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夏日的荷塘,一池碧葉,粉色的荷花含苞待放。
陽光透過樹梢,灑在鋪滿青色小石子的小徑上。小徑曲幽,空氣中飄散著桂花與荷的清香。
藍倪半仰著小臉,面帶著微笑,她看到了樹枝上的一個鳥巢。
幾隻雛鳥乖乖地窩在巢裡,將小腦袋懶洋洋地擱在巢口,只剩下骨碌碌的小眼睛靈活地轉動。
她的微笑比春水還要柔和,好可愛的小鳥,她憶起了林間木屋前的那顆大樹上的鳥兒們,它們都是她的朋友。
雛鳥彷彿感受到了樹下女子善意的注視,也忍不住探出小腦袋,將橙紅色的小嘴「嘰嘰咕咕」地往窩沿磨蹭。
「小鳥兒……小鳥兒……」藍倪輕輕地喚道,水眸裡流瀉著思念的光華。
……
是她!
該死的女人,他一直沒有時間找她算帳,她倒在這花園裡過得悠然自得。
殤烈頓時繃緊了下巴,優雅而冷硬的線條讓人不敢逼視。
昨日清晨被她「拋棄」的怒火瞬間以燎原之勢上升。
金絲黑緞的長靴,尊貴沉重的步伐,他如一個地獄的閻羅,一步步朝她走去。
越來越近。
空氣裡瀰漫著花的清香,暴戾之氣漸漸充斥進來,有點冷……
而那個白色的身影,彷彿有玉的光芒,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藍倪微微仰著頭,一頭瀑布般的青絲傾瀉而下,像個不小心掉入凡塵的仙子。
腳步停住,他看清了她臉上的神情,如霧般迷濛的笑容映亮了她的臉龐,陽光透露樹枝流瀉在她身上,她渾身彷彿被一種不可思議的光環。
她的目光正專注地凝視著樹上的某一點。
……
殤烈被那種美麗的神情而怔住,一時忘記了舉步。
美麗,甜蜜,似乎又帶著哀傷……
殤烈也分不清楚,他有點迷惑了。
藍倪,你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他皺起眉頭,破天荒地不忍打斷她全神貫注的凝視。
漸漸地,美麗的笑容中透著濃濃的思念,藍倪低下頭,她在思念雪婆婆……
突然,一雙金絲黑鍛的長靴映入眼簾,她吃驚地抬眼——
殤烈?
一雙天底下最深沉最駭人的眸子,直直射向她的心底。
心不由地閃過一絲慌亂,顫抖著。
她沒想到出來散個步,竟然就會遇見他,他這兩天不是有重要事情要忙麼?不明白心底最深處為何會緩緩流出一屢屢驚喜,好像過了那一夜之後,她對他的感覺有點不一樣了……
不……
不該是這樣。
臉色剎時蒼白起來。
無論是哪一種感覺她都不需要,她不能也不可以!
蒼惶之色驚現眼底,藍倪拎起長裙,飛快地調轉方向朝小徑的另一頭逃去。
該死的,又想跑!
殤烈兩道修長的濃眉幾乎要糾結起來,雙足一點,修長挺拔的身軀便騰空而起,一個優雅俐落的翻身,他已置身於藍倪的面前。
「啊……」來不及停住腳步,她差點一頭撞了上去。
如鐵的手臂一把擢住了她,殤烈冷凝著臉,除了上揚的眉毛閃動著怒火,連聲音也滾動著暴躁:「該死的女人!就這麼急著逃離本王?」
「我……」她張大眼睛望著他,所有的話語全哽在喉間。
「你什麼?本王警告你,別妄想再逃走,否則……」他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盯著她,語氣裡全是威脅。
否則……
他將如何?
一個敢於一次次觸怒龍顏,敢於一次次挑戰他君王權威的女人,他該給她關進地牢,還是該狠狠壓在身上毫不憐惜地虐奪?
手指不知不覺變硬,他隱忍著怒氣,怕一個失手直接將這個女人就地掐死!
藍倪深吸了口氣,掩去眼中的懼色,清弱的聲音在桂花香裡漂浮:「我不是要逃走,我只是累了要回夙清宮而已。」
那種口吻又回來了,平靜如水,連眸子也清澈透明,不見一絲波動。
她是怎麼做到的?沒有哪個人可以在自己滿身怒火的時候保持鎮靜,何況只是個女人。
殤烈突然勾起嘴角,邪魅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真是個有意思又特別的女人!
大掌帶著熾熱隔著薄薄的衣料燃燒著她的肌膚,當夜的情景不期然地竄進腦海,他黑眸中的熾熱讓她的臉頰突然如火燒般紅了起來。
「呵呵,真不愧是本王的倪妃!」
藍倪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當她抬起眼睫正想詢問之時,才現自己的下巴已落入他寬大的手掌之中。修長的十指輕輕地磨蹭著柔嫩的雙唇,如玫瑰花瓣般美好的唇瓣上有個深紅的齒印,他的眼珠子逐漸深幽,深幽,深不見底。
他表情曖昧,彷彿要用此種方式讓她動容……
她輕扯了一下唇,沒讓他現自己雪袖中悄悄纂起的小手。
他,驀然低頭。
以雷鳴不及掩耳之,懲罰似的輕咬住她芬芳的唇瓣。
藍倪吃痛地撇開臉,卻被一雙大掌牢牢地固定住,她被迫仰起頭,他順勢吻得深入……
事情好像又失控了!
她緊張地抓緊了衣袖,想抓住一點理智,心思朦朧又不知飛向何處。
他是她第一個真正接觸的男子,他霸道地令她毫無選擇餘地地成為了他的女人……
她卻分不清自己的心裡究竟如何做想?或許,她壓根不敢去想。
事情不該變得這麼複雜,人生不能這麼複雜……
苦澀蔓延。
滿口……
滿心,溢滿了無能為力的苦澀……
樹上的雛鳥張大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注視著樹下緊密交纏的身影。
……
「稟王,巴都求見。」
聲音響起時,高大的巴都已站到了那顆枝繁葉茂的樹下,淡淡地荷花與桂香浮動在一起,那個憨厚的一品護衛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面色潮紅,手足無措起來。
王和一個新得寵的妃子?
他們的王總是這麼無所顧忌……
在這個憨直的護衛眼中,刖夙之王殤烈英勇無敵又陽剛俊朗,雖然脾氣有點暴躁卻是真正的人中之龍。可是……王與後宮娘娘們每次這樣旁若無人的親暱之時,都難免讓他這正直血氣芳剛的小伙子倍感尷尬,幸好此刻,巴都臉上不自然的紅潮被他佈滿青渣的絡腮鬍所遮掩住了。
巴都不自在地輕咳兩聲,立刻接收到兩道如冷箭般足以殺人的目光。
藍倪聞聲猛然醒悟過來,小手飛快地推開緊箍自己的男人。
她差點就要迷失在這夏日醉人的香氣裡……
是的!
一定是花香太迷人了。
他的胸膛剛硬如鐵,被她狠狠一推,竟然沒有撼動絲毫。
殤烈面色抑鬱,再次狠瞪了巴都一眼,結實的手臂仍固執地將藍倪困在懷中。
她大力地掙扎了一下,他箍得更緊。
長睫之下悄悄瞧見那侍衛一臉不自在的神情,藍倪尷尬地想立刻消失不見……隱隱感覺到頰邊的火熱,嬌嫩的肌膚上浮上兩朵紅雲,身子有些僵硬起來。
殤烈見她穩固在自己懷中不再掙扎,才直視巴都道:「何事如此匆匆忙忙?」
巴都疑惑地看了看素未謀面的藍倪,收回驚訝與無措,拱手道:「稟王,剛剛屬下探得一個新消息。」
「什麼消息?」
「蒙捨與北詔聯姻的婚期已經改為八月初八,也就是後天。」
手臂突然一緊,痛得藍倪幾乎痛呼出聲。
火光自殤烈的眸中迸而出,他沉聲問:「後天?消息可確切?」
巴都認真答道:「消息已經得到證實,千真萬確。」
「哼!八月初八!」怒氣重重地從殤烈的鼻間噴出,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八月初八?那是個什麼日子?
藍倪一動不動,但是她全身的每個細胞都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怒氣。
他怎麼會這麼容易動怒呢?
一個王一動怒是否就代表會有無辜的人受到牽連或犧牲?
她側過臉,悄悄地打量著他,那深邃的五官,俊挺的容顏似乎總是隱藏著深沉的憤怒,彷彿隨時會爆出來。那種怒氣宛若夏天的天空,瞬間可以烏雲滾滾,電閃雷鳴,又瞬間可以雲霧天開,光芒萬丈……
果然。
只聽殤烈冷硬地命令:「巴都,你立刻下去安排,後天本王要親自前去!」
「是,王!」巴都飛快地拱手答道,當他抬頭時,仍忍不住多打量了藍倪幾眼,看著她嬌小柔美的身子,他心中直嘀咕:這位莫非就是大家傳言最奇怪的倪妃娘娘?自己不過十來日未在宮中,王竟然連對女人的口味也改變了……
「放肆!這位是新封的倪妃,豈容你如此打量!」看到巴都對藍倪審視的目光,殤烈極為不滿,佔有性地環住她的腰,硬她將嬌小的身子摟進懷裡,霸道地對巴都吼道。
「是!……屬下知罪!」
巴都趕緊垂,硬著頭皮感受到如炬的目光在自己的頂燃燒……
這個倪妃娘娘看起來嬌弱了點,並無奇怪之處,倒是他們的王……似乎有點太奇怪了!
王從來沒有如此給屬下們介紹過任何一個妃子,王從來沒有因為一個女人對臣子們暴躁過……
如此看來,王對這個倪妃娘娘……
「還不快退下!」
炸雷在頭頂響起,巴都連忙拱手迅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