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29 殿前廢妃
    宮廷之內,張燈結綵。

    銀暝國的君主到來,讓北詔王宮立刻顯得熱鬧繽紛起來。

    群臣與楚弈一起,為貴客們準備了盛宴,美酒佳餚,還有美貌如花的藝伶們翩翩起舞。

    廳中分了兩排,都擺好了矮桌。

    群臣盤膝而坐,一邊欣賞歌舞,一邊談論國事。

    高坐在大殿之上,兩個氣質各異的君王一同舉杯,互相敬獻。

    為了他們的情誼,也為了兩國的交好。

    對於繚繞於耳的美妙琴樂,冷君銀冀並不熱衷,他此番前來,最重要的還是為了結交友邦,欲與北詔聯盟。

    他們一邊點頭,一邊暢談。

    淚西靜坐在旁邊,以前所未有的關心,留意著他們的對話。他們說的大多都是四詔之間的局勢,也談到了本國的百姓和展。

    說到百姓,豐澤鎮的生活情景自動地浮現在淚西眼前。

    她悄悄看了楚弈好幾眼,猶豫著要不要選個合適的機會,插話去與他們一起討論。

    而冷君銀冀,談吐之間盡顯從容淡薄,讓人直覺地相信,他定是一位愛國憂民的好君王。

    淚西好奇的目光不時地朝一臉微笑的冷君看去。

    銀冀對這位國妃娘娘也充滿好奇。

    任何人見到楚弈的身邊有這樣一位殘跛平凡的國妃,都會好奇。可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閃動著靈動的光芒。

    她的五官並不出彩,卻流淌著一股祥和與淡然,像一抹彤雲映在身上,看著覺得很舒服。

    當然,銀冀自然不會特意多問關於這位「國妃娘娘」的事情,他本就不是愛管閒事之人。

    面對淚西的目光,他不時禮貌地回以一笑。

    楚弈不經意瞥過淚西,正好看到她笑對著銀冀,深眸不自覺一暗,一股道不明的懊惱竄上心口。

    想他堂堂北詔國第一美男子,在她面前十餘年,她都從未對自己如此「著迷」過,他就不信自己的容貌氣質比不過冷君銀冀。

    才如此一懊惱,他立刻又握緊手指,罵起自己來。

    一個庸俗的何淚西,值得自己這樣想嗎?

    笑,依然優雅動人,深邃狹長的眸子,依然黑亮晶瑩。

    楚弈翩然笑著,沒有人知道前一刻,他的心思經歷過什麼。

    ……

    紅瓦兒與楚顏倒是聊得投機,沒一會,便嘰嘰喳喳在下面的座位相談甚歡。

    二人都長得嬌俏,說話時長長的睫毛總是一閃一閃的,滿臉笑容。

    充滿疑惑的目光,落在坐在邪君身側的淚西身上。

    紅瓦兒拈起手指,剝開一顆晶瑩的紫葡萄,問道:「公主,我對那位國妃娘娘好奇得緊哪!」

    楚顏看了一眼上座的淚西,淚西正面帶微笑專心地傾聽冷君談話,她瞭然地笑道:「你一定好奇,我那眼光於頂的哥哥怎麼會有淚西這樣的國妃吧?」

    紅瓦兒連連點頭,抬眼望去,那位跟自己一樣喜歡穿黃色衣裳的國妃娘娘,正對著冀哥哥笑呢。

    她當下撇起了小嘴,冀哥哥對淚西娘娘也笑得溫柔啊,為什麼就只對自己冷冷的呢?真鬱悶!

    楚顏往小嘴裡塞進一顆葡萄,繼續道:「原因很簡單,淚西是父王為哥哥冊立的命定國妃,呵呵,所以哥哥一直想廢改呢!」

    「命定國妃是什麼?」

    「就是命中注定的啊!」

    「你父王怎麼知道的?」

    「一個高僧說的……」

    「高僧怎麼知道的?」

    楚顏吐出小顆的籽兒,白了紅瓦兒一眼:「這個說起來話長哪!不過……我突然現個問題!」

    紅瓦兒睜大眼眸:「什麼問題?」

    「你的眼睛跟淚西長得很像,不過她不會像你這樣,大眼睛老忽閃忽閃眨來眨去。」

    「哦?」紅瓦兒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臉,「我這雙眼睛又沒什麼特色,長得像的人還真不少呢!」

    楚顏仔細看了看她,點點頭:「我只是說有點像而已,眼睛、鼻子……呵呵,其實瓦兒郡主比淚西漂亮多啦!」

    在瓦兒眼裡,淚西也不醜啦,打扮起來頗有一股風韻。

    「我沒騙你的哦。你真的比淚西漂亮。」楚顏神秘兮兮地補充了一句,才放開捂在嘴邊的小手,「不過呢,我現在越來越欣賞淚西的氣質,呵呵,跟她在一起,我感覺自己浮躁的心都會變平靜。」

    「如此說來,感覺跟冀哥哥倒相像!」

    紅瓦兒說這句話時,口氣裡竟有了絲幽幽歎息的感覺。

    她的眸子又轉向那個白衣如雪的男人,若非此番自己近乎賴皮地纏著他要來,冀哥哥定然不會帶她一起的。

    ……

    說到國家之事,楚弈也是一派自信,俊臉上流露著一種驕傲。

    他自問登基以來,勤政愛民,當邊關出現危機時還能一馬當年,絲毫不比父王當年遜色。

    幾杯佳釀飲後,銀冀與楚弈二人的話題又在四詔之間兜了一圈。

    「楚王治國有方,這麼多年來,國家安定,百姓生活富足,真有很多地方值得銀某學習借鑒。」

    「呵呵。」楚弈揚起嘴角,「銀兄過獎了!不過北詔這幾年風調雨順,也是百姓之福。」

    「是啊,哪像去年,我銀暝國便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冰凍災害,今年一入春,各地官員紛紛來報,很多百姓深受其害哪!現在除了救濟災民,還要考慮如何讓百姓盡快恢復生產。」

    銀冀語氣掩飾不住沉重,濃眉情不自禁皺了起來。

    楚弈為他斟上一杯酒,道:「銀暝國位於四詔之北,天氣自然比其他國要寒冷些,幸好北詔還算幸運。銀兄不必著急……」

    聞言至此,一旁沉默半天的淚西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她轉過眼,目光直直地望向楚弈那張完美無暇的俊臉,清楚看到他眸底的慶幸,抿抿唇道:「大王,淚西有一事想跟大王商量。」

    揚揚眉毛,楚弈凝住眼底亮光,不知道她為何突然開口。

    「大王。」淚西帶著一股堅定的決心,誠懇而疑惑地注視著他,「大王可知道我北詔境內,也有不少地方遭受了冰凍災害?」

    楚弈再次揚了揚眉毛,彷彿有點吃驚,順口問道:「什麼意思?」

    淚西道:「大王真不知道嗎?在距離落京不到千里的地方,好幾個州縣的百姓現在都無法耕種,人們的日子窘困不堪……」

    話未完,楚弈握緊手中酒杯打斷她:「誰告訴你這些的?」

    「我……」

    銀冀的目光已來回在他們身上周轉了幾圈,閃爍中的黑眸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端著酒杯的姿態依然優雅平靜。

    楚弈卻皺起了眉:「你在王宮之中,怎會知道這些?莫非……你去觀月庵時,聽說到了什麼?」

    可惡,即便是觀月庵,也幾乎是與世隔絕之地,加上有侍衛把守庵堂,她哪有機會出去聽得民間之事?

    淚西咬了咬唇,道:「我從哪聽說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是否知道這些情況?若是不知,情有可原;若是知道,為何不去解決百姓困難,救百姓於水火,反而只顧自己在宮裡尋歡作樂?」

    「放肆!」

    手中之杯重重放下,楚弈的俊顏緊繃,先前的怡然笑容早已不見蹤跡。

    尋歡作樂?

    她竟然說他不顧百姓而在此尋歡作樂!

    尤其看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瞳裡閃現出一股倔強,一股似乎認定自己就是「昏君」的倔強,更加讓他怒火中燒。

    「可惡,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漆黑的瞳孔射出陰鷙而銳利的光芒。

    淚西只是想趁機跟他聊聊百姓的困境而已,並不想挑釁或觸怒他,未料他聽得此事竟然如此生氣。

    悄然看了看神色淡然的冷君銀冀,對方似乎並不受他們的影響,依然面色自若,她才悄悄鬆了口氣。

    至少,她沒有惹得貴賓不高興。

    可是,楚弈怎能對自己這樣說話?身為國妃,難道連開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記得從前母妃許儀兒就常常給父王提出建議,父王都不曾怒斥過。

    她何淚西雖不敢將自己身份地位與母妃相比,但她一日身為國妃,就一日有權利在這大殿之上說話。

    她注視著楚弈,語氣不卑也不亢:「大王何以動怒?我身為國妃,自然有為百姓說話的權力,何況我國偏北方的百姓受災是真,身為君王難道不該及早設法解決麼?」

    大掌一拍,桌子上的酒壺、杯子嘩啦啦作響。

    聲音不大,卻立刻驚動了殿下的臣子與正在表演的藝伶們。

    整個大殿瞬間變得無聲。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已豁然起身的君王身上,他的腰挺得筆直,無形中讓人感覺到一種緊繃的力量。

    他們每天滿臉笑意,瀟灑俊雅的大王竟然動怒了?

    還是在貴賓面前。

    楚顏與紅瓦兒相視看了一眼,都睜大了眼睛看向王座旁的男人。

    大家莫不都在猜測,國妃娘娘到底說了什麼,讓大王忘記了身份禮儀,拍案而起?

    淚西對銀冀微微一笑:「淚西失禮了,真是抱歉。」

    銀冀輕輕地搖了搖頭,清冷好聽的聲音響在安靜的殿堂之中:「國妃娘娘憂國憂民,是北詔百姓之福,楚王真是幸運,讓銀某人羨慕不已。」

    楚弈沉下眼,笑容有絲僵硬,朝銀冀拱拱手:「銀兄見笑了。」

    眼睛微微瞇起,然後,站起身,他冰冷地逼視臉頰一片白潤的淚西,命令道:「國妃娘娘,才從觀月庵回來,該回去歇息了!」

    他還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就想趕自己走?

    一想到豐澤鎮的遭遇,不知從哪湧上倔氣。

    淚西也站起了身,挺起胸脯回視著他:「多謝大王關心,但淚西想知道大王對正在受苦的百姓,將如何處理?」

    楚弈見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與自己對峙,瞳孔緊縮,瞇著一雙目光森冷的黑眸。

    他是北詔之王,這裡是他的天下。

    這樣一個女人,憑什麼在大殿之上質問他這個一國之君?

    北方百姓的災害之事,他確有所知,也有所主張。

    不過,無論無何都輪不到一個女人如此質問。

    而他還很在意的是,她到底從何得知這些消息?

    是有人到她面前稟告這些,還是她真如他所猜測——根本沒有好好地呆在觀月庵?

    他睨視著她:「國家之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

    因為什麼?因為自己一直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殘跛的女人,所以才不能插手?

    淚西的臉上不見半絲笑容,她深吸了一口氣:「大王此言差矣!即便淚西不是國妃,只是一普通百姓,也有權力和資格關心國家之事。身為一國之君,不用心瞭解民情……」

    「住嘴!」他冷冷地打斷了她。

    目光如冬天的寒冰,帶著一股讓人顫的怒意。

    站在一丈之外的楚顏見狀,皺起了眉頭,對著紅瓦兒的耳朵極小聲道:「糟了,我第一次見到哥哥如此怒……」

    紅瓦兒並不瞭解楚弈,不過她直覺認為邪君楚弈該是那種時刻笑得如沐春風的男人,至少不該像冀哥哥那樣冷然,卻沒料到邪君楚弈這麼容易火,且脾氣還恐怖得厲害。

    「可是,你哥哥起怒來比冀哥哥可怕多了……」

    「哥哥極少生氣的,他生氣的次數用手指也掰得出來,好像每次都是淚西惹出來的……」

    「那你哥哥對淚西娘娘很特別嘛……」

    她們倆的悄悄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兩位耳力過人的君王耳中。

    不知道全場還有多少人聽到了她們的話,只是幾乎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只除了波瀾不驚的銀冀和淚西。

    淚西和楚弈互相盯著對方,像一頭優雅的豹子與一隻小綿羊緊緊對峙。

    白日裡明亮柔和的光亮篩過門窗,灑在她淡黃色的衣裙上。

    小綿羊顯得嬌弱,卻絲毫看不出軟弱。

    「大王,不可以在這殿上回答一個愛國憂民女子的問題嗎?」

    「好,本王可以回答你!」

    咬咬牙根,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怒氣,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樣,他已經不能容忍。

    「北面一帶的冰災,本王的確有接到傳報,至於如何處理此事,還用不著向你報告!」

    聲音很冷,幽黑亮的長散著無情的光澤。

    空氣很安靜,停止了流動。

    楚弈揚揚眉,突然露出個奇怪的笑容,轉過身他居高臨下俯視著群臣:「另外,在此本王還要宣佈一事——從今天起,廢除何淚西國妃之位,自此之後,我北詔暫無國妃娘娘!」

    諾大的廳殿立刻響起一陣抽氣聲。

    在大家來不及反應之前,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音響起。

    她的聲音那樣凜然,又那樣冷靜:「不,我不答應!」

    廳殿中又接著響起一片抽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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