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送你的,小方。」我把手裡巧克力遞上——本來還想買束花的,但是車可在藍萱手上,花店外她不肯停我也沒有辦法。
方MM呆了好一會才記得伸手過來接上。「謝謝。」她低聲說,然後就看見她的淚水終於掉落下來,滴在巧克力的盒子上,再慢慢地浸洇開去。
她喜歡巧克力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傷感嗎?懷舊嗎?事實上,我對她已經完全沒有感覺,而且我想她也應該如此,那麼,為什麼要哭?
嗯,只能說,女人的情緒,看起來真的很複雜,沒有邏輯,我承認自己在這方面缺乏天賦,從來就沒有弄清楚過。
這時候門又被敲響,藍萱出現了——她在後邊停車。
方MM的表情又複雜起來,她迅速瞟我一眼,眼神有點失望,又有點悲涼,然後轉過臉去,很勉強地笑笑,叫了聲藍總,有點強作歡顏的意思。
藍美眉一副居高臨下的派頭,倒像來視察的,對主人迎上前來的招呼不置一辭,正眼都不看她一個。她昂首挺胸,邁著淑女台步,旁若無人地走進來,四處打量一下,看到滿地亂糟糟的衣物後,皺了皺眉頭,然後指著方MM很不客氣地發上話了。「方小姐。」她冷冷地問,「讓你在家做飯,沒聽懂嗎?你把自己收拾那麼乾淨想幹嘛?還洗上澡化上妝了,是準備給他吃的嗎?那還等什麼?這就請開飯吧!你們慢慢吃,我看著!」
方MM愕然看我,她的臉騰地紅了。
我也聽得直翻白眼。
事實上該現象的內涵我還是比較清楚的,那就是藍美眉這位知性美女又一次遭到妒火攻心,理智部分喪失,她是來找麻煩的,這一點毫無疑問——自從我下車買了盒巧克力,然後告訴她我和方文蓮的大致關係後,她的臉色就很不好看,當時就對我跟方MM共進午餐這舉動的潛動機以及合理性進行猛烈抨擊,連聲怒罵,弄得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女為悅已者容啊,真有道理——還以為你們不過露水姻緣,逢場作戲,哪知道居然還是原配,初戀情人呢,哼哼。」藍萱又冷笑一聲,「不過方小姐,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這位沈書記依然喜歡你呢?是不是他給了你什麼暗示?可以告訴我嗎?」說完她也沒等我們有反應,又從方文蓮手中一把搶過那盒巧克力,左右瞧了瞧。「喲呵,這是什麼?是眼淚嗎?果然有感情啊,哈哈!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可惜啊方小姐,都是別人的女人了,就別吃著碗裡看著鍋裡……」
「我還沒結婚呢……」方MM突然爭辯一句,聲音怯生生的。
這一下如同火上澆油,藍美眉大怒,發作了,「好啊方文蓮,果然就在掂記人家,還有廉恥嗎?我告訴你——」
「小藍!」我覺得她這樣子實在不太像話,跟個潑婦似的,忍不住制止一句,「咱們是來談正事的,你扯什麼亂七八糟?有沒有素質?」
「素質?」藍萱諷刺地看我一眼,倒也不跟我爭辯。「那你們慢慢談正事,我不妨礙兩位鴛夢重溫破鏡重圓,先走了。」說完她不由分說,轉個身拔腿就走。
「哎——不要這樣。」我趕緊衝到門口攔住她,「你要走了,這事還怎麼談?」
「對不起,我後悔了!」藍美眉兩眼望天,非常直接地告訴我,「你自己搞定吧,錢我一分不多出。」
「嘿嘿,那怎麼能行?」我嬉皮笑臉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算你不是君子,那也得給我個面子。」我拽住她的胳膊,哄她一個,「呃,為大局出小錢,為城市作貢獻,小藍你是很有愛的,人民肯定會記住你的啦,有機會我一定幫你搞個榮譽市民的啦,對不對?」
「我希罕嗎?」藍萱嗤之以鼻,但是話音卻軟了。
「其實你也知道的啦小藍,我跟方小姐,已經完全沒有關係的啦,我們很純潔的啦。」我又說,「本來沒關係了,可是現在你這麼一發脾氣一走人,不等於撮合嗎?不明智啊,這可是幫人拉邊套的事,你這麼冰雪聰明一美眉,不應該干啊——」
藍美眉一驚,斜眼睨著我,「你什麼意思?」說著話,她身子慢慢轉過來,攬住我的胳膊,我趕緊把門反腿踢上了。
「怎麼樣小藍,還要什麼侍候,儘管發話,哈哈!」我搓著手笑,又朝方文蓮眨眨眼睛,「這時候,你可是咱們的財神娘娘啊,拿一拿身份吧,大家不會介意——」
藍萱側身看著我,一臉的迷惑,「我怎麼覺得你是在下我迷藥啊?」
「哦,有嗎?合歡七夜散,還是含笑半步癲?」
「我感覺,你剛才的樣子就像個小白臉騙子,打算跟人合夥坑我錢的——」
「啊?不會吧?這你都能看出來?哈哈哈——」我搔了搔腦門,感覺有點汗,別說,她說的還挺像那麼回事。
「算了算了,瞧你說得這麼好聽,就算給你騙,給你往火坑裡推,我也認了,來吧來吧,還有什麼好聽的,全端上來,哄哄本娘娘——」
「呃——」
一番調侃的後果就是:我們並排坐到方家的長沙發上,我向表情怪異的方文蓮介紹情況,說明來意。藍萱執住我的胳膊,斜斜倚在我肩頭,這丫頭好像已經意亂情迷,就跟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的,滿臉紅暈,看起來心神不定。她也沒聽我說什麼,整個身子都酥軟了,重量全壓在我的肩膀上,弄得我齜牙咧嘴,屁股不停朝邊上挪。
挪著挪著就感覺坐到了什麼東西,硌人。我手望下面一探,從屁股底下扯出一條粉紅色的女生底褲來,三個人都怔住了。
「啊?」我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又納悶地看看對面也是滿面通紅的方MM,我覺得非常詫異。「米老鼠?你還有這習慣?不是說不穿了嗎?」
藍萱尖叫一聲,跳起來,指著我杏眼圓睜,「你們——」語塞中。
「別誤會,別誤會——」我趕緊解釋,「陳年舊事,陳年舊事——」
「嗯,沈書記,那是——」方文蓮一臉的尷尬,好像想來接那玩意,又有點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說。「那是——我妹妹的。」
我趕緊一把扔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瞧我這眼神——」
這時候突然有只小手從斜刺裡伸出來,飛快地把那條小褲衩掠了過去,悄無聲息地,嚇我們一跳。
然後三個人的視線一塊轉了個向,看著飛走的方家小妹,那丫頭的背影,呃,很飄。
真的是在飄,像個——幽靈。
我和藍萱進來,然後跟方文蓮聊到現在,都有十幾二十分鐘了,那位小妹不停地在屋裡飄來飄去,到處遊走,出廳堂,下廚房,上衛生間,再到大陽台,好像她一直都沒消停,一直在做事情,卻是寂寂瞑瞑,無聲無息。這屋裡除了我們三個人之外,她是第四個,但是我都沒什麼感覺,只看到眼前一件白色睡袍輕輕飄蕩,一會兒這邊,一會那邊,瞻之在前,忽焉其後,真他媽靈異。
「方荷,我妹子。」方文蓮小聲地說了句,好像生怕驚到她一樣。「嗯,有點怕生人,所以沈書記,藍總,不好意思,就沒向你們介紹了。」
認生?介紹十七八歲的姑娘,用這種詞彙,我倒是第一回聽到。
嗯,仔細一觀察,這位小妹長得那是真漂亮,大眼睛,長睫毛,秀氣挺拔的鼻子,還有櫻桃小嘴,跟個瓷娃娃似的——用瓷娃娃打比方非常適當,因為小妹還有個特點,那就是臉色蒼白,沒什麼血色,好像很久不見陽光,清秀是清秀,不過看起來多少有點不真實感。
而且她的神情也古怪,冷冷冰冰,清清淡淡,沒有絲毫表情,屋裡多了兩個人,熱熱鬧鬧地吵嘴抬槓,她全當沒看到一樣,目不斜視,只管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呃,我想這個不應該叫認生,好像要叫傲慢才對?我看多了這種自恃漂亮的小女生,眼睛長在額頭上,瞧誰都不上眼,全世界都是俗人,只有她最超脫——就是這表情。
感覺臉上有針錐一樣的目光,轉過來,就觸到藍萱滿含嘲諷的眼神。「在想什麼啊?流氓同志?」她用很關切的口吻說,「小心卡嚓——人家小姑娘認生,會剪掉哦!」她用手比劃了一個剪刀的手勢,嘴裡發出的卡嚓聲惡狠狠的——目光如果有形質,相信我現在已經是個太監了。
「認生?不生啊!」我架住藍美眉的手,樂呵呵地說,「方文蓮,好像以前上大學那會,你帶學校來玩的,就是這位小妹吧?」
「呃,是啊,是啊,沈書記還記得?」
「當然了。」我得意洋洋地說,「蘿莉小公主嘛,漂亮可愛,天真活潑,怎麼能沒印象?」我搗手指數了數,「七、八、九——有十年了吧?記得咱們還帶她一塊吃匹薩呢。那時候多大?」
「嗯,今年十七,快滿十八了,那時候,六七歲吧——」
「當時才這麼一點高。」我隨便比劃了一下,「你看現在,出落成大姑娘啦,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啊,哈哈!來來來,小妹乖,別害怕,給叔叔好好看看,幫你檢查檢查身體——」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到匡的一聲大響。眼前一花,然後一黑,同時感覺身上一涼。好像什麼大東西迎面砸中了我的頭,暈頭轉向之下,我跳起身來,手往上一摸,才知道原來是遭到偷襲,一個臉盆不偏不倚地扣正在我腦袋上。
把盆子隨手扔到地上,心裡還稀里糊塗的,然後又看見對面方荷小妹仇恨地盯著我,眼睛裡似乎要噴出火來,而且她的手舉得高高的,居然還真捏上了一把剪刀,我的天!我呆住了。
方文蓮的臉色一下就白了,趕緊撲過去,奪下那把隨時可能扎到我腦門上的凶器,一把將方荷推進房間裡,把門反著擰上,然後又衝到我面前,手忙腳亂地從我臉上身上扯下幾條濕淋淋的內褲乳罩來——這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從頭到腳,一身都濕透了。
看眼下情形,顯然是方荷手裡端著的臉盆飛過來暗算了我,當時她應該正打算去陽台上晾衣服,結果這麼隨便一晾,就晾到我身上來了!
藍萱看著我,表情先是錯愕,然後忍俊不禁,她指著我哈哈大笑起來,前俯後仰,開心得不行。「你這流氓,也有今天!」
「什麼意思?!開個玩笑——至於嗎?」我一邊抖動衣服褲腿,一邊抬頭表示強烈抗議。「什麼年代了,還用搪瓷臉盆,他媽的,這一缸子的水,想弄出人命啊?」
「對不起,對不起,沈書記,方荷這丫頭,脾氣不好,您別生氣——」方文蓮的樣子嚇壞了,手足無措,在我身上拂來試去,也不知道她想幹什麼。
「哎哎哎——你手放什麼地方?扯他褲子幹嘛?」藍萱又摻合進來,干涉上一句。「要不要他脫下來,給你熨一熨?」
「小藍沒說錯,是得脫下來弄弄乾——媽的老子短褲都濕了!」嘴上亂七八糟地說著話,不過心裡還是暗暗慶幸的,幸好小妹當時沒燒開水,瞧這情形,就算當場把我涮成人肉火鍋,她也絕對會是毫不猶豫的。
真他媽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