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雞啁喔海上啼,東方霞汽半邊紫。
忽然瀲灩玻璃翻,一泓捧出赤玉盤。
「直沽」(天津)是地當白河、永定河、大清河、滹沱河、南運河等五大河會口,具河港兼海港功能,遭運貨物的集散地,往南運河而下,可抵黃河。
官道上兩匹快騎頂著大太陽一路狂奔馳騁,曳出一股塵沙滾滾,兩側路旁行人,皆破口大罵缺德,猶如奔喪。
當路人望見了疾馳而過,兩騎之一位道士的懷裡是包裹著一名病懨懨約九歲孩童時,滿臉詫愣,人家確有急事,是自己不修口德。
縱馬馳騁,一個頭臉虯胡風塵灰白的「羽靈真人」邱琮傑,拍拍懷中熱毒攻心,半昏沉的張心寶道:
「小寶!忍著點.快到大城市了,捉幾帖藥吃就沒事了。
尾隨而至的「八風秀士」李文欽高聲叫道:
「臭道土!小寶不要緊吧?先進城找一家客棧休息!」
話聲一落,一馬當先衝出,駿馬一前一後四蹄雷動,塵土翻飛,如箭矢般超軼絕塵而去。
直沽地界仍是太平教的天下,「羽靈真人」邱瓊傑確是沾了道士身份的光、投宿客棧受到相當的禮遇。
一間上等的清淨臥房。
一盆熱騰騰的洗澡水,充滿了藥香味,瀰漫整個房間,泡得張心寶滿頭大汗,卻感一身舒爽。
「羽靈真人」邱瓊傑顧不得滿身風塵,就地盤膝而坐,雙掌貼在木盆,運功正在替張心寶祛除熱毒,巳然渾身濕透,道服一團的髒亂。
「八風秀士」李文欽正在把熬好的藥汁,倒入碗裡.端上了桌面,走到床邊一個水盆汲水潑臉,取白毛巾擦拭,一片污黑。
「都是你這個臭道士的鬼主意!不走陸路捷徑,卻多繞了數百里走水路,我們是無所謂,卻苦了從不出遠門的小寶.數日來的奔波,不就累垮了!」
「唉!你這個書獃子,還不都是你惹的禍,叛出了「金劍盟」,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處,利用黃巾之亂,多繞了—圈比較安全,叫他們找不到頭緒。」
運功完畢,抱起了張心寶擦找乾淨,慢慢的喂其喝藥又道:
「再說;陸路捷徑需經過「邯鄲」地界,那可是「烈日劍」司馬勳的老巢,我們兩個加起來,是抵擋不了人家的一劍一槍,可別怨我!」
「八風秀士」李文欽一臉無奈道:
「黃巾之亂雖然可以避開「金劍盟」!但是別忘了黃巾賊的前身卻是「陰陽神教」的班底,難保「烈日劍」司馬勳不會找來?」
「啐!這個世界是五條大河的會口處,大運河從北平直沽橫過黃河及長江而直下浙江杭縣,全長約二千六百里,全吱渠四通八達則倍之;就不信在此龍蛇混雜,人海茫茫之處,如何找到我們?」
「八風秀士」歎然道:
「臭道士!沿途已有多起的追殺,你主小覷兩方的力量,況且帶個稚童,對方很好辨認.實在叫人頭痛!」
張心寶喝完了藥汁,苦得皺眉吐舌,又是一陣哭鬧道:
「你們兩個壞蛋!人家不玩三寸小白鶴了,快放我回宮,要不然就大聲喊叫你綁架,讓人來找碴,叫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羽靈真人」邱瓊傑一臉苦笑,落落大方的寬衣解帶,赤身裸體的滑溜進入澡盆,浙瀝嘩啦的潑水,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一解沿途而來的辛勞,根本不理會他的吵鬧。
「八風秀士」李文欽默契十足地踱步前去,伸出了一根食指朝張心寶直晃點,面帶威脅的微笑。
「別……別再點我穴道,叫人家就如木頭人一樣不動,比殺了我都難過……這樣,我不哭……可是……人家好想家嘛……」
說完,舉袖偷偷的飲泣,真中惱心生愛憐。
「羽靈真人」邱瓊傑洗好了澡,也不避嫌的一絲不縷,就將道袍丟進澡盆裡,搓**揉的清洗一番,抖一抖水漬擰乾,濕淋淋的穿起來。
輕吟一聲!氣凝週身,只見片刻之間,渾身的道袍有如充氣般,漸漸鼓脹起來,就將一身的濕道抱,烘得乾燥,又顯亮麗乾淨,十分體面。
笑吟吟道:
「小寶!你是願睹服輸,可別耍賴,貧道及書獃子,一天教你一種戲法,當你學會了以後才讓你回宮;況且包吃穿住都不曾虧待你,怎會是綁架,別說得這麼難聽!」
張心寶瞧見了他渾身魔術般的充氣變化,本是飲泣的稚臉,露出了好奇,玩性又起,止了哭啼,趕忙的跑過去,用於指頭繞著他東戳一下,西捏一把,雙手用力拍打,卻左突有陷,凹凸有序,十分好玩,終破涕為笑了。
「八風秀士」李文欽見稚意天真活潑,莞爾—笑道:
「小寶!臭道士施展了從不輕易示人的「天心宗」壓箱底絕活之「彌旋大法」,你若學會了,包你長年累月的一襲薄衫,冷熱風寒不侵,永不會生病!」
「彌旋大法」是張心寶宿世「神鑒奇俠」的神功之一,看得他感覺十分親切,又是好玩及眼熟,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興致勃勃問道;
「哇哇!好厲害喔,這個我要學,但不知道人家的那把「白鹿刀」是否可以戳破?」
「羽靈真人」邱琮傑摳摳額頭臉紅道;整理發佈於
「一戳就破,可不能輕試!但是,相傳開山祖師爺「神鑒奇俠」將此大法練至「金剛不壞」軀體,一般刀槍是不入的,我苦練了三十年卻連個門都沒有,但卻很耐得住打,又好像什麼地方練得不對頭?一直沒有更上一層!」
張心寶十分景仰似的眨眼驚訝好奇道:
「這個好玩!小寶練成後,與人打架不就不痛了?嘻嘻……你就趕快教會我嘍!讓人家回去,表演給那些小太監們誇獎我嘛!」
孩子聰明透頂!不過畢竟還是孩子,專喜歡精靈古怪玩意兒,一哄騙就高興的不得了,什麼煩惱都拋至九霄雲外。
「羽靈真人」邱瓊傑牽著他的小手,輕聲道;「走!貧道教你口訣,別讓那個書獃子聽見了。」
此刻.門外有人「駕!罵!」敲著。
「進來!」「八風秀士」李文欽道。
夥計肩頭披著抹巾,穿一雙新芒鞋,雙手端一壺熱茶,一臉迎笑而入,哈腰問候道:
「兩位爺們不知道午餐在大廳上用,或者讓小的給您端進來?不知點什麼萊?」
「八風秀士」李文欽雙眼一抹寒芒即隱,微笑道:
「夥計!再換一盆洗澡水及送上貴店幾盤拿手的菜餚,就在房間內用餐,彌可以下去了!」
話畢,從懷中取出一個碎銀,當小費遞了出去,順手在其手腕捏了一下,測其是否懂得武功,痛得他碎銀落地,叫得如殺豬一樣難聽,淚水都擠了出來。
夥計看著手腕暈紅的二道指印,甩手猛吹叫痛,一臉驚駭道:
「讀書的老爺哪來的這麼大的勁?這怎麼一回事?」
「八風秀士」李文欽撿起了地上碎銀。再加上一塊,神色木然道:
「對不起!這兩塊碎銀就賞給你,快下去吧J」
夥計貪婪眼神發光,貴賓一出手就是半個月的餉,這份疼痛算得了什麼?眉開眼笑哈腰作揖掩門而去。
「羽靈真人」邱瓊傑正替床鋪上張心寶盤坐的姿勢矯正,手指再從背後的脊尾骨往上指導真氣的暢流過程,直至頂門,再過額頭眉心往下詳細說清楚穴道的作用,直至丹田到職門為止,是為「一周天」。
「小寶!本門練氣之道,以「丹田」之吸氣為主。」
「咦?人不是皆以鼻孔呼吸為主麼?怎恁地用肚臍吸氣?不就肚子脹了起來?憋死人嘛!那呼氣怎麼辦?」
疊問迭起,十分聰明。
「小寶!以觀想「丹田」為主,忘卻了鼻孔呼吸.並非不呼吸的硬憋氣,緩慢吸氣之間,腹部自然鼓脹;然而,呼氣就觀想全身的毛細孔在放氣,一步一步的將氣息緩放慢,渾身以輕鬆為宜;你的肩膀也要放鬆,就不會越練越按勞,反效果了!」
「呃!這麼簡單?那我在吃飯睡覺時怎麼辦?」
「小寶!吃飯睡覺時別執著練功,順其自然以鼻孔呼吸就行了,但是一日中行、住、坐、臥時常修練,不可急切近躁,渾身筋脈順暢,日久生功,百病不侵,四肢強壯,是為第一階段。」
「咦!日久生功?那要多久時間?」
「一般人需要三年修成第一階段,人人得以習之;但依你的資質,可能更早吧!」
張心寶為了他那身的鼓脹好玩,輕閉雙目,依言觀想著從丹田處吸氣,從毛細孔中放氣,不瞬間,丹田有點燥熱導至胸部,四肢放鬆,十分舒暢。
卻停了下來,緊張的睜大雙眼又問道:
「奇怪!呼吸一減緩,渾身就熱了起來?這是為什麼?」
「羽靈真人」邱琮傑微笑道;
「這是自然生理現象!千萬別緊張,一個人平時安靜的脈搏正常跳動,兒童較快,現在練功減緩,當然全身會燥熱,就如人憋氣一樣,會熱血充腦是相同的,所以說須順其自然觀想呼吸大法,不能過急,次第階段的進步。」
「呃,原來如此。那第二個階段是什麼現象?」
「第二階段,最後一句口訣道:「山行忘路脈,野坐認天文。」這句話懂嗎?」
張心寶一臉傻愕!搖頭道:
「小寶當然不知道哇!又是山路,又是天文的;這跟行坐練氣有什麼關係?太玄了吧?」
「羽靈真人」邱琮傑模撫他的小蘿蔔頭愛惜道:
「人與動物一樣,體內遍佈全身的血管就是「脈」,可流通血液供給氧份;連一小片的樹葉內,也有成狀分佈和筋絡去呼吸大自然的空氣及水份.而使大樹長高。」
牽著張心寶的小手下床,走到桌旁,將一杯茶喝了下去,指著自己的肚子比喻道:
「這杯水!為胃壁所吸收,就跟一片小樹葉的道理一樣。況且,水有飲盡的時候,然而空氣充滿大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將張心寶抱起來站在椅子上,拍其肩膀又道:
「道家稱人體為「小周天」!天地宇宙就是「大周天」,道尊「老子」大智大慧之人,聽說了練到了第二階段,主能從春夏秋冬四季變化,以及落葉飄花中去體悟天地玄奧,運涵汪芒,干奇萬狀,古今第一人也!」
「哇塞!這麼厲害2才練到了第二階段就能達到這種境界?簡直太玄了,不會騙人吧!」
「羽靈真人」邱瓊傑微笑道:
「我們凡夫了怎能與道尊「老子」相比擬!是人家從「山行忘路脈」中的「忘」字,以及「野坐認天文」中的「認「宇去體悟!」
張心寶似懂非懂的問道:
「呢!「忘」字及「認」字,我值得怎麼寫,就是叫我寫上一百萬次,也不懂得去體悟天地玄奧呀!」
童心率直,卻使人蕪爾會心一笑。
「小寶!這個「忘」字是極靜中的意思,也可能是氣脈相通,與天地結合體的一剎那問而悟道,或者是連「忘」字都「忘」記了吧?才能體驗天心之心,無聲之聲!」
張心寶又傻呆著了!一臉的天真無邪怪叫道:
「是「專念一注」嘛?」
「羽靈真人」邱瓊傑聞言一震!一時身心俱忘然了,是體驗張心寶的率直無邪脫口一句,也是他宿世磁場「神鑒奇俠」的加持,武功心法又進展了另一個層次階段,「專念一注「故,定在當場,當然聽不見他在問話。
伸著小手,拉一拉他一臉神往,眼神深邃,身心倆忘然的衣袖,又無厘頭問道:
「你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但是可不能「忘」了教小寶一身衣服鼓脹的練氣方法哩!」
怎恁地鬼臉的道士——也「忘」呆了?
喂———
張心寶貼其耳際,無心開玩笑的一喝:
勿驚雷閃電般擊中!若當頭棒喝之頓悟!
喝———
他渾身氣罡旋轉!氣爆滿室!
將張心寶震得彈飛三尺!有如落地的短葫蘆,瞬間昏厥!
四邊的紙糊窗戶「碰!碰!碰!碰!」四聲爆響,被旋流空氣震得粉碎!
本在熱騰騰水中泡得一身舒爽的「八風秀士」李文欽,也被這般無儔的氣旋;震入水中,迴旋激盪,居然有如一股水柱將他拱起,赤身裸體的摔得四腳朗天,骨頭就似拆散般疼湧,一時間,卻爬不起來!
免仰之間。
四個窗口擠滿了好奇觀望的住宿客!個個皆一臉茫然,怎懲地不見人打架?卻見破碎的窗門飛出?
咦!一位道長渾身亢奮激動?一個大男人卻赤裸裸地四腳朝天?肯定有暖昧行為!
對了!這不就是當下最流行的「弄若蔥」之「龍遊人」嘍?簡直不知廉恥,傷風敗俗之極!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幹了起來?
真他媽的!竟然還打算打昏了一名稚兒?莫非將對他性侵害不成,這種人渣!應該拖出來痛打一頓,五花大綁遊街示眾,以教化當下不良風俗習慣!
齊齊爬窗而入!二十多個人,揎袖撩臂,一蜂窩而上!
滿屋子的砰然作響!
傳出了有如一群正在挨剮的豬,尖厲哀嚎求饒聲。
滾——
四個空蕩蕩窗戶,從這裡進去的人,全部再從這裡鼻青臉腫,屁滾尿流的拚命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