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癡皇后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並蒂之約
    四天之後,皇宮宮門大開,太監競相走告,由外至內的傳報聲重重疊疊,此起彼伏。「皇后娘娘回宮啦!皇后娘娘回宮啦!」

    我攜著兩個丫頭,站定在皇極殿宮門,望著高高的紅牆以及那綿延起伏的樓宇呆。

    「小姐,這就是皇宮嗎?」小蕾問著話。

    「嗯,這就是皇宮。」我淺淺地答。

    三人之中,只有小綠雀躍著感歎:「皇宮真漂亮!」

    是嗎?我心裡默默地念著,情思翻湧,牽著兩個丫頭的手步履沉重地走進去,宮門的侍衛們畢恭畢敬,一字兒排開半跪行禮。

    「皇后娘娘,奴才來迎接您了。」高成提著衣擺前襟,帶著一群太監宮女飛快地從玉帶橋上跑過來,隔著老遠就開始大喊大叫,大概以為我回皇宮就不會再離開了,這樣他也省了每月的奔波吧。

    等高成走到面前行禮時,我淡聲問:「他在哪裡?」

    「娘娘,皇上正在御書房。」高成的臉笑開了花,很是樂意地回答道。

    「帶我去見他。」

    聽了我不帶感情色彩的話,高成略低頭,臉色似乎有了些變化:「請娘娘上轎。」

    趕了四天路,我不想再走路,是以交代兩個丫頭跟在後面便上了轎。

    下轎後,我三步兩步急跨到書房門口,分明見烈焰明正伏在堆滿了奏折的桌案上濃睡,依舊誇張的紅色紗袍墜地而鋪。示意兩個丫頭及高成候在門口,我舉步入內,待靠近他時,現他睡得極甜,打著輕微的酣聲,頭部枕在左臂之上,左手緊緊攥著什麼東西,右手正握著硃筆,筆尖上的朱墨早已暈化在了成色上好的宣紙之上。

    我試著伸手輕輕地去抽他壓住了邊頁的畫紙,不想卻驚醒了他。

    一雙似喜非喜的鳳眼陡然睜大,「我不是做夢吧,花兒……你回來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直到確信我是真的站在他面前後,興奮得手舞足蹈,先是趕緊把硃筆放置至硯台邊上,然後忙著整袖正冠一番,而後像怕我現什麼似的將先前他壓住邊兒的未成畫幅的畫一把扯下揉作了一團,扔進了案底。「我……我沒有想到你會回來,那畫……畫得不好,又被墨污了……」

    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活潑得好像才是他真正純真的只有二十一歲的一面。一時之間,我竟不忍問出心中想法,硬生生吞回了明明已掛在嘴邊的話——冬辰還活著嗎?清了清嗓子說:「什麼畫?我看看。」我彎腰去拾,他則是火地抓住了我的手,似乎並不想讓我看到。

    從他手上傳來的瞬間溫柔一轉即逝,我悠然一笑道:「怎麼?是怕我看了說你的畫不值分文麼?」這幾日以來的陰鬱只在他半解不解地看我的眼神裡欣然化去。

    「噢,那你看好了。」他放開手,任我去揀了那揉皺成一團的畫。

    我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將畫兒攤開,那畫裡的內容竟是一幅燦爛的桃花。桃花從裡,有一個精靈似的女子正閉目微笑,轉舞著身姿,漫天而飄的花雨在空中飛旋圍繞……題詞『尋芳忽逢美人笑,朱唇一點桃花殷』。突然之間,時光像回到了一年之前,西江兩岸,桃花處處,他那暗引的簫聲,與花同舞的我,沾染了春情心懷。將手停在那硃筆污漬之處,我的心微微一疼。原先我只以為我與冬辰間才是人面桃花,其實烈焰明與我何嘗又不是呢?

    「娘娘,這兒還有許多畫,都是皇上想念您的時候畫下的……」不知幾時,高成已由外至內,懷裡抱著小山似的畫卷,出現在我現前。

    「高成,你來搗什麼亂?」他明顯不悅地呵斥。

    「皇上,您與娘娘小別重逢,奴才一時高興……這不……這不就想讓娘娘看看您的親筆書畫高興高興嘛!」高成說這畫的同時,邊看看我,邊將那如山的畫卷堆放在桌案上,八成是看出了我的真正來意。每一卷畫無論從用紙還是裝裱都細緻之極,顯然是他親手製作。

    我默然,怔怔地看著滿案之畫,不用想也知道裡面的主角是我,是他心目中的花兒。這半年來,他就是靠畫兒來維繫著、支撐著嗎?我說過『不要來打擾我』,所以他照著這話做,沒有到寒桃庵一次。

    「高成,還不退下?」見我如此,他嚴令道。

    高成的目光在我與烈焰明兩人之間來回游移數次之後,再三跪拜之後,退出御書房,順帶關上了門。

    明亮的書房裡,我與烈焰明分別站立在桌案的兩邊,中間隔著大堆的畫兒,好一陣子,彼此都沒有說話,一切只是靜,靜得彷彿這個空間裡只剩下我們兩人的心跳聲。

    「我——」我們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一個字。

    「想說什麼?你先說吧!」我注意到他的左手還緊緊攥著什麼東西,搶先說話。

    沒想到他攤開了顯然時因為太過用力握拳而泛白的指節,朝我伸過來,手心中有一顆黑褐色的蓮子,說:「花兒,你給我的蓮子只剩下這最後一顆,我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會芽,如果它和我以前種下的蓮子一樣……」聲音明確地充滿希望又明確地充滿了挫折感。

    那是我從放兵符的水晶盒子裡取出的蓮子,可是……烈焰明,你絕頂聰明,卻也傻到了極致,難道你看不出來那蓮子明顯是被我煮熟了的麼?它們永遠都不會芽,永遠不會。你真相信蓮花開了,我就會回到你身邊麼?你忘記了你對我造成的傷害是多麼深麼?你不明白那只是我離開你的托詞麼?精明如你,為何看不出來這樣的希望是一種絕望的希望?你還傻瓜似地等著它們芽,等著它們開花。我該怎麼形容此時站在我面前的你?如此純粹,如此簡單,又如此地教我心疼,偏偏又讓我想起刑場慘景,於是心又隱隱作痛起來。

    當興奮退去,只剩下真實,他納悶兒地開口問:「我沒想到你提前回來。」

    「他還活著,對嗎?」我平靜的話語,是對他的突然襲擊。

    他那雙精湛的慧眼頓時有了驚色,然後逐漸轉至平實,道:「花兒,你相信我會對老師下毒手嗎?」

    「我不知道。」我心目中那份彼此之間曾用生命交換出來的信任不知從何時起已然漸然模糊,也許是從我見到那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花舞鳳那天起。

    「花兒,你回來就只為問我這個嗎?」他坐落在寬大的椅子裡,將頭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攫奪著我的所有想法,面前的這張妖顏只在一瞬間就換作了帝王的姿態。

    「他沒有死對嗎?我知道他來過寒桃庵。」我急切地再次追問著。「你有能力救他的,對嗎?」

    「花兒,如果如你所說,你會回到我身邊嗎?你說過用你自己做交換。你還說過你是我的。」他期待的眼神,直接的話語無一不是自肺腑。

    如果冬辰真的還活著,我做得到嗎?一如我當初什麼也不顧時所想那樣,一生一世住在這所皇宮裡,一生一世與他相伴,我做得到嗎?

    「怎麼?如今換你出爾反爾了麼?」他笑得明媚,也笑得憂愁。

    我啞然無語,因為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存在。

    「無話可說,就代表我說對了。」

    「冬辰還活著,對嗎?」我要知道明確的答案,因為我這是我的目的。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只站起來,掠地而過,至殿門,親自打開門,道:「高成,送花兒回永安宮休息。她累了!」他的身影幻化在午後明亮的陽光裡,卻柔弱之極。

    又打算要挾我了嗎?看著他的背影,我苦悶地想著,神思百折。

    「娘娘。」高成慢聲道。

    「走吧!」心中鬱鬱不快,我悶聲道,走在前面。

    「娘娘,您給皇上的蓮子……」高成跟在我身後,不高不低地說著話。

    「不會芽。」想起他看那顆僅剩下的蓮子的專注神情,像隨時期盼著奇跡出現的熱切,我感到我自己的冷血與絕情,這樣對他的傷害並不亞於當初他強佔我時的傷害。我終究是狠下心這麼做了。他說我出爾反爾,讓我想起從前說他出爾反爾的時候,其實感同身受。

    聽了我明確得不能再明確的答話,高成愣了一會兒後,靜靜地跟在我後頭。他這麼問我,一定早就知道那蓮子不能芽,只有那個傻瓜似的人才會固執地想要用煮熟的蓮子種出蓮花來。

    「高成,我不坐轎,你陪我走走,先讓人把那兩個累垮的小丫頭送到永安宮吧!」我轉身看著開了口又不知道說什麼的高成道。

    「好。」他答著話,招來個小太監,耳語了幾句。那小太監便朝不遠處東張西望的小蕾和小綠走去。

    我扶著宮殿半人高的白玉欄,向兩個丫頭報以一笑,讓她們放心地跟著那太監去。

    陽光正是明麗,從御書房出門轉右,經過御花園,我停了停步,瞄見叢生的雞蛋花樹上細小的花蕾隱隱約約,憶起假婚時烈焰明認真地為我準備捧花的樣子,精靈般地笑起來。皇宮給我留下的記憶並不缺少美好。

    「娘娘……」

    「高成,有話想說就說,我聽著呢。」步至雞蛋花樹下,我蘭指輕拈,一朵開在樹下的月季花入手,滿眼怒放的牡丹,姚黃魏紫盡在其中,芍葯花蕾已然成色,唯獨桃花早已夭折。

    「娘娘,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娘娘和皇上身為當局者,只是在不斷地相互傷害著對方,其實您與皇上本可以選擇一種更美滿的方式。」

    「可是,冬辰呢?為了你所說的美滿,我就要放棄他麼?高成,冬辰也許還活著。」其實我也拿不準自己的心意,兩個花樣的男子,兩個同樣在乎我的人……我愛冬辰的寧和,也被烈焰明的狂傲所吸引,心早就亂了,或者我真是個並不專一的花癡,兩個都愛,或者兩個都不愛。

    「娘娘是說太傅大人還活著?」高成吃驚地看著我。

    「我感覺到他還活著。」

    「可是太傅大人是真的已經……已經……被斬了呀,您和奴才都親眼看見……簡直匪夷所思……」

    「所以我才要回來問個清楚明白。」

    「娘娘,您只是因為這件事回宮嗎?那麼皇上他……剛才皇上很生氣……」高成結結巴巴地道,任何人都知道烈焰明火的時候有多麼可怕。

    「我也亂了。如果他還活著……」我從衣袖中取出絲巾,嗅著桃花的味道,凝神靜氣地望著滿園齊放的花朵,只要冬辰還活著,只要他還活著……我就不遺憾了。

    「可是娘娘怎麼知道太傅大人還活著?」高成細聲細氣地問,小小的眼睛嚴肅極了。

    「只有烈焰明才知道……」如果冬辰還活著……可是那天被斬之人,無論身形樣貌都和他一模一樣……我相信我的眼睛,又並不相信那就是冬辰,多矛盾,又多堅定地相信他是真的活著,這方絲巾就是最初力的證據。可他為何不來見我?我想要問烈焰明的就是這些疑問。

    「高公公,高公公……」一個侍衛神色慌張地飛奔而來,邊跑邊叫。

    「什麼事這麼慌張?」高成臉色一凜,道。

    那侍衛見我轉身,先是頗為詫異,而後反應敏捷地半跪下地:「小人拜見皇后娘娘——」

    「生了什麼事?」我問。

    「皇上在蓮心居大雷霆,將以前種蓮花用的水缸都打碎了,我們都勸不住。高公公,您快去看看,想想法子……」

    我偏頭看著高成,只見他表情煩惱,毫無主張,烈焰明的火氣是衝著我來的,除了我怕是誰也壓制不了。打定主意,我朝兩人道:「帶我去蓮心居。」遂三人一同前往。

    還未踏進雲極殿蓮心居,唏哩嘩啦的水聲就遠遠傳來,然後是水缸破裂的聲音。我皺著眉,擺手讓侍衛與高成留守在外,獨自進入。只見原先長滿水蓮花的蓮心居,早就被改成了種蓮之地,水域裡放置了許多精心打造的陶缸,大半部分已經碎裂了。烈焰明怒氣沖沖地手持寶劍,亂飛亂舞,劍氣所到之處,缸體應聲而裂,同時激起高揚的水線,濺濕了他大半的衣衫。一些侍衛宮女戰戰兢兢地站在四周,即不敢上前阻止,又不敢離開,只連聲驚叫著:「皇上,皇上……」

    當我出現在門口之時,所有侍衛宮女都像看到救星似地鬆了一大口氣,「娘娘——」

    被水沾濕了臉面的烈焰明並未停歇,洩憤地使勁砍鑿沉在水中的陶缸。

    「你們都下去吧,我有話對皇上說。」

    「是。」侍衛與宮女們得到了話,像逃命般跑得飛快。

    待所有人走開後,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聽著那些陶缸碎裂的聲音,就像聽到了他心中的憤慨,「如果他還活著,我遵守約定,陪在你身邊。」

    「他死了,他死了……」他的手一鬆,劍『咚』地一聲掉進了水裡,然後轉過早就濕了個透的身體,歇斯底里地朝我大叫。

    「他還活著!」我回敬了他同樣一句歇斯底里的話。

    「既然如此,你回來幹什麼?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不需要你同情!」他暴睜著雙眼,受傷的眼神教人心疼,充溢著血絲。「我不需要你因為他才接受我。」

    我快地接過話頭:「但是我需要你親口告訴我他還活著,親口告訴我刑場上所生的一切!」

    「我不是因為你才救他,你沒有必要再回來,就像你給我的蓮子全都不能芽一樣,為什麼不讓我在苦苦地等待中絕望,為什麼你偏偏要回來,卻是因為他,而不是因為我?花兒,你太不公平了,你太不公平了……」他撕扯著埋怨的聲音,讓與血液同在的情感迸出來,指責於我。

    「我……」我原想反駁他,卻無從說起又無話可說,因為他所說的全都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你真想知道,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實情。行刑前一晚,我迷暈了老師,找了一個與他身形相像的刑犯,穿了老師的衣服,易容成老師的樣子,又點了他的啞穴。所以第二天你看到了刑場上的一切,我試圖讓你看到他真的死了,我以為這樣你就會和我在一起,但是我錯了,不僅錯了,還錯得離譜。」他乾咳著笑,醉人心神又心神俱傷地笑。

    「那你為什麼反覆告訴我『老師走了』?」

    「我害怕你尋短見,況且眾臣在場……沒錯,我是卑鄙無恥、不擇手段地想要得到你,但你知道嗎?你是我生命中最渴望的夢想,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遠遠重過江山社稷,遠遠重過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可即使如此,你也沒有在乎過我,在你的心裡,我永遠不及他。我對你的愛就像一種窮兇惡極的罪,讓你躲避不及。你寧願把你整個人,整顆心都交給他,甚至不惜踐踏你那高高在上不屈於任何人的自尊以身體來交換他的自由,甚至將整個生命都捨棄,甚至不顧危險地涉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帶兵反抗我……」他由憤怒慢慢地轉至沮喪,曾神彩飛揚的眼睛變得暗淡無光,彷彿世界已經都已沉入黑暗,他就站在那黑暗的中央,將自己孤立起來,開始絕望。

    「不,我沒有不在乎你,我只是……」

    「只是什麼?笑話,你以為我烈焰明只有你一個女人麼?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不需要,就像我不需要他的成全一樣。」他揮動著雙臂,忽然捉摸不定地大笑起來,笑著前俯後仰,笑得無比誇張,然後鬼魅似地跨過我身邊,晃往外界。

    我站在原地,木然地回味著被他攔截下來的後半句話——我只是不知道愛誰多一點。待他笑走很遠,我方才回神,朝他去的方向狂跑,原本圍守在外的眾人一下子閃出一條道來。

    等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上他以後,現他的表情已然回到初見他時的狂傲,卻冷漠多了。「烈……烈……焰明,你告訴我,冬辰在哪裡?你說他『成全』是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你們兩人不都是一樣嗎?你為了救他才承諾做我烈焰明的皇后;他可憐我,不讓我因情咒痛苦而死決定離開,以此成全你和我。我不要你們的施捨,我不要這樣像乞討才得來的感情。」他嗤之以鼻,狀似滿不在乎地道,腳步一刻也沒有停,聲音裡摻雜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痛苦。

    冬辰選擇了放手嗎?真是這樣嗎?所以他從不在我面前現身,又不忍我傷心,所以留下絲巾告訴我他還活著;同時以此引我回皇宮,回到烈焰明身邊。冬辰,你真傻,我在堅持著愛你救你的信念,你卻決斷如斯。我以為烈焰明死守著愛我已經很傻了,想不到自己亦是傻得無可救藥。我乾笑兩聲,道:「我們都一樣傻。冬辰說你才是最愛我的人!」

    走在前面的烈焰明倏地停止流星似地大步,高大的身形定格在耀眼的陽光裡,緩緩地轉過來,陰睛不定地看著我。「你剛才說什麼?」

    「你以為他是可憐你嗎?除了你的父皇,這個世界上最關心你的人莫過於冬辰。若不是為你,他會在明知道是死罪的情況下,還用假兵調兵救你麼?若不是為你,在你登基之後,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將我帶走;若不是為你,他會讓我假扮你的皇后麼?若不是因為你,他會在我天牢之行的那晚告訴我你才是最愛我的人麼?你已經擁有萬里江山,他呢?他一無所有,甚至連心愛的女子也要讓與你。倘若說公平,這才是最不公平的事。」

    烈焰明斜斜地看著我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將江山拱手送給老師,也要讓你愛上我。」

    「如果可以,我寧願我永遠也沒有也沒有借屍還魂到焰國與你們相遇,那樣我就不需要做這麼艱難的抉擇。你知道嗎?站在你面前的我原本是在幾千年後生活的女子,只是因為時空錯亂才附身到了你面前這具身體上。如果我所依附近不是這具身體,你和冬辰還會愛上我嗎?」

    「什麼借屍還魂?什麼幾千年以後?」他顯然聽得是懂非懂,雲裡霧裡。

    「你別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我不是花點點,也不是紗國公主。我來自數千年後的中國,根本不是和你同一時代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做你的皇后。」

    大概是領略了我的話意,他惶恐地捉住我的肩膀,道:「我不管你來自什麼地方,是什麼人,我只想你愛上我。」

    「我原本不該愛上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只是……只是你們長得太美好,對我太癡,就連我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愛誰多一點。」如果不是我穿越古代的奇跡生,我們三人的生命都不會有交集,更不可能出現如此錯綜複雜的糾纏相戀。

    「等等,你說你自己也分不清愛誰多一點?也就是說你也愛上我了?」乍驚乍喜的表情在他臉上輪番閃現,他迷惑的眼神剎那間活靈活現。

    「也許是吧!」到了這一步,我騙不了自己,所說的全部是真心所想。

    「那就好,那就好……」他猛然摟住我,將臉緊緊地貼在我的臉上,一身濕漉漉的衣衫將我身上人衣物也沾濕。「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我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你一點也不愛我。」

    淚悄悄濕了我的臉龐,我站在原處,心中念道:對不起,烈焰明,我不能為你停留。「我請求你讓我走,讓我去尋找冬辰,讓我有時間想清楚何去何從。」

    「難道近半年時間還不夠你想清楚嗎?」他放開我,自我苦惱地道。

    我從懷裡掏出所剩下的數十顆完好無損的蓮子,朝他遞過去,「我沒有想,也想不清楚。你相信上天嗎?我相信,不如就讓上天決定我們三個人的命運吧!」

    「花兒,你這是何意?」他不明白地以手指著我手中顆顆飽滿的蓮子。

    「我之前給你的蓮子全是煮熟過的,現在我給你可以芽的蓮子。如果你種出並蒂蓮,我就放棄尋找冬辰,花開之時即是我的歸期。」

    他沉默了許久,張開手,緊攏著修長的五指,緩緩地伸過來,然後又縮了回去,最後再次伸定在我面前。

    我將從水晶盒中所取出蓮子傾覆於他手中,說:「並蒂蓮代表堅貞純潔,也代表至死不渝的愛,死也不分開。如果上天眷憐,花開並蒂,就是我們的緣。如果上天讓我先找到冬辰,那麼我與你即是無緣。這一次,機會是公平的。」

    他不說話,無法輕鬆地看著手中蓮子呆,因為它們決定著我與他的未來,太過沉重。

    「一切因花開始,就讓花決定一切吧!」我心中暫時坦然,望著雍容絕麗的他,雅步裊娜地退後,再退後……

    他一直站在那裡,不語亦無所動作,彷彿僵化的石頭。直到我已走得老遠,他才高昂著頭,勉強地笑著說:「花兒,不論如何,在我烈焰明心中,你是唯一的皇后。我等著你的歸來;如果一年不行,我就等十年;如果十年不行,我就等一輩子;如果一輩子不行,我就生生世世地等你。」

    他紅色的身影在陽光下像一團火焰,灼燒著我的雙眼,他的聲音在耳邊不斷迴旋,我戀戀不捨地扶著欄杆退後,看他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娘娘!」不知何時,高成站在了身邊。

    「高成,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托付給你。」我從懷中掏出一箋素紙遞給他。

    「娘娘,這是什麼?」他雙手捧住紙箋問。

    「我走後,你按紙箋上說的做,能解皇上身上的咒語。」

    「娘娘,您又要走?」高成看看遠處佇足而立的烈焰明,不安地道。

    「是的,也許會回來,也許再也不回來。請你安排人將跟隨我的兩個丫頭送回江州萬花山莊,告訴她們我遊歷山水去了,以後會捎信給她們。」字字句句地交待完,我抬頭,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心情彷彿一下暢快了許多。

    「娘娘,您真的……」

    「高成,好好照顧他。」朝烈焰明望過去,雖然情意漸濃,我卻終於打住不言,從容地轉身。直到漸遠,我忍不住回眸嫣然一笑,那瑰姿卓然的身影尚在原處眺望。

    那紙素箋裡所寫內容是寒桃庵庵主與我近半年來討論得出的解咒方法,即取百草之露與百花之蜜,熬泡成茶,飲下即解情咒;因為茶有五行四德(五行:茶為草木之屬,碳為火之屬,泉為水之屬,器為金、土之屬。四德:淨、靜、謹、敬。),三才四福(三才:天、地、人;貴和也。四福:口福,眼福,耳福,心福。),配以天地精華之露與蜜,故能除咒。情咒一解,他和我的命運將不會再掛鉤到一起。

    如果說冬辰的愛是退後成全,列焰明的愛就是固執等待,我的愛則是追逐與承諾。如此初夏時節,我捨了錦袖花裙、鸞帶繡履,踏上漫漫尋花之路,饑時食百草,渴時飲流泉。焰國之大,山水萬千,每每舉頭望天,只覺得海闊天空,並不懼怕,因為我知道冬辰一直在我身邊,總有一日他會現身相見。

    焰國後世傳說第十二代君主烈焰明極愛紅蓮,曾育出曠世奇蓮,花開並蒂。宮人常聽他對蓮奏琴吹簫,終身不改。史載,他是焰國歷史上唯一一位獨娶一人的帝王,所娶女子名曰『花點點』,熱衷花草園藝,人稱『沁芳皇后』。

    焰國民間亦有傳說,曾有人在桃花盛開的時節看見宇文冬辰與花點點兩兩相依,游春賞花。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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