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其他感覺,完全一樣。完全。
「你的風度呢沈宜修?」上官儀淡淡地說,「你不想為自己衝動的失禮行為表達歉意嗎?哪怕是一個形式上的?」
把身子*到了床背上,突然覺得很累,很疲憊,我無言以對。「對不起。」我說,我的聲音,有氣無力。
「嗯,對的,很好。」她的話語很平和,從容自若,娓娓動聽。「我想告訴你的是——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失去理智。」
「我並不想要你的道歉,我想要的,是你的理智。」她又說。
眼睛很乾,很澀,嘴裡很苦。
「對不起。」我再次道歉,「我以為是你。」
她微笑起來。
雖然看不見,但是有感覺。依然是那樣甜美,那樣溫潤,像春天的風,像秋天的葉。
「沈宜修。」她說,「個人看法,你這個人,很有意思。」
「你的理智,只為愛情存在,是嗎?」她說,「那麼現在,我希望你返回到現實的軌道上來。」
「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她又補充一句。
我歎了一口氣。「對不起。」我說,「我很累了,想休息。請你——」
上官儀打斷了我的話。「沒有時間了。」她說,「你必須馬上作出配合。」
「你的行為,已經造成了很嚴重的後果。」她說,但是聲音沒有什麼譴責的意思,好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整個國家,因為你,不得安寧。」
「哦?是嗎?」我說,有點好奇了。「有那麼高嗎?」我想笑,「外邊還在鬧事?」
「通過工作,人已經散了。」上官儀的說話語氣非常簡潔,毫無修飾。「但是談判代表還在市政府坐著,他們在向我們施壓,為你請願——如果對你處理不公,群眾將再次行動。」
「哦。呵呵。」我終於笑了起來,「非常可愛的人們,不是嗎?充滿人性,充滿愛心——」
「停!」上官儀冷冷地打斷我的話。「是你煽動了他們,人們為你而動!你是一個英雄,對嗎?這就是你的目的?」
「英雄?目的?呵呵。」我依然在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一個瞎了眼的英雄?一個讓自己死亡的目的?」我反問她,「告訴我,你們在怕什麼?」
「害怕?」她的聲音有點高,「應該害怕的是你,不是別人。」
「你的政治前途完全死亡。」她說,「挾眾亂上,只有逆臣賊子才會這麼幹,你太愚蠢了。你就一點都不害怕?」
我覺得她太囉嗦了。我動了一下,把身子躺下來,然後,眼睛也閉上了。「隨便你們吧。」我說,「我都殺人犯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不能睡。」上官儀的口吻很堅決,「問題沒有解決,你不能聽之任之。」
「行了吧?」我又睜開眼——呃,應該說,這是個習慣,對我現在來說,睜眼閉眼的動作意義並不大,只是習慣而已。「你是心理專家嗎?我很懷疑。」我說,「我怎麼覺得你的目的,其實是來摧殘我的啊?」
「還有。」我說,「我沒毛病,心理很健康,不勞費心了。」
官儀說,「你的心理已經完全扭曲。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你犯下大錯,全世界都被你的錯誤所蒙蔽——。」
「哼哼。」我又笑,冷笑。「行了我瞭解。」我無所謂地說,「槍斃我吧,我有準備——」
「法律是公正的,沒有人會對你怎麼樣,你也不用自暴自棄。」她再次打斷我的話,「你不再是殺人嫌疑犯,通緝取消了。」
「哦?」這個消息倒是讓我有點小小的興奮了,「真的嗎?為什麼?」我好奇地問。
「根據你裡的線索,公安機關已經逮捕到那些綁架你們的兇手,他們交待了罪行。消息剛剛收到。」
「抓到人了?」這下我大大地激動起來,就想坐起身子,被她一把按住了。「交待什麼了?」我一邊掙扎一邊大聲說,「誰指使他們的?」
「請注意你的情緒。」上官儀冷冷地提醒我,「沒人指使兇手——從錢財目的出發,一宗綁架勒索,僅此而已。」
「什麼?!」我有點難以接受,「錢財?不會吧?他們這麼說的?」
「對!」上官儀的話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很普通的刑事案件,就是這樣,不存在你說的那些目的和動機,完全沒有。」
我呻吟了一聲,有暈倒的想法,「你們的理智呢?你們的判斷呢?他們這麼說你們就這麼聽?太荒謬了吧?為什麼?」
事實上不需要給答案,我非常清楚這是為什麼。「政治!政治!」我衝她喊。「我不要那些!我要的是真相!」
「這麼說吧沈宜修,既然你提到了政治。從你寫的東西來看,有些原則你很清楚,並不需要我來提醒。」上官儀沒有被我的態度激怒,她在病床前來回踱了幾步,緩聲說,「我想告訴你的是,你所說的都是罪惡,跟政治沒有關係。」
「好啊,我同意。」我說,「那就算罪惡吧,那麼罪犯呢?迫害蘇靜美的黑手,殺害雲菲菲的真兇,還有朵朵——我需要法律懲罰他們!」
「證據呢?」上官儀還是不緊不慢,悠悠然然,「誰迫害了蘇靜美?誰殺死了那兩個女孩?有誰能夠證明?你也證明不了,你寫的那些,全是子虛烏有,平空想像——」
「夠了!」我厲聲打斷了她的話,「那就這樣吧!我寫的東西,我負完全責任!你們也可以給我安個造謠誣蔑的罪名,我同意!但是,我絕不後悔!」
上官儀終於不再踱步。她在邊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又等了一會,直到我氣息稍稍平復,才又開口說話。「法律絕對公平公正。」她說,「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縱容一個壞人,只要你有充分的證據,不管牽涉到誰,都一樣拿下。」
「真相不會永遠被掩蓋。」她慢條斯理地說,「你沒有殺人,法律為你洗刷了清白,就能夠很好地證明這一點。」
「呵呵是嗎?」我笑起來。「雖然我不需要誰來洗刷,我是清白的,所有人都知道,包括你們自己——但我還是感激法律。」我說,「那就說說吧,為我洗刷這個清白,代價是什麼?我應該怎樣報答?」
「改正你的錯誤。」上官儀回答我。「告訴人們,你是錯的。」
「你製造了相當大的混亂。你的那些言論流傳面很寬,還有關於你的各種傳聞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她說,「甚至直接影響到我們的外交和國際關係——國家利益因為你,受到損害。」
「我們正在談判的幾個國際合約全部受阻,合約組織國以你的情形作為借口,對我們的人權狀況、司法狀況提出質疑,藉機刁難。還有那些海外勢力,也全部跳出來鼓噪,進行政治攻擊,國際上掀起新一輪的反華浪潮。這一切,都是你沈宜修一手造成的。」
「不管從哪一個角度出發,你都需要立刻改正錯誤,配合組織工作——你不能讓國家和民族為你付出代價。」她說。
說這些話的時候,上官儀很自然,這讓我覺得有點疑惑。
「上官博士——呃,或者說,儀姐?」我說,「你到底是誰?」
「這個並不重要。」她說,「重要的是你必須完成的任務。」
我想了想。
「我不想這樣。」我說,「我為事情的後果感到驚訝,我可以發誓絕對不希望看到這些,這不是目的——我只想找我要的公道。」
「你的要求是什麼?」上官儀很直接地問我。
「你們應該清楚,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說。聲音不高,但是非常堅決。「蘇靜美的清白——為她平反昭雪,恢復名譽。」
「還有。」我說,「兩個無辜女孩的血債——兇手和幕後黑手,必須付出代價。」
沉默。
我看不見上官儀的神色,但是我能夠想像,現在她的表情很嚴峻。
空氣中有種凝重的味道。
很久以後,她才再次說話。她的聲音冰冷,讓我的心很沉。
「沒有可能。」她一字一句地說,「沒有任何合法有效的證據。」
我搖了搖頭。老實說,剛才提要求的那一刻確實抱著希望,但是現在我覺得自己依然像個傻瓜。
「不是證據的問題。」我的聲音失落,淒涼。「這是一場政治風波。」我說。我睜大眼睛,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見。「你們只是不希望另一場更大更猛烈的風波出現,就是這樣。」
「你們害怕所有的事情得到證明,所以寧可讓無辜者蒙冤。」我面無表情地說。
「你走吧!我什麼也不會做,什麼都不會改,永遠也不會!我沒有錯!」我把耳朵捂了起來,再也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