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又有兩位護士手上拿著吊瓶針頭什麼的走進病房,才算將醫院一幫領導從無以復加的難堪中搭救出來。陳院長擦把汗,趕緊請示我一個,「沈書記,您看可以開始打針了嗎?」
「不清楚,我不是醫生。」我瞟他一眼,「因為在這裡,應該由你們作決定啊,你不會還讓我自己操作吧?」
「哦,哦,嘿嘿,那哪能呢——沈書記真幽默。」陳院又擦一把汗,陪著滿臉的笑,轉臉吩咐手下,「還不過來,幫領導——」
「哎,我說,我不要她們動手。」看著護士們操著傢伙上來了,我忍不住又推翻自己剛才的說法,拍板決定了一個,「讓小陸來吧,她的技術好,我清楚。」
「你們啊,有眼不識金鑲玉。」我隨手點了點面前的醫院領導,「人家以前什麼檔次?現在到你這破醫院來,那叫屈才啊,你們倒好,有個寶貝不會用,稀里糊塗的——」
「沈書記指示得對,這位小陸我也清楚,態度好,有禮貌,人長得又漂——呃,這個技術更是沒得說。」SB主任趕緊點頭哈腰,「不然也不會調高幹房來——」
「那是那是,部隊下來的同志,到地方上都沒得說,技術過硬得很,都是尖子,素質都很高,哪裡是現在這些醫科學生比得上的?」又有人附和他。
一干醫院領導紛紛出言,猛拍小陸馬屁,大唱部隊讚歌,一時間搞得房間裡人聲鼎沸,跟個菜市場似的。
一片歌功頌德裡,只有藍萱不樂意了,斜眼睨著小陸,冷冷地哼上一聲,「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個小護士嗎?看你們能把她吹上天!」
小陸默不作聲地走上前來,從另外兩個護士手上接過藥水針頭,開始幫我打針,旁邊人說了些什麼,她好像根本就充耳不聞,就像跟她完全沒有關係。
「好啦,都散了吧,我想休息一會,謝謝關心啊,耽誤大家寶貴時間了。」我*在床頭,手枕腦後,看著小陸一臉平靜地在身前做這做那,就感覺困了——真是這樣的,跟這姑娘一塊生活過將近四年的時間,都已經習慣了她的安詳味道。
於是大家紛紛告辭,又亂過一陣,就各自散去。
我瞇上眼睛,且小睡一會兒。
再次醒來的時候,抬手看下表,下午兩點了。
門緊緊關著的,病房裡很安靜。小陸在床前一張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一見我醒轉,馬上站起身子來。
藍萱居然也在,兩手環胸,在椅子後面來回走個不停,側臉看著小陸,滿臉的煩悶。
「哎,我說小藍,你怎麼還在這裡?」我有點納悶。
藍萱表情更鬱悶了。「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她立刻反問我,並且指了指小陸,「你為什麼不說她呢?她又憑什麼——」
「呵——你這話可就不講理了,人家可是護士——」
「護士了不起嗎?這醫院只有一個護士嗎?別的人怎麼不呆這裡?她是你什麼人?」藍萱居然頂了上來,而且毫不掩飾臉上的嫉恨。「沈宜修,說你是個流氓吧,那還真沒錯,這還把流氓牌子都掛起來了!你說你是個什麼人?怎麼到哪裡都有女的纏你?」她恨恨地說,「昨天你找小姐,就算想解決個生理問題吧,我都算了——」
「切!算什麼算?」我手一揮,「我找不找小姐,跟你有關係嗎?你是我什麼人?」我不耐煩地說,「又不是我媽,你憑什麼管我?」
藍萱語塞。
小陸默默地望著我,依然不聲不響,眼神依然寧靜——她又把口罩帶回去了,只露出靈秀的大眼睛。
「小陸。」我說,「怎麼這麼害羞——」
「首長,請不要再叫我小陸了好嗎?現在我不是軍人了。」她突然開口,打斷我的話,「只有在部隊他們才那麼喊,我不喜歡。」
「哦,這樣啊?」我說,「那就——小媛吧。」
「是的,謝謝首長。」陸小媛又垂下眼瞼。她正在幫我拔針,先是稍稍地按摩一下血管,然後迅速起出針頭,整個動作輕輕柔柔,就像微風拂過手背。
「呵呵,那你又叫我首長——」我邊說邊想,這小姑娘,其實心裡應該很矛盾,挺亂的。而且在空調房裡,她的手心居然有點潮,動作過後,在我的肌膚上,留下了溫溫的汗濕。
「藥水輸完了,首長。」小陸的聲音非常平靜。「既然您已經醒來,我現在就去通知醫生,來幫您作個檢查。」
說完她端起旁邊的醫用托盤,低著頭,又默默地飄出病房——她的腳下很輕盈,就像在飄。
我和藍萱看著她的背影同時發愣,又互相對望了一眼。
「呵呵,其實小陸這丫頭人不錯,挺純樸的——」
「什麼啊?」藍萱嗤之以鼻,「你看不出來嗎?那麼悶騷。」她不以為然地說,「絕對不是什麼好鳥,指不定心裡在跟你幹什麼呢。女人的感覺最靈了——」
「哦?真的?」我捏著下巴,很有興趣地跟她探討,「你感覺——她想幹什麼?」
藍萱白了我一眼,「你還用我提醒?自個隨便猜吧!」她忿忿地說,「也不知道你這流氓用了什麼迷魂大法,把人家這麼一漂亮大姑娘迷得神魂顛倒的,從北方巴巴地跑到這裡來,還打算在這落地生根了!長川就這麼好?」
我笑起來,「瞧你那妒火中燒的樣兒,對你威脅很大是吧?」
藍萱沒說話,從桌上抽了支花出來,隨手撕下兩瓣扔了,然後歎一口氣,怔怔地看著我,意味蕭索,神情落寞。
嗯——悶騷了,我覺得。呵呵。
卞秘書進來了。
「朱高志書記來看您,就在門口。」卞秘書俯身過來,在我耳邊輕輕地問,「見嗎?」
「你這叫怎麼說話的?神秘兮兮的不像個正經人。」我瞪了他一眼。
正*在床頭吃水果——藍萱剝了個榴蓮,聞起來味道那個怪啊,不過還行,一放到嘴裡,就沒那麼臭了。我一邊拿著紙巾擦手,隨口反問卞秘書,「人家來看望病人,都到門口了,我能不讓他見嗎?就算是國家領導人耍這派,也會有點不好意思吧?」
「小藍——開門!接客!」我大聲指示了一個。
然後就看見朱胖子笑咪咪地進來,後邊還跟著個穿警服的——居然還真帶上他那御用司機、北川縣的公安局長趙大人了,就不知道有沒有把他們那刑具也給一塊帶來。
正是盛夏酷暑,外頭氣溫可能有點高,兩個人都是滿頭大汗的。尤其趙局,一手一大籃水果,好像還拎了挺遠,進來的時候都有點氣喘吁吁的。
小陸連忙走過去,就要接過趙局手上的東西。
「不用幫忙,小媛,你站那看著就行。」我衝她晃晃手指,「人家是來獻誠意的,你可別隨便出手,那不是耽誤人家表現嗎。」
小陸嚇了一跳,像被針扎到一樣,趕緊縮回手,果真站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是吧,老朱?」我又轉臉笑著問胖子,「你們連個提水果的人都找不到啦?這個我可就有點不相信了。」
「嘿嘿,沈書記,就是——您是站得高看得遠,目光比誰都銳利啊。」朱胖子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的,隨口獻上一馬屁,又笑著說,「犯了錯誤的同志,就得給他機會表現表現,提這點東西算什麼?還沒讓他負荊請罪呢。」
趙局長把兩個水果籃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然後轉過身來,一臉憨厚地衝我們打招呼,「沈書記好——藍總好——卞秘書好——」
我沒理他,瞄著朱胖子。「老朱啊。」我也笑咪咪地說,「怎麼到了長川,也沒去老陸家玩,想到跑我這來了?是不是陸書記昨晚太辛苦了,睡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嘿嘿,這個——哎,小趙你真不會做事情——」朱胖子左右看看,突然提高聲音,「怎麼能把籃子放桌上呢?你把花給壓壞了!」
我們都轉臉去看那花。趙局長大為恐慌,立馬衝上前去,把籃子提下來,又慌手慌腳地把弄倒的花重新扶起來,臉都急紅了。
「嘿嘿,這花,小藍公主插的吧?」朱胖子搓著手,又拍藍萱馬屁。「我一瞧就知道,這品味——咱們長川,再沒第二個人插得出。」
「謝謝,朱叔叔。」藍萱笑起來,表情很有點諷刺,「難得你還記得哦,那時候每個禮拜都到我們家來,我學插花,你都幫我找過好多材料,我爸當時還批評你浪費呢,不是嗎?」
「應該的,應該的,不浪費,不浪費。」老朱一點也沒聽出什麼挖苦來,笑得很有樂趣,「還是沈老闆有福啊,咱們藍大公主,可是不輕易出手的哦,嘖嘖嘖,這花插的,藝術啊——」
「嘿嘿。」我也笑,我覺得他這馬屁拍的,一石二鳥,寓教於樂,藝術啊。
「哼——」看樣子藍萱中了招,她揚起圓潤的下巴,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一臉得色。「我這是明珠投暗,他能看得懂嗎?沒品味!」
「就是,我這人俗啊。」我伸個懶腰,「什麼叫插花?花是用來插的嗎?還不如乾脆叫採花。呃,老朱,聽說你倒是蠻喜歡干插花這活,都插成藝術了,有這愛好吧?」
一室人盡皆絕倒。藍萱滿臉通紅,指著我說不出話來,「你——」
我沒理她,坐起身子,臉也繃了起來。「聽說陸副書記也在跟你學這門手藝啊,是這樣嗎朱書記,好玩嗎?」
朱高志呆了一下。「嘿嘿,一般般,一般般。」他抬手擦了擦汗,「嗯,這個,沈書記身體好點了嗎?」
「嗯,昨晚上不行,差點悶死,現在沒事了,死應該是死不了啦。」我又*下身子,淡淡地說,「我還想活得久點,等到朱書記當上朱副市長後,向你討教一下怎麼插花的呢。」
朱高志跟趙局長的表情都很寒,汗也沒見出了。
「那——這個,呃,沈書記要多休息啊,我們就不打攪了。」朱胖子乾笑幾聲,就想閃人了。
「等等。」我指了指他,然後吩咐卞秘書一個。「把他們那果籃提過來。」
「小媛。」我又說,「幫我把籃子清一清,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特殊品種的水果——」
兩位北川來的客人臉色都很不好看,但是也沒辦法,只能幹站著。
然後就看到果然有好玩意——不過不是水果,是銀行卡,兩個籃子裡一邊一張,在裡面閃閃發光。
「嘿嘿。」我笑,「太客氣了吧?這是什麼?」
朱胖子嘴唇囁嚅了一下,到底還是沒發出聲音來。
「上面多少錢?」我好奇地問。「請如實告訴我——接人情也要讓咱心裡有數,知道嗎?」
每張卡五萬。
「很好。」我滿意地說,「這個人情,我收下了,謝兩位老闆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