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色,天地寂廖。
孤影蕭蕭,在雪中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美麗的容顏掩藏在黑巾之下,露出一雙靈澈的眸子,眸光閃動,複雜而堅定。
她快地移動,身影閃進屋簷之下。
漆黑的房間,沒有人。
一排暗櫃,那是師傅收藏百藥的地方。她內,火燭突然點燃,昏黃燈光下,正是莫無宗冷凝嚴肅的臉。
「師……傅?」莫靜然驚駭出聲,無從逃避。即使,蒙著面巾,養育她多年的師傅也能輕易辨認出她的身影。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雖然很多時候,師傅都不會多說,但是她知道有任何風吹草動,根本瞞不過他老人家。
多麼精銳的一雙眼,帶著駭人的憤怒和心痛。
莫無宗負手而立:「我以為你不會傻得再犯第二次,結果你還不知悔改!」
「求師傅原諒。」莫靜然低著頭,黑巾已落,燈光照在她烏黑的絲上,幽暗不明。
「如何原諒?」他從鼻孔裡哼出一聲,「你可知道自己救的是什麼人?你可知道這樣做代表背叛?」
「師傅……」莫靜然嘴唇一抿,跪著往前走了幾步,「請師傅理解靜然的苦心,靜然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什麼叫逼不得已?谷主早就有令在先,關於邪君之事,你切莫擅自插手,你難道忘了嗎?」
「可是師傅,谷主對待邪君的方式……他怎能廢除了邪君的武功再那樣折磨他?」一想到那樣尊貴瀟灑的楚弈被谷主當成奴隸一樣使喚,她的心就一陣緊縮。
莫無宗定定看她一眼:「你可知道谷主他……反正谷主這樣做自有他的理由。你現在抽身還來得及,關於偷盜解藥之事,師傅還沒有跟谷主提及。但是谷主第一個便會猜到是你救人,只是暫時沒來找你而已,你還不快快悔悟?」
垂下眼,莫靜然面色沉重,似乎在做困苦的掙扎。
半晌,只聽地面「嗑嗑」響起聲音,她彎下身子額頭直直地磕在地板上,地板冰冷,她的額頭沾了少許灰塵。
「靜然懇請伯父救他!」
她何嘗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她何嘗沒有掙扎,痛苦過?
她甚至有過痛恨,為什麼老天為何要安排她認識他?
伯父……一聲伯父,呼喚著他。
本就陰沉的面色聞言更加沉怒,莫無宗氣憤地轉身目光灼灼:「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怎得如此糊塗!你難道忘記姓楚的跟莫家的仇恨了麼?」
說到仇恨,莫靜然的眼中立刻閃現過冷關,牙齒也咬得死緊。
忘記了呼吸,過了很久,就在莫無宗以為她要放棄的時候,只聽清冷而憂傷的聲音響在屋中:「靜然怎敢忘記深仇大恨?只是……請伯父必須理解,若非當日楚弈救了我,我恐怕就不能活著回來;若非楚弈好心送我回谷,谷主也根本不可能抓到他……」
「不必多說!救他,我是絕對不會救的!而且……谷主的『化功散』根本就沒有解藥!」莫無宗斷然拒絕之後,忍不住說出實情。
莫靜然臉色驀然一白,不可置信地抬眼:「怎麼可能?谷主的『化功散』難道不是從伯父這裡配置的嗎?」
「不是。谷主做事慎密,自己拿回去又重新添加了配置。」
身子一軟,莫靜然頃刻間失了神。
一個身手了得的人,突然失去了武功,無奈地被困在敵方手中,那種境遇可想而知。
如果楚大哥不能恢復武功怎麼辦?
如果世界上真沒有解藥那該怎麼辦……
臉頰蒼白,猛然眼前一亮,她一手抓住莫無宗的衣角:「伯父,我求你,靜然求你……你一定有辦法的!」
莫無宗死盯著她,注視著那張臉好久好久:「靜然,說實話,你愛上了邪君?」
抓住了他衣角的小手瞬間握得更緊,臉上血色褪盡,聲音也低了下來:「伯父……請相信靜然。靜然只是不願意欠下這份人情,一個不顧自己危險救過自己的人,你讓我如何動手去殺他……」
「啪!」清脆一聲,巴掌落在嬌容上。
莫靜然垂下頭,絲微亂。
「伯父……我知道我這樣做讓你很失望,但是我現在真的做不到……就算我現在殺了他,我這輩子也不會心安理得地過日子。求伯父救他!」說罷,雪白的額頭連連磕在地上,一聲比一聲重,「莫靜然對天誓,此次救了楚弈,還報了他的人情之後,便與之一刀兩斷,從此只有仇恨,再無半點情面!……請伯父成全。」
話語一畢,又是一個響頭。
佈滿滄桑的面容,凝重極了,灰色的眼眸充滿了痛心。
他的唇緊抿成一條線:「楚弈究竟給你施了什麼咒語……」
「他沒有給我施什麼咒語,我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熱血俠義,坦然磊落的胸襟,這樣的人,真的會滅我莫門嗎……即使是仇人……靜然也做不到用卑劣手段趁人之危。」她的聲音低而哀戚,又是那麼地堅決。
莫無宗揚在半空中的手抖了抖,全身都要被怒火焚燒。
但,眼中映現的是一張單純執著的臉蛋,她是他的親侄女,是莫家唯一的後代,他真的要讓她一輩子都不塌實嗎?
空氣變得肅穆,沉重。
窗外雪花無聲飄落。
終於,一聲歎息:「唉,我說過了,沒有解藥。」
「伯父……」
「真的沒有!」
手中的劍,劃過一道白光,抵在自己雪白優美的脖子上。
美麗的眼眸盛滿淒楚,淚珠盈盈:「伯父,靜然知道自己不孝,也知道伯父這樣做是對的。但……就算錯,也請伯父允許靜然錯一次……我真的不想欠他。請師傅用紅絲天蠶救他。」
「什麼?」莫無宗連身子都抖了抖,瞪大眼睛,「你竟然讓我拿紅絲天蠶救那小子?你可知道紅絲天蠶世間絕無僅有?」
一直以來,他對藥理有所研究,十幾前前,無意中得到了紅絲天蠶,視為珍寶,後精心研製,將其練成了一顆最珍貴的藥丸。
眼前閃過楚弈溫柔俊逸的微笑,真切關愛的話語,莫靜然黯然地點點頭:「是。只有紅絲天蠶可以救他……」
「你!」
莫靜然盯著地面,語氣平靜了許多:「等他出了谷,靜然若再見他,一定手刃其項上人頭,如若食言,誓不為人!」
莫無宗閉上了眼睛,她握劍抵頸的樣子留在了腦海中。
手指顫,終於沉重無比地點頭:「你定要記住今日的話!」
眼中立刻畜滿欣喜的淚水,劍噹啷落地,只聽磕頭之聲:「多謝伯父!靜然說到做到。」
……
平山峰頂另一住宅子。
外面白雪覆蓋,宅子裡升著火爐,很溫暖。
但是,火爐旁站著的兩個人,面色卻冰冷異常。
柯少凌已在這與五峰谷主僵持一天,他本來打探楚弈的消息,希望谷主暫且能放過楚弈,若要宣戰,他日戰場光明正大地相見。
身為將士,疆場殺敵,即使打敗仗也不願意靠陰謀詭計取勝。遇到真正的對手時,甚至還會惺惺相惜,再公平決戰。
無奈五峰谷主堅持自己的方式,執意不肯放過楚弈,還想利用其對付其他三詔……
上午他才來不久,便聽侍衛向谷主報告楚弈已逃之事,細細思考,谷主應該滿有把握,否則哪還會有此寶貴時間陪自己周旋?
「古主,少凌還是那句話,若要與四詔再戰,少凌可以掛帥親嶺兵士前往。」
五峰谷主戴著面具,不見神色:「你道是在中原舉兵嗎?四詔之地若那麼方便進攻,皇上還用得著派我們留守十數年?」
柯少凌道:「我從未想過四詔好攻,我只是對谷主精心密謀十數年的計劃有把握,邪君的出現本就不在計劃之中。所以,懇請谷主三思。」
五峰谷主冷笑一聲:「賢侄啊,你別以為本尊真那麼不中用了,別以為五峰谷一定得依靠你才能出兵。就算本尊沒有半點武功,也照樣可以抓到邪君,一統四詔!」
柯少凌斂下眉宇:「但是,谷主若有我的幫忙,軍隊才可真正大顯神威!」
「哼!說再多都沒用,本尊絕對不會忘記,當年是誰毀我容貌,是誰廢我武功……哼!都是姓楚的!姓楚的!」他以極其難聞的聲音低吼出來,目光瞬間如冰刀射出,「賢侄啊,你來幫我是對的!」
柯少凌沒出聲,已感覺到這位谷主比叔父描述的更難應付。
五峰谷主卻突然陰笑了一下,變了聲音:「賢侄,邪君已逃,你也知道了!現在外面下著大雪,谷內隨處都有侍衛把手,估計他也逃不到哪去。明日,就請賢侄親自去將邪君抓來,如何?」
「谷主這麼信得過少凌?」
「呵呵……有淚西姑娘在谷中,本尊還能信不過賢侄嗎?」
柯少凌驀然心口一縮,皺眉問:「你想對淚西怎麼樣?」
「呵呵,淚西姑娘冰雪聰明,賢侄也是英勇睿智,所以……該怎樣做才是最好的,今夜你一定能思考出結果!」
黑袍一掀,五峰谷主得意地笑著,走出門去。
門,被重重侍衛把守,彷彿他是個要犯。
雪花,晶瑩白亮。
如片片飛絮,漫天飛揚,林中儘是白色。
淚西的名字,敲在他的心上。
她應該沒事吧?難道也被谷主抓來了?不會……莫靜然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楚弈逃了,逃到哪去?也該是莫靜然在暗中接應吧……
年輕的面容,滿是緊繃。
他連續深呼吸了好幾口,在屋內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最後無奈地坐在木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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