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影院的黑暗裡,我在慢慢地想,為什麼會是這樣,事情是怎麼到這一步的,我到底做過什麼。
毫無疑問,我現在已經成為一個殺人嫌疑犯。所有的警察,都將成為我的天敵。李軍,這個我在長川最好的朋友,都已經背叛了我,他在等我的電話,他想誘捕我。
我搖了搖頭,感到很無奈。是的,只能有這種感覺,我不能怪他。他是一個忠誠的刑警,他在維繫自己的責任。李軍背叛了友情,卻忠於了職守。我尊重他的選擇。
一樣的,我也會尊重我的選擇。殺人潛逃?我沒殺人,我不是殺人犯!但是我無法證明,我需要潛逃。那麼我的選擇就是———逃亡!從現在開始,瘋狂地逃亡,不讓任何一個企圖抓獲我的人得逞。
當然,在逃亡之前,還有些事情要做。應該做的。必須做的。
我仰*在影院的軟座沙發裡,我的樣子像是在認真地看電影。
銀幕上好像正在放映一部悲情大片,好像有很多淚如雨下令人心碎的場面,我一動不動地坐著,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周還有很多雙雙對對的情侶,一片壓抑得低低的綴泣聲,女孩們正在揮霍她們的傷感和淚水,為影片裡愛人們的悲慘命運黯然神傷,心旌動搖。
我不明白那些淚水從何而來,我沒有淚水,只有冷汗。我的汗在臉上慢慢地洇干了。
當周圍嗚嗚咽咽的悲泣聲到達最高潮,我知道生離死別的時刻到了。我站起身來,離開了放映廳。
是的,生離,死別。令人痛苦。但是不需要淚水,不需要傷心。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的是冰冷的鐵,是熱烈的火,是淋漓盡致汪洋恣意的滿腔鮮血。
鐵和血,火與冰,現在,就是我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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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帽遮顏過鬧市。
我真的買了頂帽子,我還在地攤上把全身的行頭都置換了,從一個時裝店外邊的鏡子裡,我看見了自己的形象。我現在的樣子,就是一個民工。真實版的。樸實無華。
很好。很強大。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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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上。在城郊結合部一個亂七八糟的吧裡。這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寫了一早上的文,然後我上了Q群,我把這些文字傳給了我的朋友們。我讓他們幫我發出去,我告訴他們:別在家裡,別在公司裡,去吧,找一個不屬於你們的ID,把這些傳到上去,傳完就走人,不要逗留,多一分鐘都不要,為了你們的安全。是的,安全問題,第一問題。
因為我寫下的這些,不是文字,而是鐵和血,是火與冰,我告訴人們一個黑暗的殘酷。我跟人們說,這本,為你們打字的姑娘,已經死了。這位原本與政治與罪惡毫無關聯的女孩,因為黑暗,因為罪惡,在她最青春美好的年歲裡,突然死亡。她的生命,夭折了。
我對人們說,我向你們懺悔,因為事實證明,我以前的妥協,都是錯誤的。我以為政治只會以政治的方式解決問題,但是我錯了,我的錯誤,無可饒恕。我讓那位姑娘因我而死,她死在我的面前,我卻無能為力,她為我付出了代價,她受到了原本屬於我的懲罰。
我還告訴人們,我正在逃亡,我必須逃亡。因為我要活著。我現在的存活意義非常單純,我為公道而活,我為復仇而活。我要以我的方式懲罰罪人,我要讓那些鄶子手們萬劫不復,永墮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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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游泳。
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這是冬天。長川江裡。我游的是冬泳。
很冷。牙關打顫,面如死灰。
但是我在堅持,我需要堅持。游完泳,我還在河灘上做俯臥撐,一口氣做了一百多個。
很好。很強大。很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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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麵館裡。吃東西。
牛肉麵。湯濃。面香。卡路里很高。
我挾起一把把的麵條往嘴裡送,細嚼慢咽,從容享受。
看著筷子上的食物,我的情緒不錯,手也很穩定。食物可以提供能量,可以讓我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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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一個不知名的街心小花園裡,曬太陽。我的身邊,有幾株櫻花樹,不過因為是冬天,葉子都落了,樹幹枝椏光禿禿的,沒有花也沒有葉。
身周還坐著許多人,也都和我一樣,正在曬太陽。
冬天的陽光,和熙溫暖,普照眾生,曬得人一身暖洋洋的,都有點昏昏欲睡的意思。
但是我沒有瞌睡,我很隨意地*坐在花園的長條木椅上,靜靜地坐在這裡,呆呆地看著前方。
狀若白癡。
這個位置是長川的一個居民住宅區,周圍的花園樓盤很多,正對面的一個叫做香榭花城。裡面我去過,根本不香,也沒瞧見什麼花花草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街這個有櫻花的小公園而安的名。即便如此,現在這幾株櫻花都已經謝了。
完全名不副實。
街道上的人們來來往往,川流不息。我就這麼坐著看著,腦袋裡也沒想太多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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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帥哥!」身邊突然有人跟我打招呼,是個女孩,手裡打著一把小黃傘,上面還有很多細細碎碎的花骨朵。
我沒理她。我把帽子往下拉了一點,把衣領豎得更高了。這個女孩,我已經看見很久,打著傘站在前面人行道上,晃悠來晃悠去,都在我面前飄蕩一下午了。
「嗯?怎麼啦?不說話?是個啞巴?」女孩又一連聲地追問。
怎麼啦?這姑娘?
我有點納悶,把臉又別開了一點。
女孩見我不睬她,倒還來了勁,湊過來了。「喂———跟你說話哪,聽不見啊?」她笑嘻嘻地撩撥我。
我轉過臉來,瞟了她一眼。
女孩向後退開一步。有點張皇。
我回轉視線,繼續發呆。
「你這人怎麼回事?」女孩發脾氣了,「這麼凶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