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空氣有幾分乾燥。
踏入北詔的境地,詠唱突然有了種解脫的感覺。朝著蒙捨的方向回望了一眼,憶起幾日來辛苦的旅途,她撇起了粉嫩的紅唇,告訴自己這次真的該讓一切過去了。就算那個男人再來求自己,也不會再回去了。
大約每個王宮都一樣地富麗莊嚴,詠唱望著陽光下閃閃光的琉璃瓦片,舉步上前。她直接跟守衛宮門的侍衛表明了身份,說要求見邪君。
侍衛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她,見她雖然風塵僕僕但絲毫無損於絕倫的美貌,加之無形之中散的高雅尊貴,於是不敢耽擱,飛快地轉身奔入殿中報告。
宮門再次被打開,幾個纖柔的身影映入詠唱的眼簾。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黃衣女子,衣著做工考究,袖口被細緻縫繡著淡雅的芙蓉花,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口之中,身後還恭敬地跟隨著兩名宮女。
她是誰?
詠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黃衣女子並沒有絕麗的容顏,初看之下像叢間一朵不起眼的小黃菊,定睛細看,才會現對方平靜的臉龐中藏著一抹從容和淡定,尤其是眉宇間一枚殷紅的印記在金色的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詠唱朝她微微一笑,猜想她該是北詔王宮中身份重要之人。
「姑娘就是與大王和親的詠唱公主?」黃衣女子相貌中庸,聲音卻如出谷黃鶯,婉轉動人。
詠唱眉眼含笑,心中對這位黃衣女子充滿了好奇:「小女子曲詠唱冒昧前來北詔,不知道姑娘是……?」
黃衣女子回以一笑:「小女子淚西,只是在這宮中生活得久點,能夠管點事的人而已,微不足道。公主遠道而來,辛苦了,快裡面請。」
詠唱謝過之後,隨著她們進入宮門,一邊觀賞著北詔宮內的風雅佈局,一邊暗暗猜測這位黃衣女子的身份。
兩名宮女雖未開口,但在聽到黃衣女子說自己「微不足道」之時,眼中閃過怪異之色。
讓人無法忽視的是,她現黃衣女子走路時的姿態有點奇怪,雙腿走動時動作不甚自然,似乎……
不願意無故猜測人家,詠唱飛快地收回目光。
長廊迂迴曲折,朱紅的柱子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鳳,流水亭台不時顯露於叢木之間。
秋風有點蕭瑟,黃葉片片飛舞,樹下有宮女正在打掃。
一路上,宮女侍從們見到黃衣女子莫不停下手中動作,恭敬施禮「娘娘。」
娘娘?
詠唱更為吃驚,連忙壓下驚意,揚起了嘴角。
這位貌不驚人,行走姿勢有點不自然的黃衣女子是宮中的娘娘?
那麼……
她就是傳說中邪君命定的國妃?
眼前出現楚弈俊美不凡的五官,難以想像以「愛美」聞名的邪君跟他的國妃在一起會是什麼情形,那種驕傲的男子必定是瞧不上她吧!
看來又是一位可憐的女子,詠唱深呼吸了一口,突然為初次見面的淚西感到一陣心酸,看她的眼中也多了份敬佩。
這樣一個女子,在驕傲自負的美男子楚弈面前生活多年,不知道是如何熬過來的……
收定心神,詠唱很快現北詔王宮與蒙捨相比,多了份親松與和諧,而這位淚西娘娘並不因為自己的外貌而顯得自卑,她始終保持著淡定的微笑,在前面領著。
一間雅房,詠唱微笑坐定,宮女奉上香茗。
她端過茶杯,美目掃過內室,這見這裡裝潢得充滿暖意,而壽桌上的雕工也是精緻絕倫,雖然造型儉樸洗煉,但架構嚴謹,榫卯精密合宜,再配上烏木的細膩木紋,不但珍貴且大器。
「原來淚西姑娘是北詔的國妃娘娘,詠唱剛剛失禮了。」詠唱微笑的眼中透露更多的好奇。
「呵呵,公主無須多禮,其實是大王正好不在宮中,所以淚西代為接待。招呼不周,還請公主莫見怪。」淚西始終面帶微笑,語氣平靜又不失柔和。
詠唱閃了閃水眸,道:「邪君不在宮中?他去了哪裡?」
淚西笑容怔了一下,秀眉便微皺了起來:「邊關最近有點不太平,大王親自前去督戰……所以公主來得真不巧,不過淚西會代大王盡心照顧好公主的,公主千萬不要客氣。」
詠唱抿下一口香茶,暗自思忖:人不可貌相,這位淚西娘娘,光是這種從容的氣度就足以令人尊敬和信服。
「呵呵,那詠唱便不客氣了。其實詠唱不請自來實在有些冒昧,邪君不在也無妨。看娘娘與我年紀相仿,不如你叫你淚西,你便叫我詠唱好了,我也不喜歡宮中的繁複規矩,只是詠唱……恐怕暫時得在這裡叨擾一段時日了。」詠唱直言直語,雖是初次見面但一眼便欣賞起淚西的從容淡定與氣度。
淚西淡淡地笑著點頭,在她眼裡,詠唱公主眉目如畫,比傳言裡的更美三分,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艷羨之情。
只有這般美貌高貴的女子,才配得上楚弈的俊美尊雅吧。
想著想著,秀眉不自覺地攏起,目光落到自己的右腿上。
……
月上枝頭,詠唱獨自倚欄而坐。
來北詔是一時衝動使然,踏入這王宮之後,她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白天跟淚西暢談了一下午,她不得不感歎,原來每個人的人生都不若別人看得那般平坦幸福。
淚西並不喜多言,但話語裡無不透露真誠與坦然。
她是個真正大度的女子,又或許她和邪君之間的相處其實跟自己猜測的不一樣,當她談起邪君之時,是一種讓人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複雜感覺。
總之,當回到淚西特意為自己安排的廂房之後,記憶裡最深刻的便是這位國妃娘娘眉心的紅印,如星子般閃耀在心頭。
離開蒙捨已經第四日,不知道閣昱有何反應?
上次去刖夙不過一日便被帶回,這次他是真的不來找自己,還是找不到自己?
心中隱隱的失落從何而來?
如果有一把剪刀,可以突然將一切徹底剪開,那麼她定會毫不猶豫地剪下去。
她掐著自己的手指,暗惱明明遠離了那個地方,還要牽掛著那裡的人……
唉!
曲詠唱……也學會了歎氣……這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
蒙捨王宮。
宮燈閃爍,與天際的星子互相輝映著寂寞的光芒。
詔和宮的寢宮內,寬大的金塌上躺著一個安靜的身影。
秋風滲著寒意,絲滑的錦被蓋在他的身上,厚實的肩頭微微露出一片白色,那是紗布裹著的痕跡。
燭光斜映,塌前有個纖弱的身軀。
瞳瞳低垂著頭,潔白的手指交織在一起,一雙黯然的眼睛滲滿擔憂,薄薄地嘴唇輕輕蠕動了一下,歎息幽幽出口。
溫暖的大手搭在她的肩頭,慕千尋低聲勸道:「濃濃,聽哥哥話快回去休息,大王不會有事的。」
大眼一眨,兩顆淚珠滾落眼眶,她回頭撲倒在慕千尋懷中:「哥哥,都是我害了大王……那個詛咒真的還是會害人,對麼?」
慕千尋手指一顫,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注視著她浮腫的眼皮:「濃濃,不要自責,你也需要休息。」
躺在床上的人依舊一動未動,對他們的話語置若妄聞,安靜而沉穩地睡著。
瞳瞳搖搖頭:「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想陪著他……」
「不行,你自己也受了傷,怎麼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不知道哥哥也在為你擔憂嗎?」慕千尋的口氣沉了幾分。
「哥哥……」她以眼神哀求著他。
慕千尋心中一痛,突然伸出手指,以閃電般的度一點,懷中纖細的身軀便軟軟地閉上了眼,倒在他的懷中。
暗暗歎息一聲,他撫了撫她黑柔的絲,然後抱著她走出了大王寢宮。
頓了頓腳步,他朝門口的小部落微微頜:「好好守護大王。」
小部落無聲地拱了拱手,垂下的眼眸裡閃過複雜的冰冷。
……
「大王……大王……」黑長的睫毛閃了閃,瞳瞳不住地呼喊著,眼一睜醒了過來,「哥哥,大師?」
對上慕千尋與須烏子關心的眼睛,她掙扎著坐起身來。手臂傳來震痛,她皺了皺眉頭,輕咳出聲。
「哥哥,大王他醒了沒?」她焦急地抓住哥哥的袖口。
「濃濃,你現在要關心的是自己!」慕千尋扶她坐好,有力的大手落在她的肩頭,雙目直視著蒼白的容顏,不讓她再激動。
「可是……哥哥,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詛咒,大王不可能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他都是為了救我……」
瞧著這對兄妹,須烏子長長地歎了口氣:「這是宿命,怨不得誰。老夫算過了,就算瞳瞳姑娘不回來,大王命中也有此一劫。」
瞳瞳睜大眼,望向白鬚飄然的須烏子:「大師,大王究竟中的是什麼毒……為什麼太醫這麼多天都沒有想出辦法?」
慕千尋皺眉道:「濃濃,你先養好自己的身子,大王只是命中一劫而已,過幾日自然便會醒來。」
「哥哥,我的身子……」瞳瞳突然笑了笑,「大王真的會沒事的,對吧?」
慕千尋肯定地點點頭:「他會沒事,哥哥保證!」
「恩……」水一般的眸子閃過一道幽暗的藍光,她忍隱住心口的疼痛,吸了口氣道:「大王沒事就好。」
慕千尋與須烏子對看了一眼,沉重的無奈交流在彼此的眼中。
「哥哥……」瞳瞳突然躊躇著開口,緊張地看了慕千尋一眼,「哥哥,能告訴濃濃,我們真正的身份嗎?其實我們並不是蒙舍人,對不對?」
白色修長的身影頓時僵住,修長的濃眉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須烏子摸了摸鬍鬚,朝他點了點頭。
門扉緊閉,風兒吹不進去,昏黃的燈光下,漠漠的低語,室內一片凝重。
……
小部落立在金塌旁邊,太醫正在為大王把脈。
松明山頂那一戰,來得快,結束得也快。
那裡畢竟是王室重地,四周布下不少機關,當弓箭手的身影出現在四面八方之時,黑衣人只閃過一抹驚色,隨即一枚煙霧彈升上半空,從山頂背後的絕壁上竟又竄出一群黑衣人。
幕色,白霧,一切都在迷離之中。
身影穿梭,刺耳的兵刃之聲。
奇怪的濃煙中夾雜著血腥的氣味。
在閣昱飛身前去救瞳瞳之時,慕千尋正好與另外數名黑衣人交手。然後,不知道誰撒下一枚毒彈,濃煙立刻瀰漫整個山頭。
濃煙與夜間白霧混成一片,弓箭手無法開弓,突然竄進的黑衣人似乎早有準備,不時朝侍衛灑下毒彈。
混亂之中,為了保護瞳瞳,閣昱衝進黑衣人群之中,不幸吸進了毒煙,臂膀之上也中了黑衣人一劍,待小部落與慕千尋衝進迷霧之時,他已經氣息不穩。
黑衣人也損失不少,山頂的平地上倒下了好幾個。
慕千尋立刻挑起數條黑巾,讓大家各自捂在鼻間對抗毒煙……
黑衣人並不戀戰,為的那人衝著慕千尋陰森一笑,便率領剩餘的部下一同隱身於山頂背後的絕壁之下。
小部落無暇猜測這群黑衣人與慕千尋之間的詭異關係,因為他的大王逐漸體力不支,一手攬著受傷的瞳瞳姑娘,一手將劍插入地面以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
……
寢宮門外聚集了不少宮中大臣,聽到大王突然中毒的消息,他們都連夜趕到宮中。
久久徘徊在庭院之中,個個面色沉重。
小部落憂心忡忡,他不止擔心大王,還擔心著另外一件事。
丫頭昨天告訴他,詠唱公主不在詔華中,問那邊的宮女,似乎已經不見了三四天。自大王親自去刖夙國帶回公主之後,他便將大王與公主之間的情愫都看得透徹。
若是大王醒來知道公主失蹤,不知道會做出怎樣激動的反應。
他已秘密派出侍衛四處查探,但願能在大王醒來之前找回詠唱公主。
「太醫,已經三天了,大王為何遲遲不醒?」小部落焦急的目光盯著太醫。
一位最年長的太醫摸摸白鬚,緩緩道:「大王脈象平和,此毒並未傷及心脈,根據老夫觀察,大王中的應該是來自大唐的奇毒,我等幾位也一時找不到解法。不過大王雖然未醒,但暫無性命之憂,我們會盡快想辦法的。」
「大王昏迷三日,怎能讓人放心!」小部落握在腰間配刀上的手指一緊,濃眉蹙成了一條線。
慕千尋,此事跟他脫不了干係!他能救護瞳瞳姑娘不被毒氣侵害,為何就不能夠救醒大王?
小部落眼眸一沉犀利無比,走出寢宮,大步朝瞳瞳住的院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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