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完全黑暗。
窒息。無法呼吸。
伏在地上,我感覺全身上下一齊疼痛,劇痛難忍,好像四周全是灰塵,又嗆得很想咳嗽。
可是張不開嘴,連喊一句都做不到。臉緊緊地貼牢地面,身子也動彈不了,只有腦袋好像向後抬上一點點。
然後聽到耳邊的呻吟——有人伏在我的背上。
是伊老爺子,他把我按在身下,用身體保護了我———我能回憶起剛剛發生的狀況,一座樓房坍塌了,我們被無數板磚拍中。
我沒死,而且疼痛感告訴我,自己的神經和大腦應該都健全。
不知道伊老爺怎麼樣,那些水泥磚塊全砸他身上了,一個受得了嗎?他的呻吟越來越細,漸至微弱。
他不停念叨的是女兒的名字:「琳子———琳子——」
這是傳到我耳中的伊老爺最後話語。
又一陣巨痛,感覺終於消失,整個世界清靜了。
再度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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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又痛起來,火燒火燎的。
有點模糊的感覺,好像有人在身邊走來走去,還有呼喚我的聲音,很遠,彷彿來自天國。
應該是在醫院裡———藥水味兒實在太濃,沒法誤會。
發生什麼啦?我的意識在大腦來回運轉了好幾個周天,終於緩緩著陸。我睜開眼睛來,看到了兩張熟悉的面孔,一喜一憂。
喜的是雲菲菲,她見我醒來,神情興奮,很誇張地大叫大嚷,還不停搖晃身邊的伊琳。估計不是忌憚我這個剛剛死裡逃生的身份,她能一把衝上來把我給搖散了。
伊琳的表情截然相反,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看到我這一睜眼,更是淚水漣漣,痛哭失聲。
倆人一哭一笑的,搞得邊上的護士MM煩死了,連連提醒她們住嘴,不要影響病人休息。
我覺得那個護士做得很對。幹什麼啊?我這不還沒死嗎?天國幾日游的剛回地面,就擺出這麼複雜個臉子來迎接我,不是讓我難受嗎?我想抗個議,可是發現只能擠出唔唔唔的聲響,怎麼啦?我怎麼啞巴了?
還好脖子能動。我費力地低頭往下看,看到了一個木乃伊。
真好笑。怎麼能這麼樣來對付一個大活人呢?從頭到腳我的身子都給包上厚厚的一層繃帶,連嘴都給纏上了!好像紗布不要錢買似的。
「別動!」兩個MM齊聲喝阻,好像我這一低頭能傾國傾城一樣厲害。然後雲菲菲不停地嗦,指責我擅自行動,伊琳俯到我身上查看點滴瓶。———拜託,你眼淚掉我眼睛裡了,!
我煩死了,可是又不能說話不能動。乾脆閉上了眼,隨她們折騰,有點累,我且小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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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我嚇了一跳。
我看到一雙美目,懸停在我臉部上方,距我的眼睛不到三厘米,眼神幽遠深邃。雖然視野全部被這雙美麗的大眼睛佔據,不見其餘,可我還是知道———蘇靜美來了,她俯身在注視我。
見我醒轉,蘇靜美直起了身子———還是那尊冷冰冰的玉觀音。
我有點惱火,你來探望病人就好好探吧,探望探望,不就探一探望一望行了,離我那麼近幹什麼?搞得我眼裡澀澀的,全是淚水———我不是想哭,你把眼淚弄我眼睛裡啦!
這些女人,全一個德性,老想把我搞得跟她們一樣同悲同喜———伊琳這樣,蘇靜美也這樣。
你說你一副市長,春風得意日理萬機的,沒事跑我這來哭什麼?讓人看到了怎麼解釋?我眼睛骨溜溜地一轉———還好,病房裡沒其他人,就我們倆。
她靜靜地注視我,姿態強硬,面無表情。可是在她堅硬如冰的外殼下,我看到了一點水一樣柔軟的脆弱———當然,只有一點點,呵呵。
蘇靜美的眼淚滑出了我的眼眶,倒像是我在傷痛難掩地哭泣———真倒霉,我沒哭,都是讓她們給鬧的!我身上大寒,拚命搖頭晃腦,想要解釋一下,又說不出話———男兒有淚不輕彈,我這雖然受了點傷,身上有點痛,可也不至於哭吧?這也太丟臉了,特別是還當著美女的面。
我這一動,適得其反。
蘇靜美好像再也忍受不了,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伏到了我的肩上,看著我,「你是不是很痛?」她哭了,「痛的話你可以喊一喊,別憋著———」
救命啊!這一撲真把我弄痛啦!再說我能喊嗎?能喊我早就大喊救命啦!
她完全沒有考慮我的感受,似乎把壓抑了很久的淚水一次性地釋放到我的身上———「對不起。」蘇靜美哽咽著說,「我沒有保護到你,沒有盡到責任。我應該提醒你的,這個事太複雜,你不要去碰。」
還是寒———這種打著官腔的哭法,我真還是第一次聽到。
「看到你現在這樣子,我很難受,真的。」蘇靜美———這塊拒絕融化的冰是不是這就準備開融啦?不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熱烈的淚水?她的淚水溫溫的,滴在我的臉上。我的臉在紗布下開始癢癢———不能搔又不能喊,搞得很難受,真的。
我眼珠又四處亂轉,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達到止癢的目的———然後我看到門是開著的,伊琳和雲菲菲站在門口看著我們,目瞪口呆。也不知道她們來了多長時間。
我拚命掙扎,唔唔亂叫,盯著忘情的蘇靜美眼皮狂閃,終於讓她留意到了屋裡氣氛的不同。
蘇靜美迅速恢復了平靜。她鎮定從容地掏出一張濕巾,往臉上沾了沾,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子———搖身一變,還是那位氣度不凡的蘇副市長,然後她款款走到了兩位小姑娘面前站住,嚴肅地審視她們。
兩位可憐的MM手足無措,好像幹了什麼壞事一樣,望著蘇市長的眼神有點亂。
「不好意思,我有點失態。」蘇市長冷靜地說,語氣很平淡。「忘記你們看到的。」
說完她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