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巧合是很少的。
很多看似巧合的事情,其間常常都有必然的巧合。
但是,當柯少凌不動聲色地與楚弈繼續前行,巧妙避開後面的所有機關時,楚弈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只是覺得他們很幸運地沒有再遇到可怕的機關。
一個路口。
路口旁的大樹下有塊石頭,石頭上有幾個灰色的字。
天色陰暗,若非仔細觀察,根本看不清寫著什麼。
柯少凌雙目精光一閃,指著那幾個模糊的痕跡:「楚兄快過來看看,這石頭上有字?」
楚弈連步跨過,蹲下身去。
「過暗箭林,直通峰頂。」他輕聲念道,「這好像是一塊指示牌,告訴我們有什麼地方可以直通山平峰頂。」
「楚兄,你不覺得其中可能有詐?」
楚弈沉吟:「確有可能。不過,這石頭上的字看來不是新刻上去的,也可能真是指示牌。」
柯少凌默不作聲,黑眸掃視四周:「或許我們可以找找看。」
「楚大哥……柯大哥……」斷斷續續的呼喚聲穿透林子,傳入耳際。
楚弈眉頭一動:「是靜然。」
果然。
紅影飄動,不到片刻一臉焦切的莫靜然便出現在他們面前。
她因一路急奔而面色紅潤,一見楚弈安然地站在樹旁,顧不得喘息一下便飛撲進他的懷中。
「楚大哥……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都擔心死了!」她摟著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楚弈微微一愣,聲音低沉沙啞:「呵呵,楚大哥沒那麼容易死。」
手中一濕,莫靜然驚駭地抬頭;「你受傷了?」
肩頭的血水浸濕的衣襟,正濕濕的一大片。
楚弈輕柔地拍拍她,咧嘴一笑:「沒事。一點小傷,已經上了藥。」
莫靜然注視著他的俊雅迷人的笑容,眼圈微紅:「都是我不好,給你們指了這條路。回去才知道原來谷主早已在這條路上佈滿了機關,我擔心死了又急急趕來……」
溫柔帶笑的眼睛,充滿了感激,他點點頭絲毫沒有責怪之意:「你是谷中之人,不該再出來的。」
「不。楚大哥,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們也不會進五峰谷,也不會有這麼多危險了。我怎麼能丟下你們?」莫靜然滿臉自責,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對上柯少凌,「也害了柯大哥……」
柯少凌揚起唇角:「莫姑娘別客氣。」
「我帶你們直上峰頂!」她突然抬頭,望向遠處一個朦朧的小山頭,「我知道前面有處巖洞,直通上面。你們跟我來。」
楚弈看了柯少凌一眼,目光瞥過樹旁的那塊石頭,石頭上的字在暗色中更加模糊。
靜然妹妹說的巖洞應該就是石頭指示的通道吧!
……
巖洞真的很隱秘。
若非有靜然在前面帶路,他們恐怕真得找上好半天。
巖洞自頂上垂落籐蔓,籐蔓半枯,盤旋交錯而下,幾乎將洞口完全遮住。
小心地以劍挑開籐蔓,赫然見一巖洞,裡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我有帶火褶子。」靜然往懷中一探,掏出一樣東西,將三人事先砍下的樹枝點燃,作為火把進入洞中。
火光照亮潮潤的巖壁,巖壁上似乎還長著薄薄的青苔。
地面偶爾有些濕滑,好在大家身手敏捷,那點困難根本無關緊要。只是踏入巖洞數步之後,感覺從洞中隱隱吹來陰風,衣擺與黑一起挑動。
再往前走不遠,只聽洞中寂靜地可以聽到細微流水的聲音。
那是巖底有陰河,河水冰冷刺骨。
人若不小心掉進去,極有可能陷足而下拔不出來。
三人的神色都很嚴肅,沒有一絲笑容。
抓緊火把,靜然邊摸索著巖壁,邊解釋道:「楚大哥和柯大哥放心,此洞我曾經走過一回,洞的那頭是平山峰頂的萬巖洞。」
「萬巖洞?」柯少凌輕唸一聲。
靜然點頭:「萬巖洞顧名思義是有很多個巖洞相連,形狀奇特。其中不少巖洞已被谷主改為密室。」
楚弈走在最後,黑眸暗沉被火光照得亮,他的話語仍是難掩擔憂:「靜然妹妹還是讓我與柯兄自己過去吧。要是到了萬巖洞,碰到谷中之人恐怕會給你帶來……」
「楚大哥把靜然當什麼人了!」靜然突然頓住腳步,回頭瞪著他,「就算到了萬巖洞大家把我當叛徒抓起來,我也不怕。何況,我也擔心淚西,這裡又是五峰谷,有我陪你們一道說不定會減輕許少很多危機。」
楚弈看了看她的臉色,眉頭沒有鬆開:「你們谷主恐怕是衝著我來,如今已有淚西被困,楚大哥不希望再看到靜然妹妹被連累。」
「楚大哥是在故意氣我麼?你若再這麼說,我就不理你了!」靜然一跺腳,眼睛因怒氣而格外灼亮。
柯少凌往前走過一步,靠近靜然注視著她的眼睛:「莫姑娘別氣,楚兄也是為你著想,柯某也不願意看到姑娘連累受罰。不如到了那頭的萬巖洞,姑娘先行找機會走出,剩下的交給我與楚兄。」
「柯大哥……」靜然望著他,欲言又止。
楚弈一對修長的墨眉這才微微鬆開,聲音沙啞:「柯兄說得對。一到那邊,我們分開行動,這樣就算我們不幸落入谷主手中,也有你在外面可以想辦法幫我們。」
靜然看看楚弈,再看看柯少凌的神色,咬牙點了點頭。
……
小心穿過幾個狹窄的洞口,陰河流水的聲音終於消失。
洞身逐漸變寬,巖壁也變得乾燥起來。
楚弈一雙黑幽的深瞳細細打量四周,哪怕是洞頂突然飛過一隻黑色的蝙蝠,也被他看得真切。
有一種預感,很強烈。
就要到巖洞盡頭了,就要那個萬巖洞了,他說不定很快可以找到淚西了。
淚西……
她的名字讓他心底驀然抽痛,從來她在身邊時,不知道憐惜呵護,當她遇險失去消息時,他才現原來自己會為她如此焦灼不已。
彷彿有一團火,很烈,燃燒到他的五臟六腑。
五臟六腑的深處,只剩下一顆全然擔憂的心……
「到了。」
靜然輕輕地吐出二字,指指前方。
拐過彎,眼前豁然開朗,寬大的巖洞,可以容納上百人,洞頂教高,讓人站在裡面不至於憋悶。
靜然停住腳步,轉過身:「打開前面的門,便是萬巖洞。」
原來,他們面前有一扇寬厚的石門,石門背後是一條條密道,通向不同的巖洞和密室。
這是谷主多年前特別命人修造,利用巖洞的天然形狀,加以打鑿設計,做成了數個相連的密室。
楚弈走到石門前,自上往下細細觀察了一番,回問:「這門應該有蹊蹺。」
柯少凌注視著那道門,眼睛深不見底。
靜然則一手舉著火把,一手開始摸索起巖壁。
楚弈立刻明白過來,此門有開關,開關就在巖壁上的某處。
三人一同找尋起來。
纖細的指尖,觸到一塊微微的凸起,她心中一喜:「開關在這。」內力催動,手指輕輕一按,只聽沉重一聲,那道石門緩緩打開。
如拂曉般的白芒,朦朧清冷。
白芒從石門那邊透了過來,與紅色跳躍的火把相輝映。
楚弈與柯少凌看了對方一眼,點點頭便小心地朝門中走進。走過一條通道,果然見好幾處洞口相連,朝不同的方向延伸。
抓緊劍柄,每一步多了份謹慎。
靜然前行了一會,突然又停住:「楚大哥,剛剛怕你心急,所以沒告訴你們,師傅說,谷主極有可能就將淚西姑娘關在某個密室之中,這是這一路肯定又佈滿了層層機關……」
楚弈觀察了一會,沉吟半晌:「柯兄,我們現在兵分兩路,如何?」
柯少凌看看情形,明白他的意思,他遲疑道:「這裡面可能機關只怕比外面更凶險,若是分開,恐怕難以應付。」
楚弈當然也考慮過這點,但是,這樣的時刻,他只心繫著快點找到淚西,讓她少受一點苦。分道而行,多一條路,便多一線希望。
抿唇,其實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不想讓柯少凌先找到淚西,又期望著無論是誰,只要快點救出淚西就好。
對柯少凌這個人,其實也很神秘,或者深不可測,他從來沒有小看他,但也辨不出其中個味。不過,柯少凌對淚西的在乎,他卻看得清楚,若是淚西有事,相信柯少凌也會全力以赴。
想到此,楚弈勾起唇,目光堅定:「你我分開走,若是有一方落入谷主手中,還有另一方可以去救淚西。」
柯少凌手指一緊,模糊光線中,他的神色分不清是驚訝還是震動。
靜然飛快地開口:「楚大哥和柯大哥別遲疑了,楚大哥身上有傷,我就跟你一起吧。事不宜遲,風平山地勢高,各個密室極為陰寒,若是淚西姑娘再被關久一點,只怕她的身子……」
話未完,楚弈神色一凜,斷然握劍:「柯兄,就這樣了。至於靜然妹妹,你還是先平安出去吧,否則我會擔心。」
靜然眼中盛滿帶著感動的堅決,飛快地拒絕:「要不這樣,我們兵分三路,這樣即使我遇見了谷中之人也沒關係。而且,我比你們更方便打聽淚西姑娘的下落。」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楚弈不再拒絕。
柯少凌看了靜然一眼,也點頭同意。
各確立了一個方向之後,三條輕快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三個洞口中。
……
兩個巖洞的交接之處,有一扇密室之門。
手指一按開關,紅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閃了進去,一見室中之人立刻拱手:「少主。」
碩長的身影,微微僵直的脊背。
柯少凌轉身,剛毅的臉龐線條有些冷酷:「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敢欺瞞少主,靜然也是在淚西姑娘被抓之後才知道的。」她恭敬地回答。
柯少凌滿身寒意,與密室的空氣一樣陰冷,聲音吐字如冰。
「淚西被關在哪?」
「回少主,谷主並不是想傷害淚西姑娘,也不是想讓少主擔心……」
「她在哪?!」柯少凌咬了咬牙,冰意迸。
靜然連忙垂;「少主息怒。谷主一切早有安排,少主請跟我來。」
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峻,那條淡淡的疤痕在微弱的光線中微微扭曲,竟有點駭人。
莫靜然不敢多說。
急促的腳步聲迴響在寂靜空廖的密徑中。
……
空氣好冷。
極其冷。
除了空氣冰冷,還有刺骨的寒氣不斷侵襲著她嬌柔的身軀。
想閉上眼睛,眼前卻反覆出現各中畫面,最後所有的畫面都變成一場噩夢,一場讓人心底寒,足以撕心裂肺的噩夢。
爹、娘、楚弈、柯大哥連同楚顏和小以同……
所有的人,全都在一片冰凍之中。
雪白的冰地上,滴滿了紅色的液體。
紅色,鮮紅鮮紅,一滴滴,一片片,由溫熱很快結成了寒冰。
她的眼前只有黑暗,她哭泣,尖叫……
其實,什麼都沒做,只是啞著嗓子,張開大眼死死地注視著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她也看不清,眼神根本沒有定點。
因為,整個密室除了不斷灌進的陰森森的寒氣,根本沒有一絲溫暖和光亮。
咬著牙。
死死咬著牙,她的心臟與身子一直都在顫抖。
手指緊緊地握在一起,幾乎就要僵硬。
有一樣堅硬的東西,抵著她的掌心,除了已快讓人失去知覺的刺痛,就要什麼都沒有。
那是一塊木鐲碎片。
而另外幾塊,斷裂的木鐲,就在之前不久,被前來做最後一番巡視的侍衛奪走了。
他狠狠地掰開她的手指,面無表情地拉扯著她。
一指一指掰開,搶走了那個隨身十幾年的暗木鐲子。
門重新被關上的時候,她麻木地坐在地上,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她不明白那侍衛為什麼要進來搶她的東西,進一次密室僅僅為了搶那幾塊碎片嗎?
簌簌抖,她蜷縮著,絲已亂。
不經意摸到一小塊東西,堅硬而沒有溫度。
心中卻突然狂喜——那是侍衛與她爭奪間,不小心遺落的一塊碎片,那只還可以拼成圓形的鐲子,如今只剩下一塊小碎片。
這代表什麼?預示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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