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嚓一聲,一道亮光閃到,讓我意識到那是在拍照———劉從軍這傢伙夠拽,動刑訊手段也不帶關門,應該有人未經批准,直接就進這房間裡了。
嘿!想到演戲,真還來了攝影?我有點納悶,想瞅瞅來者何人。可是視線給劉從軍那塊頭擋住了,他的槍頂在我的腦門上,一手又揪上了我的頭髮,讓我腦袋的活動範圍嚴重受限……
「住手!你們敢打人?!」———很熟悉很親切的聲音,來自天簌,像一個憤怒的熾天使在質問。我心裡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蘇靜美來了。
劉從軍終於把手上的道具收槍套裡了,不過他依然處於表演狀態,好像入了戲不能自拔。動作太舒緩自然了,慢條斯理好整以瑕,收槍的時候似乎還在槍口上吹了一下,就跟他打中過什麼目標一樣,洋洋自得。然後他徐徐轉身,口氣不卑不亢,皮笑肉不笑地說:「蘇市長,哪陣風把您給吹來啦?」
我倒,有嘔吐感。丫這台詞也忒噁心了點吧?再看他那小樣,貌似一西部牛仔,鎮定瀟灑從容不迫,卻是臉上眼淚汪汪鼻中血流綿綿(先前我真看見劉從軍落淚了,倒不是說他怕痛不堅強,讓人撞鼻樑上那也是沒辦法,牽動淚腺的自然反應很難控制),別提什麼牛仔,我看他更像給牛宰過一遍,偏還要在那強裝一副漫不在乎的勁兒,看起來要多假有多假。
他這一轉身,讓我終於看見了蘇靜美。心裡有點激動,有點難過,有點緊張,有點矛盾。總之很複雜的心情,半是喜悅半是憂愁。
喜的是我看見她了。我在今天的受審過程中,自己的事倒沒想太多,真的。我想的就是蘇靜美,就是如何讓她跟這事脫了關係,不能把她扯進裡邊來。我好像還因此吃過一點苦頭,但是我特別自豪,覺得自己的堅持很有男人味,我是在保護她,打死我也不說———就是這意思。特別是在挨打的時候,更加不停地思念,無法抑制,我覺得她是我堅強的理由和動機。
所以當蘇靜美真的出現時,我覺得麻煩了,自己的努力白費了。她這麼氣沖牛斗地高調出現,肯定是撈我來的,這不明擺著把咱倆的關係坐實了嗎?真笨啊不打自招———這個想法讓我感到憂慮。
蘇靜美手裡拿著個手機,正看著我們,臉上的神情半是憤怒半是痛楚———因為我的痛楚而痛因為我的憤怒而怒。但是當她看見轉過身來和她對上面的劉從軍時,眼光裡又多了幾分愕然。
估計蘇靜美心裡在想———怎麼這打人的貌似比挨打的還慘啊?奇了怪了。
「你們為什麼打人?嗯?誰批准你們打他的?」蘇靜美說,不過聲音裡真有點好奇的味道,質問的語氣沒有進來那句強烈。
「打他?老子還要殺了他!」劉從軍可能也在考慮當著這麼漂亮一位女士的面,鼻血老流個不停地不太雅觀,從手下人那接過紙巾,終於把鼻孔塞住了。「不要命的東西,敢動我的手,今天這事沒完,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他仰臉朝天,倒不是自大,是在止血。
「他動手?他這樣子能動手嗎?」蘇靜美指著我,「沈宜修,你怎麼打的他?」這句話是在問我。
「沒有,我沒打他,夠不著。」我面不改色地說。「劉書記不小心走路撞牆上了,自個弄的。」我其實也給劉從軍弄得夠慘,臉上想再變點色都困難——-估計已經紅得發紫了。
只聽到一聲大吼,劉從軍怒髮衝冠,一個虎撲過來,揪住了我的頭髮,「我操!」他氣喘噓噓地罵,「老子打死你!」
然後他就開始暴打猛踹,不假思索地。
「住手!」我聽見蘇靜美叫了一聲。
劉從軍沒有住手,依然邊罵邊打。這幾招下手夠黑,我沒法動彈,只能悶悶地挨。他的舉動完全出乎我的預料,沒想到這傢伙猖到這地步,當著副市長的面都真敢動上了手。
然後聽到耳邊地一聲大響,劉從軍立馬住了手。跟上次遭遇意外時完全一樣,他又捂著臉蹲到了我的腳邊。不過這一回,不是我弄的。我強忍住再給他來上一炮腿的衝動,望著蘇靜美,是她制止了劉從軍———以秋葉的方式。
因為跟她面對面站著,我看得很清楚。剛才蘇靜美喊過一聲住手,見劉從軍沒什麼反應,立刻毫不猶豫地從寫字檯上操起一個杯子,手腕疾抖,急速擲中了劉從軍的腦袋,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直接就把那玻璃杯砸碎在劉從軍腦門上,玻璃碴都濺到我嘴裡了,嚇我一大跳———我可從來不知道她勁有這麼大,手有這麼黑的。而且她的姿態絕對優美華麗,氣質絕對高貴嫻雅,彷彿剛從手上扔出去的是個保齡球,還一不留神地打了個全中。
哇塞,好酷!如果不是兩手已經掛在窗子上,我想自己一定會鼓掌大叫,就像遊戲裡看到秋葉秒殺對手後,我經常做的那樣。不過馬上我就回過神來,蘇靜美在幹什麼啊?我們這可不是在玩遊戲,更不是街頭太保太妹血火拚———她的這個行為,跟一衣冠楚楚斯文內斂的副市長差距也太遠了點吧?
劉從軍顯然也是這樣認為的,我看見他捂著臉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額上的血嘩嘩地往下流也不揩上一把。他看著蘇靜美,目光迷茫,臉色詫異,好像根本就沒想過能挨上這麼美的一招小李飛刀———呃不對,是小蘇飛刀,蘇市長的暗器。
他那倆手下也懵了,杵在那裡,目光在我們三個人臉上轉來轉去,也不記得要幫領導分上一把憂排上一把難盡個好馬仔的義務。好一會之後,有人才驀然想起似的,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扶著劉從軍。
「走開!」劉從軍一把將馬仔推開了。他凝視著蘇靜美,一步一步慢慢走上前去,眼睛裡殺氣騰騰。「蘇市長———剛才你打我?」他的聲音很低沉,充滿恐嚇感。
我大急,知道蘇靜美這一下真是把這魔頭給惹毛了———可我懸在那裡什麼都不能幹,想跟他拚個命都沒辦法。
靜美倒跟個沒事人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而且面帶冷笑,神情不屑,看劉從軍的眼神跟看著腳邊一條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就是我打的。你沒弄錯。」她漫不經心地說。
巨寒。劉從軍這傢伙體積龐大,形態猛惡,可不能算什麼慈眉善目的寵物。就算是狗,也絕對是頂級狂犬一類檔次的———牙一呲起來門板都能咬穿的那種,蘇靜美這麼個嬌怯怯的小女子如何抵擋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