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裡很安靜,大家都在等待閣昱的答案。
畢竟他是王,他說了算。
慕千尋說完,秦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事實上,在這安靜的呼吸之間,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如果閣昱願意讓詠唱跟著自己一同訓練,那之前也不會斷然拒絕了。
詠唱睨著眸子,皺起了秀氣的柳眉。
似有若無的思緒,在心中盤桓,她輕咬著唇,難得的覺得心緒有些亂,彷彿是某日某夜,無意被撥動的琴弦,不但輕輕顫動著,且聽得見殘留的餘音。
他會答應嗎?
答應慕千尋還是答應自己?
閣昱動了動腳步,轉身踏上台階,回到自己的王位之上。就在這數步之中,他的心思也已繞過幾回。
答應她……就代表日後較長一段時間內,他得與她相處在一起,而他根本無心與任何女人相處。
可是,慕千尋已是第二次開口提出要帶著詠唱訓練,自己怎能再次拿柯嬤嬤出來做為拒絕的理由?
若詠唱真與他在一起,這本來就眉來眼去的二人,難保不會日久生情,到時候慕千尋怎麼可能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前去和親?那計劃不就功虧一簣了嗎?
不!
絕對不能!
他制定的計劃無人能夠更改,因為須烏子的關係,因為慕千尋的才能,身為君王,他自然不想得罪他們,那麼就只能防患於未然。
冷峻的容顏面無表情,只看到一雙微瞇的雙眸。
「曲詠唱,就由本王親自來調教你!」男人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掙扎過後的痕跡。
閣昱收緊了下巴,不難看出這句話裡隱藏的決心,他沒有稱她為公主,因為他既然要訓練她,自然也不能將她當「妹妹」一般看待!
嘴角帶笑,眉眼全是笑。
笑得明媚,笑得燦爛,笑得嫵媚,也笑得得意。
那笑容燦爛得令滿天晨曦失卻了光芒。
「多謝大王成全。」
詠唱優雅無比地施了一禮,烏黑的瞳眸晶亮。
什麼王兄,臣妹,她早就想拋到一邊去,接下來的日子裡,她至少可以抬起下巴做自己的「曲詠唱」,她要看看這個男人究竟如何調教自己。
殿中的其他幾人紛紛露出驚訝之色。
慕千尋漆黑的眼閃過一道冷光,他以為閣昱會答應自己的。
柯嬤嬤和小落部悄悄打量了高坐在王椅上的威嚴男人,不約而同地在心中升起一個想法:大王怎麼可能答應親自來調教一個女人?
自瞳瞳姑娘消失後,大王連一個妃子都不曾召見,更別說讓一個女人名正言順地留在自己身邊。
這會,竟然決定親自調教詠唱公主,他真能做到麼?
大王似乎最近生了一點點小改變,而在這件事上,大王的心思更是讓人難以琢磨,他究竟是不允許和親的計劃有任何閃失,還是因為……詠唱公主……
柯嬤嬤忍不住上前一小步:「大王平日為了國事日夜操勞,老奴萬分願意為大王分擔訓練公主之事的。」
慕千尋沒說話,只以難解的目光掃過詠唱那絕美脫俗的小臉,負在背後的手指悄悄地收了起來。
閣昱目光炯炯:「訓練公主一事就此決定。」然後,他的眼對上慕千尋慕,「先生,其實本王另有一事相托。」
「大王請說。」慕千尋淡問,隱隱明白閣昱是在故意轉開話題。
「本王已經很久沒見到須烏子大師了。不知道慕先生是否能將令師兄找回宮來,本王有要事與之相商。」
慕千尋手指收得更緊,嘴角卻揚起微笑:「既是為了蒙捨,慕某定然全力以赴。」
閣昱點點頭:「好,有勞先生了。」
詠唱見這二人一言一語開始談論其他事情,兀自輕笑著。
無論如何,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又是新的開始,似乎連空氣也變得清新。
樹上的桃花一朵朵爭相競艷,晶瑩的露珠安靜地躺在花瓣中,在清晨的陽光下像星星一樣閃著銀光。
丫頭在詠唱烏黑如絲的秀上插好最後一支珠釵,骨碌碌轉動眼睛問:「小姐,這次你的決定好像太衝動太冒險了,怎麼可以挑戰大王呢?」
「為什麼不能挑戰他?」美麗紅潤的嘴唇微微上揚,形成一個美好的弧度。
丫頭道:「大王可是出了名的惡君啊!你看大王平時說話多威嚴,連笑都不會笑的!我一想到就……害怕了。」
詠唱笑道:「你何時見過小姐我害怕了?別人叫他惡君,不知道是否對女人也很兇惡。總之,我偏要挑戰這個人人畏敬的傢伙!」
丫頭瞥了笑得一臉自信的詠唱,小聲道:「我還是覺得小姐這次事情太危險了,所謂伴君如伴虎,萬一……」
「不做怎麼知道?」詠唱閃動著晶眸,「我可以代詔前去和親,但是我更希望那傢伙知道,四詔之間和平共處才是對百姓最好的選擇。」
「噢,小姐說得對,老百姓只希望安安穩穩過日子罷了。」丫頭突然瞪大眼,「小姐你是不打算做探子了嗎?」
詠唱收住笑,謹慎地看看窗外,輕聲道:「壞丫頭,小聲點……我告訴你,現在小姐我有幾種設想。」
「什麼?」丫頭到門口看了看,確定四周無人,主僕二人便嘰嘰嘎嘎地小聲議論起來。
……
「所以,如果閣昱到最後依然決定讓我嫁給邪君,那我就去。」詠唱的目光中帶著種無奈和堅定。
丫頭點點頭:「如果小姐不去,大王也會派別人去;如果小姐去了,也可以致力於兩國之間的友好往來。小姐你太偉大了。」
詠唱擺擺手:「別誇張了,我沒那麼偉大!我目前只想讓那個男人瞧瞧我的厲害!」
丫頭曖昧一笑:「嘿嘿,我的好小姐,說不定大王根本逃不過你的魅力,最後把你留在自己身邊,不願意讓你去北詔了。」
會嗎?
想到閣昱那張冷漠的臉龐,琥珀色的深眸常常透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任誰都可以看出他是個意志堅定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富有挑戰性,可要讓這樣的男人臣服——絕非易事!
突然一個個念頭竄過詠唱的腦海之中:閣昱可有喜歡的女人?或許曾經可有喜歡的女人?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像落雪那般嗎?
雖然之後看起來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落雪的存在,可是,她卻無法忘記那日不經意間瞥見他看落雪的眼神,一種包涵著特別情緒的眼神……
詠唱譏誚地揚揚唇,道:「好了,此事你在外面可別多嘴。我今天起每日要去詔和宮報到了。」
丫頭眨眨眼:「大王可允許丫頭陪同小姐一起前去?」
詠唱抬眼,道:「你可以隨我過去,在外面等我就成,無聊了可以找那位小部落大人說說話打時間。」
丫頭嘟嘟嘴:「還是免了吧!我看那位小部落跟他主子一樣不是木頭就是石頭。」
「壞丫頭?這話你可說得真大膽!」詠唱送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記住這是在宮裡!」
丫頭吐吐舌頭,暗暗嘀咕:「還不是跟小姐你學的。」
詠唱看她一眼:「別嘀咕了,在外人面前還是稱我為公主。為了項上人頭,你這丫頭自己多注意了。走吧!時候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去詔和宮!」
主僕二人便朝北面的詔和宮走去。
詔和宮——蒙捨之王閣昱的寢宮。
經再三思量,閣昱終於答應了詠唱,每天在他早朝過後,她便到詔和宮來接受訓練一個時辰;每日晚膳過後,她也要到詔和宮訓練一個時辰;其他的時間,仍由柯嬤嬤安排。
……
詔和宮真不愧是屬於大王的內苑。
高高的屋頂,金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閃亮。
寬大庭院裡的棵棵青柏,挺拔而蒼翠有神,跟這裡的主人一樣。
小部落如一尊門神,右手落在配刀之上直立在門口,看到詠唱與丫頭一前一後款款而來,拱起雙手:「小部落參見公主。」
「不用多禮。大王在哪?」詠唱說話之時,面帶微笑,語氣輕柔。
小部落打開一手:「大王在詔和宮的御書房,公主這邊請。」
丫頭看了他一眼,亦步亦趨地跟在詠唱後面。
走到一扇雕著格子花木的大門前,小部落停下腳步:「稟大王,詠唱公主到。」
裡面傳來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讓她進來。」
「公主請。」小部落一手輕輕推開大門,待詠唱緩步走了進去之後,又順勢把門帶上。
閣昱抬起頭,看了門邊火紅的身影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繼續看自己手中的卷折。
詠唱保持著嘴角的笑意,盈步走上前。
他好像不打算理她,這算什麼!明明說好是要陪她訓練的時間,他卻在看自己的書。
美麗的嘴角輕輕抿了抿,灼亮的眸子一閃,弧度揚得更高。
「大王……」她的聲音嬌媚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短短稱呼足以讓人融化。
閣昱心口一顫,立刻及時抑制住自己怪異的心情。
對,她怎麼可以用那種嬌媚的聲音稱呼他?
她只是一顆棋子,只是來接受訓練的,瞧剛剛那聲音像什麼,簡直就像一隻專門勾引男人的狡猾的狐狸。
可是……他要的不就是這樣的效果嗎?
答應她親自來調教她,的確讓人矛盾!
身為男人,閣昱不得不承認,曲詠唱就是個有本事的女人,至少說話語調這一關可以不用再訓練了。
琥珀色的瞳眸精光內斂,深斂在眸底的光芒,讓人難以臆測他的心思。
俊朗的容顏上,看不到一抹笑,他放下手中卷折站了起來:「你來了。」聲音平淡而冷靜,彷彿絲毫不為她剛剛甜蜜的聲音所影響。
詠唱微笑著看著他:「大王還在忙於國事,批閱奏折嗎?」
「嗯。」他輕輕地應了聲,最近四詔之間的關係日趨複雜,連邊關也不大太平,從今天開始他每日都要分出兩個時辰來調教這個女人,自然處理國事的時間更加少了。
「為了江山社稷,大王真是操勞。」詠唱看了眼剛被放在書桌上的卷折,抬起杏眼望著他,「詠唱希望每日這個時候,都能讓大王放鬆放鬆。」
閣昱不明白地睨視著她。
美麗的女人咯咯地笑著:「大王不懂嗎?詠唱是希望以後來的時候,大王能夠放下手中卷宗,只教教詠唱與人溝通的本領就好。」
挑了挑濃眉,他聲音低沉沙啞:「你果然好學,這麼快就想學習與人溝通了!」
說白了,就是與男人溝通的技巧。
詠唱自幼被老曲帶大,性格中多少有幾分豪爽,不拘小節。後因為老曲怕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兒說話做事跟男人一樣野性,到時候找不到好婆家怎麼辦?遂特意請人教她女兒家的禮儀與規範。
而事實上,她跟男人的交往僅限於不拘小節的豪爽之交,要去勾引一個男人虜獲對方的心,看來要學的東西還太多太多。
尤其對方是一個君王!
「大王,詠唱想快點學會嘛。」她調皮地朝他眨眨眼,眼裡帶著某種有意無意的流光。
閣昱見狀皺起了眉頭:「曲詠唱,以後不許用這種語氣跟本王說話!」
語氣?
什麼語氣?
詠唱黛眉一攏,清聲道:「詠唱不明白,什麼語氣?」
閣昱看了看面前經過刻意打扮後的絕美容顏,對方閃亮的大眼一舜不舜地盯著自己,充滿了疑惑,他清了清嗓子:「你……不要用那種嬌滴滴的聲音對本王說話!」
呃……
詠唱剛想出聲,已經到了嗓子眼的話因他的命令而硬生生收回。
「不知道大王喜歡詠唱用哪種聲音來說話?」她笑得可愛。
閣昱差點被那瞬間又變燦爛的小臉迷惑了,他悄悄收了收手指,冷靜地答道:「你只要用自己原本正常的語調跟本王說話就好了!」
媚眼彎彎一瞇:「呵呵,詠唱說話一向語調正常得很,不過大王如果不喜歡的話……詠唱只好換換。不知道大王今日為詠唱安排了什麼練習?」
什麼練習她倒不怕。
勾引男人嘛,在花月樓也呆過那麼幾天,多少有聽說一點點,不過不知道這個石頭般的男人會要自己怎麼做呢?
「嗯。」深眸一暗,他又回到寬大的坐椅前,抬起眼,眸光深不可測,「本王是男人,的確要全面調教你!」
(註:詔和宮——蒙捨之王閣昱的寢宮,詔華宮——公主詠唱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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