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滿意恐嚇的效果。
「劉書記。」我問他,「傷好點了嗎?」
劉從軍冷冷地瞟了我一眼,沒說話。應該說這個人的心理素質跟他的身板一樣,都很結實,受這麼重的傷,又面對最致命的敵人,丫現在的樣子居然沒什麼明顯的變化,他的呼吸很平穩,眼神一點都沒亂。
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應該不是嚇出來的效果。但是我臉上沒拿什麼出來,「不用裝了吧劉書記?都到了這一步,再打什麼埋伏就沒必要了吧?」我慢條斯理地說,「說說吧,誰讓你來對付?」
劉從軍看了我好一會,然後他的目光撇開了。「藍正德,他求我幹的。」
嘿!丫憋了這半天,還真憋出個屁來了!
「哼哼。藍正德?憑什麼?」我冷笑一聲,「你劉書記是誰?他藍正德還能給你什麼?有什麼能值得你幫他賣這個命?出了事,他還能跟以前一樣罩住你?蒙小孩吧你?」
「你也是個爺們,最好爽快點。」我慢條斯理地說,「你也已經告我是誰指使的你,還有什麼好賴的?你護著那位爺也撈不到什麼好,他現在幫不到你,你的命捏在我手裡,劉書記,最好請你搞清楚狀況。」
劉從軍的樣子無所謂。「是啊你不是知道了嗎?那就這情況。我也就是個奉令辦差,聽吆喝的。」劉從軍還是不看我,「你惹的那是個什麼禍懂嗎,捅上天了!你寫那玩意牽扯到周書記了,外邊現在對他議論很大,還能不整你?」
「哦,是這樣啊?」我說,「所以,一個省委的主要領導,就讓你來搞綁架,就讓你來下毒手,是吧?」
我飛起一腳,踢在劉從軍的腰上,「老子踹死你!」我指著他破口大罵,「你他媽是在講故事吧?說書吧?你當別人都是豬腦袋對吧?」怒火上來了,氣沖天頂,我說一句踹一腳,踢得劉從軍的身子在地上亂滾。可他也滾不了多遠,手還在頭上綁著呢。
我這不是辦案子做,不用跟他講什麼方法,我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在搞什麼刑訊逼供。就是體力差了,踹了一會,有點氣喘吁吁打人絕對是個要力氣的活,我這段時間受了點傷,身體有點小狀況,這元氣還沒恢復過來,打得不太得勁。
我停下了腳來,劉從軍也就不滾了。丫這身板,還真沒得說,完全態狗熊體,背上腰裡來這麼幾下他根本就不在乎,一點事沒有,就跟玩一樣。而且他躺地下,喘得還沒我嚴重,這讓我感到很汗。
劉從軍不喊也不裝死。他斜眼瞅我,並沒什麼害怕的意思。「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他衝我說,「確實沒人說過具體怎麼幹,上邊跟我打的招呼,就是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讓你聽話。」
我撐著腰站在劉從軍面前,愣愣地看著他,我腦子裡盤旋著他這句台詞的含義。我打了個寒噤。
「你這人我瞭解,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的。」劉從軍的樣子非常鎮靜,「你什麼時候聽過招呼?誰的招呼你能聽?事情鬧到這一步,已經沒人能夠收拾了,你還在那裡神氣個沒完,我不知道什麼手段能夠對付你。你這事是我安排的沒錯,可我沒想要的命,你死了我有什麼好處?」他很坦然地說,「你什麼不知道啊?真是我想對付你嗎?吳奇龍為什麼來這知道不?就是為你這事來的,嘿嘿,我抓人,他放人,有意思。為了牢裡邊一女人,連老子都不要了。」
我很冷。冷若冰霜。寒入骨髓。我終於瞭解到了自己的處境。是的可以肯定,他說的這些話是真實可信的要我跪倒聽令的人不可能是劉從軍,因為我威脅的利益不是他的。
「好吧。」我說,「既然這樣,你把事情經過寫下來誰給的打的你招呼,招呼怎麼打的,這些詳細寫出來,我就放過你。」
我從身上拿出紙筆來一早就準備好這個了,我要的就是他劉從軍的口供。是的,要拿下這份證據讓蘇靜美蒙冤受難讓雲菲菲含恨而死的那些大人們,我要釘死他們!
然後我去開他手上的指銬。
「省省吧。」劉從軍突然說,「我什麼也不會寫,不用浪費表情了。」他的聲音不高,但是很硬。「讓我寫這個,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我一愣,停下了手,我看著他。
「死你手裡,我老劉肯定被追個烈士,想都不用想。」劉從軍很從容地說話。他的樣子倒真有幾分革命志士威武不屈的意思。「真要把剛才那些寫下來,我也活不成,會死得比你更難看。你說我會寫嗎?」
我凝視著他的眼睛。劉從軍一動不動地跟我對視,漫不在乎。
這丫!
很微妙。
這個人不是不怕死,我清楚這一點。否則的話,殺他那陣也就沒那些話了只是那時候,他是為保命而求饒;但是現在,他看出來我不想殺他,所以形勢變化了,現在主動在他手裡。
我有點焦躁。
「你他媽挺能裝的啊。」我說,「你真不怕我幹掉你?」
劉從軍笑。「你不會殺我。」他說,「想殺我的話,你還跟我磨唧這麼久?你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午,做這個做那個,表示什麼?」他好像真覺得好笑,「你他媽理智啊,冷靜啊,你沒有崩潰啊,你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想瞭解真相現在既然你知道了後邊的這人是誰,殺我還有意義嗎?」
我沒說話。確實沒有意義,他說得對。
「你還想幫蘇靜美喊冤對吧?」劉從軍說。他的目光有種狡黠,「我知道她挺冤,我也知道你很冤,但是沒辦法,就這世道,只能怪你們自己不懂事」
「放屁!」我火了,抬手就給他扇了一記,「你他媽懂事,怎麼就落我手裡了?我這條命現在也不想要了」我威脅他說,「殺了你這條狗,就當為民除害!值!」
狗皮夠厚的,扇也白扇,都沒見紅一下,劉從軍就當我給他搔癢了。「說實話姓沈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也很想殺我。」他不緊不慢地說,「但要真殺了人,你還怎麼去喊冤?你還會覺得自己那麼清白光鮮,就跟蘇靜美一樣嗎?」
「為什麼提蘇靜美知道嗎?」他說,「因為我看你跟她就差不多,驕傲,目空一切,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還自以為高尚,你這種人,怎麼可能真想去做一個殺人犯呢?」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劉從軍。因為他說得很對。有時候,你的敵人可能比你的朋友更瞭解你。
是的,死亡不算什麼,我完全有準備。自從鐵幕張開,向我們展現猙獰,自從我選擇了出擊方向,我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我可以被冤枉,我可以去逃亡,但我真的不想選擇罪惡,因為她們都是清白無辜的,我的恥辱,會讓我為她們討要的公道蒙腥披塵。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啊死亡,我的下一站,也許就在那裡。我的腦子裡有種突如其來的末路感,進退兩難生死茫茫,就是這樣。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搖晃著身子從樓梯上向下走,我心裡想著這句。
回到了有的那間屋子。
電腦沒關機。一個頁的背景正在自顧自地致命的音樂。
你的樣子。
我聽到傳來的誰的聲音,像那夢裡嗚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遠去的誰的步伐,遮住告別時哀傷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為何你情願,讓風塵刻畫你的樣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經擁有你的名字我的聲音;
………………
那悲歌總會在夢中驚醒,訴說一定哀傷過的往事;
那看似滿不在乎轉過身的,是風乾淚眼後蕭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為何人世間,總不能溶解你的樣子;
是否來遲了命運的預言早已寫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
不變的你,佇立在茫茫的塵世中;
聰明的孩子,提著易碎的燈籠;
瀟灑的你,將心事化進塵緣中;
孤獨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寵;
………………
頁上是我的通緝令,A級,懸賞十萬。
我呆呆地站在電腦前,無言地看自己的照片。我的手裡提著槍,四顧茫然。無助,而且受傷,有種要吐血的想法。我能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此刻的衝動就是拿起槍來,衝著腦門扣他一下,讓所有的事情從此結束,永入輪迴,再無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