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電腦前,發愣中。
手沒有痊癒,當然打不了字,我還是得*嘴巴來說書,口授機宜才能對付。但是完全沒
有感覺,我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立馬就停下來,腦袋裡雲山霧海懵懵懂懂,扯得辭不達意
地,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這是在信息產業大樓一間相當偉岸壯闊的工作室裡,現場所有人都屏聲靜氣地盯著我看
,大家都在緊張。橫刀現身絡,要跟人們見面對話,這個消息通過各大媒體不遺餘力地宣
揚鼓噪,早已傳遍天下,現在上,無數人湧在無數罈子裡,等待繼119及文事件
後,橫刀的又一次公眾言論。絡直播已經開始,各大門戶論壇也全部開放,準備同期傳達
發言,萬事俱備,就差我嘴裡吐的這把東風了。
但是,秀逗了,糊塗了,我居然整不出一句囫圇話來,真他媽鬱悶。我摸著腦門,尷尬
地發現自己原來找不著北了。
負責記錄傳文的是倆小伙子,坐在我對面,瞪著眼睛有點不知所措,目光就跟探照燈似
的,在我臉上刷刷刷地遊走,更讓我心煩意亂。
「誰讓你們坐那裡的?」我一把站起身來,突然有點莫名其妙的憤怒,「他媽的長得比
我還帥,打算噁心人哪?滾滾滾,一邊涼快去——」我想我知道自己混亂的根源了,這讓我
想哭。「換個姑娘來,要年輕漂亮,還得碼字快的!」
邊上的上官儀表情很不滿。「發什麼脾氣?」她惱火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把臉別開了。「對不起,習慣不好。」我面無表情地說。
要求立馬被滿足,倒霉的帥哥們倉皇離座,下場換人。上官儀不再說話,也把臉別開了
,她的眼神,有點悲憫的味道。
望著對面表情略顯侷促的女孩,我心裡有點唏噓,有點感慨。我在想,自己正在做的這
些事情,如果她還能瞭解,不知道會不會又一次遭到鄙視。
是的,菲菲。
思維納入習慣的軌道後,終於沉重地發動起來。
首先,當然是自陳身份,說明狀況。我告訴人們,我是橫刀,秋葉與橫刀一書的作者,
文事件的當事者,所有問題的始作俑者,我對幾個月來輿論的混亂負全部責任,過往的一
切,都是來源於我的錯誤判斷,我誤導了大家。但是就像大家在新聞裡看到的一樣,我不但
沒有死,沒有被禁錮,而且活得很好很健康——黨和政府挽救了我,把我從懸崖邊上拉了回
來,我獲得了新生。現在,我請求大家原諒我那些偏激任性的無組織無政府的錯誤言行,同
時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恢復冷靜,停止言論攻擊,為絡環境的安靜和乾淨作出努力、貢
獻力量。
對面女孩的拼字速度果然很快,運指如飛,把這些溫文爾雅的話語同步送入各大論壇置
頂。現場的人們鬆下一口氣來,全體欽許地看著我,面現鼓勵——除了上官儀。
她的樣子嚴肅鄭重,好像沒有理會我具體在說什麼,貌似心無旁騖。而且她跟我一樣,
眼睛也盯著對面牆上一長溜的大屏幕液晶屏——那裡接駁絡,現在正顯示上各大論壇裡
的不同反應。
依然是那個比喻——就像一瓢水潑灑進油鍋,這番悔過台詞一經出台,立馬鬧翻了天,
絡瞬間沸騰,無數跟帖湧了上來,每一個論壇裡都是,情緒非常激動——悲哀失望、驚訝
憤怒——懷著興奮好奇期待關注諸般心情在安靜等待的人們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懺悔的橫刀,
罈子裡充滿謾罵攻擊,有人甚至說,那個無懼無畏,永不退縮,像鐵與血、冰與火一樣的橫
刀早就已經死了,現在跟他們說話的這個,純屬行屍走肉,絕對假冒偽劣。
上官儀無可奈何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是的,這些反應,就是目前絡上風傳的言
論。
P:再次重申:純屬虛構,完全架空,絕無目的,無非是逗個樂子散散心,誰一定
要等同現實來理解,放什麼小白腦殘類狗P,拖出去打!
我搖搖頭,心裡有點感動,還有點欠疚——我承認,自己的說話確實精彩欠奉,不但正
統,而且和諧,非常地不夠橫刀。我在想如果現在坐在絡終端那頭的是我,在看過橫刀前
面的言論和,再來對比這番話,肯定也會難以置信,也會驚訝憤怒,也會悲哀失望,也
會感覺受到愚弄、被人玩了。
是的我知道。這確實不是橫刀的說話方式,不過沒有關係,下面還有,那些才是。
「我瞭解大家的想法,罪惡和腐敗確實值得痛恨,真相理應被披露出來——橫刀也是這
麼希望。」我說,「但是現在,這些都不再重要。」
對面的女孩看過來,看看我,又看站我身邊的上官儀,她的目光猶猶豫豫,好像在詢問
這些話能不能如實記錄下來。
我沒有理會她,繼續往下說。「我曾經有一個夢想。」我說,「就是關於制約關於監督
——我希望有一種方式,能夠真正獨立於體制之外存在,不受壓制,不受威脅——這種方式
,可以讓事實不被隱匿,可以保證人們真正瞭解我們的生活狀況,瞭解事物的真相。」
「為什麼提這個呢?」我站起身來,開始踱步,邊想邊說,「那是因為橫刀的親身感受
,在經歷很多事情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我說,「我在想,也許絡能夠做
到,輿論能夠做到。」
「至於橫刀和秋葉究竟經歷過什麼,我的判斷到底錯在什麼地方,現在已經無所謂,也
不用再提了。」我說,「首先我們肯定還活著,而且沒有被冤枉,沒有受懲罰,這一點我向
大家保證。」
「黨是英明的偉大的,不會讓錯誤永遠存在。」我說。
「然後呢——」我又說,「具體在我們身上發生的事情,真也好假也好,都不再是問題
的關鍵——」我說,「關鍵是我和大家一起,看見了希望,看見了足以讓腐敗者作惡者懼怕
的力量——是的,言論自由,輿論力量,能夠揭露真相,能夠保證錯誤不再被有意製造,或
者說製造錯誤的罪人不能逃脫懲罰,必會付出代價。」
「這是發展的趨勢,進步的象徵。」我說。「也是黨一直在努力的方向。」說到這裡時
,我停頓了一下,望著對面那女孩,她還沒有把我的話發上去。我又側臉看上官儀,發現她
的視線正停留在我臉上,她的樣子若有所思。
「傳吧。」良久之後,上官儀朝對面揮了揮手。
應該說,這一大段話有點晦澀,有點隱諱,還有點莫名其妙。我看見那些罈子裡稍稍安
靜了一點,應該大家都在努力思考橫刀的意思。
「是的,通過橫刀的經歷,相信大家都看到了。」我又說。「就是輿論的力量,權力的
監督。以及黨的決心和意志。」
這些話,我想能夠被那些關注政治關注事件的人們思考。他們應該能夠理解我的意思—
—就是一個非典型的個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預防體系,是怎樣保證錯誤不會重犯,不會隨
時隨地都有無辜的人們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付出代價受到懲罰。
所以,人們思考過後,依然不能接受。過了一會兒,很多帖又上來了,大家都在表示懷
疑,他們說我提的這些——比如言論自由比如權力監督的實現,如何證明?怎樣證明?誰來
證明?
我笑。「民主在發展。」我說。「我可以證明,甚至可以舉例。」
「大家可以表達懷疑的意願,可以提這樣那樣的尖銳問題不被追究,可以在我說完話之
後,對我用到控制洗腦妥協投降這些字眼來表示異議,這就是言論自由。」
「具體而真實。」我說,「我可以保證,沒有人會因為大家提出這些而懲罰你們,你們
不用擔心會付出代價——這就是民主進步的具體表現。」
「想想以前吧。」我說,「什麼時候有過這樣自由的言論時期?曾經有過多少因言興罪
的案例?文字冤獄難道是只個故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有很多史實,我就不談了。現在,橫刀絕對一個很好的例子——我發表過那麼多過激
的言論,現在居然還能坐在這裡跟大家聊天對話,大家應該感到欣喜。足以證明觀念的進步
,言論的自由。」我說,「黨在為保障人民的權利持續努力。」
應該說這這番講話很有效果,立馬給火爆的罈子裡降了溫,直接可以觀察出來——罈子
裡的帖子依然滿天飛,但是那些激烈尖刻的言辭少了許多,應該大家對比例證,回顧史實,
理解了我的說法吧——當然能夠理解,因為我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要相信黨的決心和意志,」我說,「打擊犯罪懲治腐敗反對集權實行民主,這些目標
都會實現,但是需要時間。」我說,「橫刀經歷的那些事情,依然處於調查之中,也需要時
間來證明——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我的是虛構的——這些都需要證明,都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