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這邊的一個。」我隨口回答,「絕對沒事的,你放心好了。」我說。我可不想讓她擔驚受怕。
「朋友?是誰?」她追問。
「別老問這個行不?」我感到受到打擊,有種洩氣的感覺,「你不知道的,再說人家也不讓我告訴你,怕出事。」
「不對。」蘇靜美想了一想,抬起頭來,她的態度很堅決,「你不可能進到裡邊來,事情肯定有問題。」
天哪,我呻吟一聲,時間寶貴,上這來可不是跟她這個的。「靜美———」我說,「你怕什麼呢?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蘇靜美的眼神很凝重,她望著我,搖了搖頭,「我不怕什麼。我只擔心你。」她說,「你不懂,事情太複雜,我又不在你身邊———」
「行了!」我打斷了她的話,我煩燥起來。因為事實就是這樣,她一點也沒說錯———蘇靜美不在身邊,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白癡,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清楚,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受難,卻什麼都做不了。這段日子以來,我的感受只有四個字———生不如死。
「我不是個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也從來沒有怕過!」我憤憤地發了幾句牢騷,「你什麼都不告訴我,當然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出乎意料,蘇靜美突然笑了起來,「對不起。」她說,「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有些事,現在真的不能跟你說,是對你的保護。耐心點,很快的———」她的聲音很平和,「一切都會過去。」
「相信我。」她說,「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我知道。」我咕噥了一句,「上次你也這麼講的,結果第二天就跑監獄裡來了———」
老天做證,我的這句話沒有絲毫的意思,卻讓蘇靜美笑開了,「是嗎?」她的樣子挺開心,「嚇到你啦?呵呵。這個沒辦法,總得有個過程吧?」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想判斷一下她是真的開心還是強作歡顏,但是很遺憾,觀察依然沒有結果,蘇靜美的笑容非常燦爛,春光明媚,花枝招展。
「靜美,沒問題吧?」我擔心地問,「都這光景了,你還笑得出來?」
「我沒事。」笑了一回,她終於平靜下來,她凝視著我,「沈宜修,現在,你不要說話,聽我講完———」她的樣子很認真。
「首先,我明白你的心意,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來這裡是希望給予我安慰和鼓勵的,這一點毫無疑問,而且你不來我也知道,你的愛,我能感受到;第二,這個案子的性質怎麼樣,我非常清楚,可以告訴你,以你目前的處境,還有你的活動能力,根本沒有可能見到我,也就是說,這是一個陷阱,有人在利用你;第三,現在你見到我了,你看,我很好,沒有任何問題。而且請放心,我沒有做過違心的事,沒什麼好怕的。我的事情,自己心裡有底,不會出岔子。我在這裡吃得下也睡得香,如果你說我瘦了,那是給相思害的———」
蘇靜美望了我一眼,神色無限溫柔,但是她的話語非常嚴肅,好像她要表達的這些,都是無比正確的客觀事實,就像黑夜與白天那麼顯而易見,界限分明,不容置疑。「第四———」她還在繼續闡述,「你沒有聽我招呼,我曾經跟你說過,什麼都不要理會,什麼都不要管,但是你犯了錯誤。比如的開庭,還有這次會見,都是不對的。最後,我要說的是———」她平靜地看著我,「我不想讓你受傷害。我愛你。」
蘇靜美講話的時候,就像坐在哪個會場的主席台上發言,從容自若,侃侃而談,她的平靜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現在你要做的事就是馬上離開———你可以走了。」她說,「你手邊應該有一個按鈴,按下它就會通知值班人員,你告訴那位帶你來的朋友,這次探視不合法,必須中止。然後你以什麼方式進來,就再以這種方式離開。繼續等待,那是你唯一應該做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蘇靜美,聽完了她的這一大段話後,我認為,她非常冷靜非常理智,思維很有條理,完全超出我的想像。但是她的判斷應該說還是主觀了一些,多慮了———當然,這不能怪她不夠智慧,因為關於這次會見的由來,有一個小小的前提她不可能知道,就是我和藍萱的關係———基於這一點,我只能遺憾地想,她的判斷有失偏頗,是個錯誤。
「呃———」我猶豫了一下,「靜美,我也說幾點。」事實上,現在的氣氛完全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樣,我在之前心裡積蓄的萬千柔情已然消失不見,在聽她的狀況分析時,我的頭腦裡下意識地思索自己此行的正確性及其可能引發的相關後果,我不由自主地緊張了,思維完全順從著她的思路,寸步不離地跟著走了。蘇靜美習慣於把對方的思路納入她的軌道,屢試不爽———至少我好像就沒有一次成功逃脫的經歷,這一次也不例外。
「首先,關於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說了這句話,我猛地收住了嘴。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我想———是的,絕對不能說。
「呃,那麼———第二點———」我說。但是我又發現,前面那一點不說明,後面也沒什麼好說的,說不清楚。而且我什麼都歸納不上來,好像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經被她提前全部說完了。「這個———」我又說,我在頭腦裡掙扎,企圖發掘出一些新的內容來,但是,很徒勞。我惱火地察覺到,自己甚至忘記了來到這個場所的原始動機。
最尷尬的地方在於,我說話的時候,蘇靜美妙目流盼,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大概忍不住好奇,想聽一聽來自我的幾點理性的分析和判斷。
我摸摸腦門,感覺有點狼狽———媽的,這才知道,別說幾點,我連一點都說不上來。我*!
也就是說,在蘇靜美面前,我喪失了思想。這個發現,讓我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