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曦透過樹葉。
空氣中彷彿籠罩著一層琉璃般瑩綠濕潤的光芒。
詠唱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了起來,嘴角依然掛著盈盈笑意。昨夜她又做了個美夢,好似回宮這幾日來她每天晚上都有做美夢。
奇怪,明明經歷了那樣駭人的血腥殺戮,她該天天做噩夢才對。
嘴角彎出了美麗的弧度,一雙美目亮晶晶的。
「公主,你睡醒了?」丫頭端了洗臉盆從門外走進,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傻笑的人兒。
前兩日,聽到公主和親隊伍遭遇刺客襲擊的消息,丫頭幾乎要嚇傻了,然後就鋪天蓋地地大哭起來。
結果,公主不但沒事,回宮之後還每天臉上掛著一抹讓人琢磨不透的奇怪笑容。
看來,從小姐升為「公主」之後,她這丫頭是越來越笨了。
「公主昨兒個夜裡又做什麼美夢了?」丫頭體貼地為詠唱遞上水藍色綢裳。
詠唱接過衣裳,神秘地笑了笑:「本公主做美夢還要跟你匯報啊。」
「哼,公主真是越來越不疼丫頭了。」
丫頭扁扁嘴,她可無法忘記公主和親上轎子時,特意派侍衛把自己攔住非不要跟去。雖說公主離去前還說了些讓人感動的「姐妹」之類的話,但沒想到她做起來還真是狠心哪。
美目眨動了幾下,詠唱笑眼彎彎:「壞丫頭,誰說本公主不疼你了?一會就帶你去看你的心上人去。」
丫頭小臉一羞,藉故轉過身去擰毛巾,嘴上嘟噥道:「應該是公主自己有想看的人吧。」
她就該看出來了,公主自這次回宮之後,跟大王之間的關係的確有點不一樣了,一會去問問小部落去。想到高大挺拔的小部落,兩朵紅雲悄悄飛上她的臉蛋。
「壞丫頭,你在嘀咕什麼?」
「呃……奴婢是說公主今兒個應該多睡會,大王這會還沒下早朝呢。」
「都什麼時辰了,還沒有下早朝?」
「是啊,因為公主上次被劫的事情,要查幕後主謀,還要解決和北詔那邊的問題,這兩天早朝的事情是多了點。」丫頭所說的都是從小部落那裡聽來的。
詠唱瞥了她一眼,調笑道:「想不到小部落跟你說的還蠻多的嘛。」
「哪有……」丫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公主你,大王現在對你的態度很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詠唱一驚,她這幾日都是單獨和閣昱在一起,沒想到連丫頭都看出來了。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呵呵,說不定大王這次真的捨不得把公主嫁去給那個什麼邪君了呢!」
……
那夜林子裡,溫柔的擁吻,比月光還要美麗。
之後,他們若無其事地回到篝火旁,各懷心思地度過了一夜。第二日天色微亮,便與巖將軍等人一同趕回蒙捨。
閣昱的確對她不一樣了,嘴上什麼都沒說,動作和眼神裡卻摻雜了讓人心跳加的柔情。
每次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以為林中那個美麗如幻的擁吻只是個美麗的夢,但當她眨眨眼,她驚喜地現那個男人眼中的柔情似乎還在。
她恍然明白,怪不得自己的第一次給他那夜,他只當成了一個美麗的夢……原來,有時候幸福真的可以讓人懷疑是個夢。
她悄悄想,能解釋他現在這種突然轉變的原因有兩種,可能是他記起了自己給他初夜的夜晚,也可能是因為這次自己被黑衣人偷襲他覺得愧疚。
至於具體原因,她還沒有去驗證,反正目前這幾天的日子真的過得很不錯。
……
詠唱獨自靠躺在大樹上,悠哉地晃動著雙腳。
這裡是她的地盤,她只想要享受自己的自由,而這棵大樹,很早以前就和她交上了朋友。
一個輕如飛燕的身影,凌空而起,落在樹幹上。
大樹絲毫未動,人影卻悄悄地蹲了下來。
感覺到眼皮上的光線被什麼遮住了,詠唱猛然睜開眼睛,只見眼前一張突然出現的俊顏,她驚嚇地輕呼了一聲,整個身子就要滾落了下去。
大手輕鬆一攬,他穩穩地將她扣在懷中。
「小女人,竟然又不守規矩爬到樹上來了。」琥珀色的眸子裡有著微微的惱怒,他不禁擔心遲早有一天她會從樹上真的摔下去。
從回宮那天起,他有時候會突然稱呼她為「小女人」,帶著幾分寵溺,就如現在。
勾著他的脖子,她慢慢地重新坐穩,這棵大樹分了好幾條杈,每條杈上的枝幹又粗又壯,她才不擔心呢。
修眉一皺,他的聲音低了幾分:「要是摔下去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她挑挑眉頭,依舊晃動著雙腿。
俊臉繃了起來:「怎麼不可能?剛剛就差點掉了下去。」
「拜託,剛剛若非大王突然出現嚇倒我了,我才不會掉下去呢。」她睨視著他,捕捉到到了藏在那對琥珀晶瞳裡的關心,不禁笑彎了眼。
他臉一板,聲音嚴肅:「不行!還是太危險了。跟我下去!」
然後不由分說,大手重新將她攬在懷裡,雙足一點,他們便輕便落地。
詠唱撇撇雙唇,依依不捨地望著那幾條樹杈,歎道:「這樹上是我最喜歡呆的地方。視野好,空氣好,夏天上面還有風。唉……你是大王也不能剝奪我的休閒愛好啊……」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他的語氣依然冷硬。
她終於忍不住瞪他:「以前大王沒有注意到這些的時候,詠唱也一直在上面安全得很。」
他注視著她生氣的嬌顏,粉嫩的臉蛋紅撲撲的,沒有鬆開眉頭:「以前也有注意,只是沒有禁止。」
他當然一直都有注意到她,在他自己還沒現的時候就已經不自覺地關注了。
只是經過這一次和親遇襲之事,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將她的安全放在第一。
詠唱瞪著他,使勁瞪,瞪得眼睛要冒煙。
他終於妥協地抿了抿唇道:「你要爬,我下午就命人在樹杈上幫你鋪張網。」
呃……
若非還想顧及點大家閨秀的風範,她要忍不住翻白眼。
抬眼看樹,她可以想像樹杈上如果多了張網,那麼她不是天空飛的魚,就是真正要住在樹上的鳥了。
不過,他這樣的關心——帶著竊喜的同時,還真讓人有點不習慣。
到底這一切突然怎麼了?
……
詔和宮。
枝頭有細細的蟬聲,飛鳥拍著翅膀掠過。昨夜下過暴雨,一早的空氣輕柔而透明,清新得如同夢境一般,讓人覺得特別舒服。
黑色俊雅的身軀,不知什麼時候起悄然沒有了孤絕的氣息。
閣昱坐在寬大的案台旁,手執羊毫筆,嘴角始終保持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門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宛若蝴蝶撲騰的翅膀,他的笑容更甚。
停下筆,視線不自覺地凝向門口,他知道,她來了。
果然,數了五聲之後,寬大的紅花格大門被人推開,然後出現了一個水藍色身影,體態玲瓏有致,亭亭玉立。
身後的陽光明媚,一道道金光在她身後折射,她整個人都在光,就像一個不小心掉落凡塵的仙子。
「大王。」
柔美的聲音自她的口中,閣昱微微點了點頭,接著眼一垂他的目光又回到案上的宗捲上,繼續拿起筆,彷彿一點也不受她的打擾。
輕輕關上門,詠唱撇撇唇,走了過去。
「大王,幹嗎每次看到詠唱過來,你都要裝作很忙碌的樣子?」
她毫不客氣地拆穿他的偽裝。
瞪著他依然揮動的毛筆,她又撇起了紅唇。從回宮以來,這個男人每天讓自己來御書房,口上說來書房可以幫她靜靜心,壓壓驚,其實明明就是想讓自己陪陪嘛。
至於為什麼想讓自己陪他……
莫非他喜歡上了自己?
除了這個理由,她實在想不出其他。因為以他這樣的性子,如何能忍受一個不喜歡的女人隨時呆在身邊呢?
可是,他嘴巴上什麼都沒有表達。
而且一想到曾經的冷漠,尤其是山洞中火熱的綣縮之後,他殘酷的言辭和反應,她仍然覺得難以相信。
有時候,人寧願選擇自己欺騙自己。
她覺得自己已經自我欺騙了好幾天,日子是過得很愉快,卻也忐忑不安,還不如乾脆今天就狠下心問個清楚吧。
「大王,你還要裝忙啊!」
見他沒有抬頭,詠唱加大了聲音。
閣昱動了動眉頭,停下筆看著她認真的眼睛:「本王是真的很忙,不是裝的。」
「那現在就裝裝清閒,好不好?」她想問很多問題。
「不好。」他淡淡地答道,頭一低,又一張宗卷鋪了開來。
詠唱無語地朝他翻翻白眼,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硬脾氣依然如原來將軍府門口的那塊大石頭。
抬眼,正好捕捉到她使眼神的樣子,煞是可愛,讓他心頭一動,唇邊勾起一抹淡笑:「你先到那邊坐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的話裡也不再時時刻刻自稱「本王」。
「喔……唉……」她故意長歎兩聲,懶洋洋地走到案台側面,掀開低垂的珠簾,在裡面的絲塌上斜臥了下去。
秦著迷茫的笑意,漆黑的眼睛裡充滿了迷惑,他似乎越來越能容忍她的大膽了。
有時候她的言辭甚至有點越矩的放肆,他也不以為意,一點也沒有責怪她。
越是這樣,感覺幸福的時候她就越覺得不塌實。
想著想著,思緒有點迷糊起來。
……
薄如蟬翼的碰觸。
略帶溫暖的雙唇輕輕地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額頭上似乎落下了屬於他的烙印。
琥珀色的眸子緊盯著這張絕麗脫俗的容顏,無法移開視線。
專注而執著,一顆心被漲得滿滿的。
精緻的五官與鵝蛋型的白皙臉龐完美地搭配在一起,當她清醒時,可以展現出各種不同的風情。
時而天真,時而嫵媚,時而沉靜,時而頑皮。
無論是哪種她,他只願意守護住真實而幸福的曲詠唱。
這幾日,他真的覺得很幸福,幸福到想忘記一切,不忍打擾和破壞這一切,可是,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疑問。
他算不上是個主動之人,他一直在等著她開口詢問,那麼無論多少問題,他都可以回答她。
因為他——愛她!
重新愛上了一個女人,他想學會珍惜。
慢慢地,長翹烏黑的睫毛閃了閃,然後清澈的眸子張了開來,看到面前熟悉的男人臉孔,她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下巴。
下巴有著淺淺的鬍渣,輕輕地扎癢了她的指間。
他眼神深幽閃亮,盯著她的紅唇有片刻仲怔。
詠唱又長長歎了口氣:「唉,你總算忙完了……」
握住她的手指,他聲音裡有點擔憂:「你什麼時候學會歎氣的?」
「呵呵,隨便歎歎而已,假裝的。」她笑了起來,美麗的臉龐跟窗外的陽光一樣,閃閃光。
「我不喜歡你歎氣。」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龐,指腹在柔嫩的肌膚上輕輕摩挲了幾下。
她以為他要俯下頭吻自己,想起那夜林子裡溫柔的擁吻,心裡有著隱隱的期盼,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他突然拉起她的身子,勾唇笑道:「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呃……」
沒吻她?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君子了?呃……好像是自己主動比較多,想不到他主動吻自己的滋味那樣美好,以後就只等著他來吻自己好了。
按捺下失望的泡泡,她連忙跟上他的大步。
他要帶自己去哪裡?心底立刻有著說不清的堵塞,如果他要帶給自己什麼驚喜,恐怕到口的疑惑又不忍心問出來了……
……
「你要帶我去哪裡啊?」踩著曾經走過的山路,她好奇地問道,外面空氣清新透明,陽光溫暖,林間感覺不到夏日的躁熱。
他淡淡地應了聲:「就在前面。」
看到她陽光下明媚的笑臉,心中一暖,只想將屬於她的一切永遠珍藏。
曾經,生命中也有那麼一個重要的女人……然而,他卻失去了她。
不是沒有珍惜,而是沒有去爭取,她說「不愛了」,他就那樣接受「不愛了……」
現在身邊的這個小女人是不一樣的。她主動熱情如陽光,永遠散著源源不斷的光亮,當她不再主動照耀他、溫暖他的時候,他會覺得孤獨、冰冷甚至恐懼。
如果沒有她的主動和熱情,如果沒有她的樂觀和勇敢,他想他應該不會愛上她……
嘴邊帶著溫暖的笑,笑容與晴朗的天空一樣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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