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藍萱向我們介紹說,此行目的地是市郊一處建築工地,新國配合城市規劃,已經報市裡立項批准,準備在那裡開發出一個中型裝飾材料市場,再蓋幾幢商住樓。
很快就到了地方。在幾個身穿新國字樣紅色馬甲的工地人員引導下,我們一行人分乘的三輛中巴穿過外沿臨時圍牆,直接駛入一片空地,然後停車,我帶頭下來了。
許多人站在車門邊候駕,手裡還捧著大疊黃色安全帽,為下車的領導一個一個遞上。我隨手接個過來,一邊戴一邊舉頭四顧,掃視周圍的場地。
好像才剛開張,這片地倒是平了,不過滿眼望去全是光禿禿的黃泥巴,到處堆放各種建築材料,推土機打樁機轟鳴聲傳來,告訴我們這是很傳統很正宗的一工地。嗯,確實如朱秘書長所說,連坑都還沒挖,基礎也沒下,沒什麼好看的。
「你讓我們參觀什麼啊?無不無聊?」我不帶客氣地質問身前的藍美眉,「商業用地的四通一平,你們新國在會場給個資料看下,或者,我們也可以聽取國土局的匯報,瞭解到情況就行了,犯得著拉大家來這兒看你們怎麼挖泥巴嗎?還這麼勁兒勁兒地,我們的時間很寶貴,可不是用來陪你玩的,小姐!」
「你猴急什麼?」藍萱嫣然一笑,絲毫也不介意我的抨擊,「跟我來,保證讓你看到好東西。」她一邊說話,一邊帶領人群往前邊走。
工地因為新開發,地面還不夠平整,到處沆沆窪窪,凸凹不平,還有一灘灘的積水,藍萱手上提拎著她的長裙下擺,小心翼翼地趨退閃避,走得一搖三擺,裊裊娜娜,彷彿在T形台上秀舞步。從背後看上去,這位美眉舉止雍榮,姿態嫻雅,像一個古典的盛裝仕女,天藍色的長裙在黃泥地上格外醒目,又似在蒼茫原野上長著一株修長的白楊。
望著美眉纖巧的腰肢,挺拔的肩背,還有脖頸間粉嫩的象牙白,我的心裡突然這麼一蕩,莫名其妙地就回憶起昨晚的情形來——藍色長裙下的惹火胴體,烈焰紅唇,浴巾,陰影,回憶甚至迅速漫延開去,居然又聯想到律政佳人,制服誘惑,粉色CK什麼的,真亂,他媽的。
呃,不得不說一句,男人們腦袋的想法,其實都一樣。我發現走在藍萱身後,對美眉完美身材優雅姿態產生旖旎念頭的男人顯然不止我一個。
「哎,我說那個藍總,你身上那個是不是叫做晚禮服啊?怎麼它就那麼長,完全可以掃地啦!」開口說話的是一戴眼鏡的同志,我在這次開經濟研討會時剛認識的,我的母校——B大經濟系主任,姓黃,人稱黃教授,市政府的專家級顧問。
藍萱回眸一笑,「是啊,怕耽誤大家時間,我都來不及換衣服了,穿著這個上工地,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風景啊,很養眼呢。」黃教授捏著下巴,看著藍美眉,一副興趣很濃厚的樣子。「人說美女分三六九等,藍總這樣的人材,愚意以為應該算是第一等的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嘛……」
丫居然還搖頭晃腦地吟起詩來,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我側臉過去,狠狠地瞪他一眼,酸什麼酸?不就一斯文敗類,叫獸一個嗎?
如今這些教授們我清楚,日子好過得很,再也不是當年的窮酸德行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那叫一個風光。混的得意的,比方說眼下這位經濟學界泰斗黃師傅,平時搞課題弄項目,拉贊助上電視,參一參政府會議,做一做御用學者,發幾篇捧場抬轎的學術文章,一會吹樓市一會吹股市,灌水拍馬,歌功頌德,每年騙上個幾十萬的政府津貼學術補助什麼就跟玩似的。閒著沒事了,就帶倆漂亮女學生四下晃悠,到處考察項目開發課題,比如現在他後面就帶了個大學生狀小妞,秀氣清純,靦腆羞澀的小模樣,手上提著文件包,一步不離地跟在後邊。呃,那次把他介紹給我的同志後來跟我講笑話,說叫獸同志帶研究生,一般喜歡將考察工作進行得非常深入,但是又不樂意帶套,不留神把身邊一女研究生肚子開發大了,據說黃教授現在正忙著跟老婆離婚呢。
我眼睛瞟了瞟,看他身後那妞小蠻腰挺纖巧的,沒發現什麼懷孕的跡象,我就估計還沒來得及被開發到那種程度吧。
黃教授顯然沒太留意我的表情,還在繼續調侃美女,也不管是不是當著自己學生的面。其實教授感覺良好是有道理的——前途充滿陽光,生命洋溢激情,活得滋潤不說,還自以為衣冠楚楚風流儒雅,掛著學術界泰斗的牌子,又能說上幾個不三不四的笑話段子逗樂解悶,將通俗和學術非常有機地結合到一塊,這種人走到哪兒都受歡迎。「我說藍總啊,你這個其實還不夠天然,知道什麼是天然嗎?」丫現在的樣子一本正經,就像在上大課,「從本質上看,人其實都是動物,而動物是不應該穿衣服的,所以藍總你可是美中不足、欲蓋彌彰了啊,達爾文在他的進化論裡曾經說過——」
藍萱猛一回頭,打斷了調戲。「人說教授都他媽是會叫的野獸,可真沒說錯,黃教授自己剛才承認了對吧?」她一臉似笑非笑,樣子很蔑視,「那你幹嘛要扎個小領帶,還弄成西裝革履的德行?你不是說天然嗎?那就請身體力行,在這脫了吧!再往泥地裡打個滾,做幾個俯臥撐,不就直接返祖到野獸了嗎,嘿嘿——」
黃教授大概平時聽多了來自女學生們的溫聲軟語,很少領教過象藍美眉這種伶牙俐齒的生猛類型,當下語塞。悶了好久的一干領導們可算找到樂子了,大家都是久經戰場,三緘其口絕不是習慣,現在這麼好的一玩笑口實怎麼能放過呢?頓時周圍一片笑聲,大家跟著藍萱起上了哄,都說教授應該脫,最好是帶他的學生一塊脫,一塊做俯臥撐,從學術角度出發,證明一下達爾文的人即動物的觀點——哄笑聲中,我們看到漂亮的女大學生臉都羞紅了。
「好啊,脫衣服也好,俯臥撐也好,都沒問題。」教授可不是學生,也是看慣風月大場面的人物,並不驚慌,只是稍稍停頓一下,然後手一揮,便隨著藍萱的棍子纏上去,樣子還挺慷慨豪邁的。「人哪天不幹這些事?牡丹花下——呃,何況這點小事,何足道哉!只要美女敢脫敢做,我黃某一定奉陪到底——那個叔本華不是說過嗎,女人……」
按慣例來說,這時候哄笑應該轉向,集中到藍美眉身上,大家會說她應該接受挑戰,跟教授一塊脫一塊做,但是沒有。領導們集體瞟我一眼後,都不再說笑,冷場了,很意外。
藍萱仰起臉,從鼻中傲慢地哼了一聲,然後回轉身去,不再理會莫名其妙的教授同志。
大家又默默地跟上,沒有誰說話。黃教授可能覺得挺納悶地,摸了摸腦袋,一臉的不解。
我也在想,這是個什麼情況,說明什麼問題。這時候又聽到哎呀一聲,藍萱在前面突然驚呼,然後身子晃了幾晃,我們定睛一看,原來她身前有個泥淖,她那高跟鞋底可能太尖,一不小心紮實了,眼看著鞋跟往裡陷進去,一時還沒法拔出來。
「扶我。」美眉玉手輕抬,朝我這方向伸過來。
我往身後瞧了一眼。「叫你呢,教授。」
「啊?真的?」黃教授美得屁顛屁顛的,趕緊小跑上前,衝到藍萱身旁,作勢欲扶——他也不想一想,周圍那麼多領導,就沒人動一個指頭的,他這是衝上去找不自在呢。
「滾開!」果然,藍萱很不客氣地唾棄一句,而且正眼也不看他,直視著我。「沈書記,你的男人風度呢?」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聲就盯我臉上了。
「呵呵。」我摸了摸鼻子,無可奈何地笑笑,只能走上前去奉上肩膀,讓她依*一把。
「你帽子歪了。」藍萱並沒有提她的鞋,而是伸手過來到我下巴那位置,把安全帽的搭扣給我弄緊,「嗯,小沈,剛才在考慮什麼問題?不高興了?」她仰臉看著我,眼睛裡柔情似水,「我就喜歡你思考時的樣子,特酷,特男人。」
然後她又把我的帽子弄正,還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非常細心,就像一個體貼的完美情人,而且她的眼神裡,真的很有愛。
可是在大家的注視下,她這種旁若無人的神色讓我非常尷尬,說真的。於是我轉開臉,不想理會她。
比我更顯尷尬的是教授同志,因為我想我們都發現了讓他尷尬的原因。
「呃,沈書記,這個,嘿嘿——」黃教授居然也會臉紅,倒是奇事一樁,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向我連連點頭,估計是在為自己先前的言行道歉。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但是心裡卻有幾分感慨。現在才明白,扶著我的美眉真是很有手腕,包括這位先前不知情的黃教授在內,她現在已經讓長川上層相信,她跟市委書記存在絕對不一般的瓜葛——而且我是在不清楚情況的情況下,就入了她的瓠。
不能不誇一個,她還真是有一套!
「好啦,謝謝!」藍萱把她的高跟鞋從泥裡拔出來,身子也終於離開我的肩膀。「真討厭,不穿了。」說完她把另一隻鞋也脫下來,打上了赤腳,然後一手拎鞋,一手攬裙,繼續在前面開路。
又下過一道小坡,終於看見奇異的風景,應該這就是今天藍萱要讓我們參觀的。
嗯,不能不說,眼前的情形確實非同一般,讓人震撼,領導們估計當場就被嚇到,一個個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我不知道在場的代表同志們有沒有上過,也不清楚他們是不是看過一個叫做史上最牛釘子戶的圖片,我有看到過,但是一直以為不過有人惡搞罷了,而現在,我想自己當時的想法就叫管窺之見、井底之蛙。
一模一樣的情景,除了高度略差之外——平整的地面上,一座老舊的房子連同它的基腳高高戳起,奇峰聳立,突兀怪誕,座在高出地面約有四五米的土台上,又像海平面上的一座孤島。
就在眾人仰望間,一陣風吹過,土台邊上泥沙碎塊悉悉索索地往下掉,看起來整個高台搖搖欲墜,似乎馬上就要坍塌,我面前的幾位領導齊聲驚呼起來。
「沒事,瞧你們嚇的。」藍美眉倒是神情自若,反而走上前去,站到土台下,還用手拍了拍,很隨意的樣子。「我們找的地質隊專門打了防震孔,正常情況下,這玩意不會自己倒。」
「就是這麼個事,大家也看到了。」她又說,「我們因為這幢房子做過很多工作,浪費了大量人力物力,但是有沒辦法,談不攏,我們不敢拆——人家放出話來,要是不答應他們的條件,新國要強拆這房子,他們就把新國給拆了,嗯,沒辦法,還不敢讓它自己垮,就弄成現在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