地答了半句,他現在心中只掛念著身懷六甲的藍倪,只想早點回宮。
一見淚西驚恐的表情,他的口吻不覺溫和下來:「你別擔心,楚兄不會有事的。你跟我們先回宮去。」
「不……」
「淚西,你忘記了我們之前說的嗎?你和瓦兒先回去。」詠唱美麗的容顏堅定與哀傷交錯,她拖住閣昱的手走了過來,「我跟你去找洛爾。」
閣昱搖頭:「你也隨他們先回宮,慕先生已經派人救出洛爾了,我去接他就好。」
「不,洛爾也是我的寶貝,我們一起去。」
閣昱拗不過她,皺著眉頭答應了。
風,吹在淚西單薄的身子上,這樣春暖花開陽光明媚的時間裡,她覺得好冷。
思緒逐漸混亂,被兩個不斷交錯的名字糾纏。
她搖搖頭,想晃去曾經見到那兩個男人雪地裡相鬥的畫面。薄薄的嘴唇蒼白如雪。正與銀冀說話的瓦兒莫名心口抽緊,彷彿感受到了淚西的痛苦和恐懼,忙上前挽著她的手:「走,我們回宮!冀哥哥也說沒事,就一定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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