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漸漸安靜下來,夜色籠罩大地。
月上柳稍,園子裡盛開著各種鮮花,空氣中有著花的清香。
一襲黑衣,身影修長,風姿挺拔,月光下孤然而立。
這樣一個面目俊朗的少年,氣韻睟質如玉,看上去是個不折不扣的貴族,他卻冷冷地撇著嘴角,滿臉譏誚。
大紅燈籠掛滿樹梢屋簷,格外亮堂,大紅的喜字燦燦惹眼,像在提醒每一個人,今晚是太子的大喜之日。
身後便是他的寢房,昨天開始就有人將裡面重新佈置了一番,如今在他的床塌旁邊,多了一張小床。
中間有簾子相隔,可是只要一瞥見那張憑空多出的床塌,他便怒火狂捲,心中煩躁得似要爆炸。
世界像是顛倒了一般,這算什麼事?
他的寢宮彷彿要被人侵佔,那不再是屬於他個人的領地,而光明正大侵佔他領地的人正是他最討厭的丫頭!
叫他如何能忍?
他寧願跑到父王的御書房就寢。
隱忍的怒眉,緊抿的雙唇,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堅實的欄杆。
可惡!
他真恨不得把那個難看的丫頭丟出去!
一陣細細的腳步聲傳入耳中,數盞宮燈排成兩行,人影晃動,正中間正是讓他咬牙切齒的小丫頭。
連忙閃身,他將自己黑色的身影隱於樑柱之後。
「啟稟太子妃,寢房已經到了。」宮女們停住腳步,聲音在夜風中有點飄忽。
淚西這才抬起頭,看到一扇門扉緊閉的房間,房間裡掌著燈,燈光透過薄薄的紙窗,映到走廊上。
她看到自己地上的影子,心中緊張起來。
風,拂過她的稍,輕輕掀起頭上的紅紗。紅紗下是一張微微繃緊的小臉。
白日大殿之上目光凌厲陰沉的少年,就在裡面嗎?
如果她進去了,會不會被他趕出來?
淚西……
不要怕,他雖是太子,這是也是他的地方,可是,這裡以後也是住的地方啊。如果他不同意,你可以跟他商量一下……總之不能讓父王和母妃再操心就好。
進去吧,沒什麼好怕的,他是太子,是你答應大家要保護的人。
如果你都怕他了,還怎麼保護他呢?
纂起了小小的拳頭,淚西不斷給自己打氣,縱便被太子趕出來,她也得堅持下去。
姚嬤嬤見她躊躇不前,猜到她的心思,和藹道:「太子妃,怎麼不走了?」
轉身,她朝姚嬤嬤甜笑:「謝謝姚嬤嬤,淚西自己進去就好了!你們也先回去休息吧!」
「真的不用我們陪你嗎?」姚嬤嬤不放心,再次問道。
淚西肯定地點點頭,她想自己先見見太子再說。
雖然已跟太子見過兩次,但實在無法確定這次太子又會怎樣對自己?還是不要讓姚嬤嬤她們看到了吧!
姚嬤嬤無奈,又叮囑了幾聲,才帶著幾位宮女離去。
寢房門口,只剩下兩位掌燈的宮女,侍衛們在四周的園子和走廊來回探哨。
淚西仰望著面前高大的門頁,吸了口氣,緩緩伸出小手推開了它。
……
房中無人。
兩盞燭火高照,映出房內一片光芒。
光芒很亮,照在她日見白皙的皮膚上。
她輕輕走了進去,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確定那個冷漠的太子真的不在室內,她才完全舒了口氣。
寢房很寬敞,比起姚嬤嬤住的地方來說,簡直富麗堂皇,唯有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副對聯透出書卷淡雅之氣。
對聯上黑色的大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跟她新年時看到鄰居在家門前貼的不同。
那字她一個也不認識,只感覺與爹爹開藥方時的字體有幾分相似。
但是,這些都不是她感興趣的,微晃著身子,拐過墜著金色絲邊的帷幕,再走了進去。
一張寬大而霸氣的床塌,就在內室的正中央。絲被被宮女換成了紅色,看起來格外喜慶。
透明的床簾將大床半遮,顯露一種朦朧而神秘的氣氛。
寬大床塌的旁邊,有一個突兀的顏色——粉紅,只消看一眼,她便知道,那是屬於她的小床。
很可愛的顏色,一定是母妃娘娘為自己挑選的,不知道該喜該憂,粉紅的顏色在這房中看起來並不那麼合適,如果太子看到……
柔軟的料子,上等的絲綢縫製而成。
淚西從來沒有蓋過如此舒適的絲被,她可以想像到,躺在這床上面將是多麼地舒服。
手指小心地撫過如雲絲被,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苦笑。
似有什麼事,堵在心口,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是因為太子嗎?太子本就嫌惡自己,如今自己又住到他的寢房,他一定恨不得趕自己出來吧?
正遲疑著,一個高大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在她身後出現。
地上落下一片暗黑的陰影。
心臟猛地一跳,感覺渾身的毛孔都要豎了起來。
淚西慢慢、慢慢回頭,直到對上一張完美卻如鬼差一樣兇惡的面容時,小手才反射性地握了起來。
「我……」突然瞧他出現,她有點茫然無措。
「可惡!這就是你的目的吧!」楚弈上前一步,將她嬌小的身子完全籠罩在自己陰影之下,昏暗的臉色幾乎辨不出表情。
她只知道他現在很生氣很生氣,看起來很凶很凶……
該怎麼說,才能讓她對自己態度好點呢?
至少不要這樣厭惡才好啊,畢竟他們以後都得在同一個屋子裡睡覺……
淚西垂下眼睫,視線只能看到他的腰部。
他的腰看起來勁瘦有力,黑色腰帶上繡著奇特的花紋,讓人感覺一種邪魅。
動了動嘴角,她囁嚅著開口:「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楚弈沒料到她還敢問,想都沒想,直接大聲地回答:「是!非常討厭!」
「我知道。」她也飛快地回答。
她當然知道,第一次見面看到他幾欲糾結的修眉時,就已經知道。
楚弈一愣,料不到這娃娃這般乾脆,眼眸一暗,語氣變得陰森:「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
「我也知道……」黑白分明的眼珠光彩暗了下去,她鼓起勇氣抬起頭,聲音也變大了幾分,「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太子,就算你很討厭我,我晚上還是要睡在這裡啊。」
母妃並沒有答應給她安排其他去處,她只能試著跟太子商量了,但願太子不會再反對,否則她只能蹲牆角了。
深黑的眼眸,瞳孔泛著幽幽冷光。
冷光映著她的小臉,薄薄的嘴唇有點顫抖。
他鄙夷地看了下旁邊粉紅色的小床,燭光下晶瑩透亮的絲被彷彿也在嘲弄他。
抬起腳就是一踢,那張脆弱而美麗的床塌立刻出「吱吱」聲,因突如其來的力道搖晃了幾下,然後默默地靠向牆角。
淚西睜著大眼,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小床,半個淺淺的腳印就在絲柔床毯上,跟她一樣瞧起來楚楚可憐。
半晌,她抿緊了嘴唇,不再多一言。
指間微涼,春夜的風還有幾分寒意。
太子的嫌惡已經如此明顯,連同自己的小床,也如此礙他的眼,還有什麼好說?
淚西不再說話,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了下去。
修長的濃眉下,是一雙不可置信的黑眸。
他不相信,這個幼稚的丫頭竟然敢挑戰自己,不但倔強地抿著唇,甚至也擺出了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這是我的床了,如果太子不喜歡……」
「可惡!」他已低咒出聲,從來沒有如此暴躁過,卻無可奈何,因為他終究沒有辦法將她趕出去。
「反正這就是我的小床!」淚西趕緊補了一句,表明自己的立場。
肯定的語氣,彷彿她能說的也僅此而已。
他狠狠、狠很地瞪著她。
從上到下,從頭到腳,從床塌到地上……
真看不出來,這個難看的小娃娃還這般頑固,真愚蠢,竟敢跟自己挑戰!
那就等著瞧,看看他這個太子厲害還是她這醜丫頭厲害!
深邃的瞳眸,挺直的鼻樑,冷薄的雙唇。
這個比女子還要漂亮俊美的少年,向來以溫柔聞名,尤其是對待女人他更是絕對的呵護。
然而,現在,這個世界上終於出現了一個讓他有不同反應的女人。
他的太子妃!
如果他真有將她當女人看的話——那麼,她便是他唯一討厭和嫌棄的女人!
……
寢房前,燈籠高懸,橘色的光芒若隱若現。
宮女們被悄悄譴開。
兩個嬌俏的丫頭就在門外守侯。
她們的耳朵緊貼著門扉,一副小心翼翼又神秘兮兮的模樣。
「哥哥竟然會火?」楚顏張圓了小嘴,無法想像總是溫柔含笑的哥哥生起氣來是什麼樣子,「不過,那丫頭的確太讓人討厭了!」
楚苓拉拉她的頭,伸出食指:「噓……小聲點。」
「難道你不好奇哥哥生氣的時候,是怎樣的嗎?」
搔搔腦袋,楚苓翻個白眼:「當然好奇,可是哥哥從來不會對女孩子火的!」
「那丫頭也是女孩子啊……」
「哥哥根本沒把她當女孩。」
「那把她當什麼?她只比我們小兩歲而已!」
「我怎麼知道?反正哥哥討厭她,她竟然還跟哥哥住一個寢房……」
「真不知道你母妃怎麼想的!」
「噓……」楚苓再次將食指放在嘴前,「顏兒你小聲點好不好,再說哥哥就要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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