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菲菲的折騰又開始了。哀大莫過於心死,她顯然明白這道理———從肉體上沒有消滅我,她準備給我來個精神上的徹底摧毀。
我朝床頭櫃眨眼,上面有個杯子,她就以為我渴要喝水,叮呤匡啷地到處翻水瓶——-也不去想嘴是不是能打開;我朝她的衣服眨眼,她就以為我冷要加衣,毫不猶豫就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我被子上———也不看看我頭上的大汗淋漓;我朝她的手眨眼,她就以為我精神受創需要撫慰,把我的手給握住了———也不管我手上打了夾板,還纏了那麼多圈的繃帶。我向XXXX眨眼———我還眨什麼眼,我有毛病啊?無論我的眼神投向何方,她總能有本事直接誤會然後拉扯到毫不相關的另一個事物上邊,而且堅持錯誤,決不猜中一次———真夠難為她的了。
其實,我想表達的內容很簡單———我希望她能打開床頭櫃,拿出我的衣服———我的卡在衣服裡,上面有錢,就是這樣。
我點頭點到頭疼,眨眼眨得眼暈,同時深深感到自己即將發瘋,即將崩潰,我極度需要撫慰,我的精神受到重創———但是雲菲菲握著我的手,只會讓我創傷更深。
尤其讓我鬱悶欲狂想要噴血的是,雲菲菲看我的眼神偏偏還特顯同情特顯關懷———好像我的精神上真有了點什麼毛病。
受不了啦,死心了,放棄。我停止眨眼———我不想自己死不瞑目。
我呆呆地躺著,兩眼望天,一動不動,恢復到初始化木乃伊形態。
可是她還不肯放過我。
伊琳進來了,提著一壺開水。
「你們在幹什麼啊?」她看著我們,有點納悶。
雲菲菲臉一紅,把我的手放開了。
「剛剛他渴了,冷了,還有心煩。」她跟伊琳解釋。「我想幫幫他。」
這個不算強,強的在後邊。
「你看,現在他沒事了,好多了,也不亂動了。」雲菲菲指著我洋洋得意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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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我很有種衝動就是爬起來再栽倒一次,如果不是我已經倒在床上不能動彈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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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伊琳不是雲菲菲,她很快就讀懂了我的表達———讓我沒有真的鬱鬱而終。
望著她們掏出銀行卡,看到了寫著密碼的紙條,我鬆下一口氣。伊老爺子救我的情景歷歷在目———房子倒了,他拚命把我壓在了身下,用自己蒼老的身體,給我創造了一個生命的空間,如果不能盡到一點責任讓他因此而死,我想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安心。
這一晚上,我睡得特別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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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才醒來。
我正跟伊琳溝通呢,就見雲菲菲衝進來了,手裡拿著一疊報紙,風風火火的。「沈宜修———你又出名啦!」她一進病房就嚷嚷,很有點張惶的樣子,然後她把報紙舉給我面前。
是市委機關報———《長川日報》。頭版頭條,我看到一個套紅印刷的大標題:切實加強行政執法/治理整頓經濟環境。標題下邊是一幅很大的照片:我和伊老爺子一塊,在跟一些制服糾纏。照片下還有個副標題———長川市開展打擊暴力抗法專項治理行動。????????????????
再想往下細讀,字太小了看不清。我一急,就想坐直身子來,可是只把頭抬了一抬,就痛得洩了氣———完全動不了。
「別動別動,小心傷著自個———」雲菲菲連忙按住我,「我開電視給你看吧,現在頻道正說這事呢。」
真他媽莫名其妙。我又從電視上看到了自己的光輝形象,是在那天下午的拆遷現場。
電視鏡頭裡,我先是跳起腳地跟人狂吵頂牛,很野蠻地把對方甩到了一邊上,而且根本無視執法禁入的封鎖橫標,一把撩開就往拆遷現場沖,上來一警察攔,還讓我一把給推倒了,典型一副暴民嘴臉。
新聞頻道的主持MM很漂亮,聲音也甜美,可是說起這個暴力抗法的刁民來就憤慨了,大義凜然,義正辭嚴。她說:「在這項經濟治理的專項活動中,有的,為了一已私利,無視大局,採取了一些很極端的做法,鋌而走險,與法律對抗。剛才這些鏡頭,就是本台記者在政府有關部門聯合執法的拆遷現場拍到的,這名暴力抗法的男子———」
我*!你丫波大無腦,你懂個P!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記得那天我就是想跟著伊老爺子進去,把他給拉出來,可能當時邊上有人勸阻,我沒理他,至於推倒警察那個什麼,更是一點印象沒有———當時那情況急啊。
多小的一件事啊,可從這主持人MM嘴裡說起來,好像我他媽當時是纏了一身的雷管,不製造一起驚天大爆炸不算完一樣。
電視又在轉播市裡的一個會議,我看到市委書記藍正德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正在作報告。
開的好像就是那個號召什麼動員什麼開展什麼打擊什麼的會。
藍書記說:「———號召和動員全市黨政機關行動起來———把這項旨在深化改革、穩定秩序、繁榮經濟、強化法制的行動開展起來———對那些有法不依、甚至暴力對抗的不法分子堅決打擊、絕不手軟———」
藍書記還說:「無論有什麼背景,牽涉到那一個部門,只要是違法犯罪,法律都將予以嚴懲———」
我成罪犯了。
再*一把。
真的很煩燥———我現在躺在病床上,伊老爺子生死難料,沒人來管也就算了,還要把我們定義成罪犯打擊一把,這也玩得也太過分了點吧?
再說這個拆遷,過程我全知道———人家房地產公司都同意後邊的方案了,就等雙方簽字畫押,兩清走人,明顯一個皆大歡喜兩廂情願的結果。可這什麼招呼沒有,一傢伙就把幾十戶的房給剷平了,讓人有理沒處說去———亂七八糟地這都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