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尚書仍然是李林甫在兼任著。所以,蕭睿這新任T|本上就是一個擺設,太重要的事兒由李林甫決斷處置,而一般的事兒由中下級官僚署理,最清閒的就是蕭睿了。他樂得悠閒自在,整日裡除了勉強湊夠一個時辰的「坐班」之外,基本上不在禮部衙門露面。當然,在外人眼裡,這也是李林甫刻意打壓的結果。
李琮監督、皇甫維明率領的唐軍在河隴一線跟吐蕃人進行了幾場小型的戰役,都取得了勝利。而伴隨著唐軍的步步緊逼,吐蕃人的防線已經往吐蕃境內龜縮了數十里,一場更大規模的唐蕃之間的正面決戰一觸即發。
而就在長安城裡不斷接到捷報的時候,李隆基卻非常不爽。嗯,很不爽。甚至可以說,惱火之極也頭疼之極。何以?大唐的財政——即經濟狀況出問題了。
前面說過,開元年間土地兼併風行,很多農民變成流民,統治階層聲色犬馬縱情奢侈,單是皇族一年的消費就數以千萬貫,一邊是賦稅減少,一邊是揮霍浪費,大唐國庫日漸空虛。而戰爭是最消耗錢財的,幾個月來,十萬唐軍在河隴一線,可是分分秒秒都是錢呀。
是故,隨著捷報一起進京的,還有雪片一般的錢糧催報。目前,前線十萬軍馬的糧草匱乏,而目前的大唐國庫已經無力承擔如此規模的大型戰爭了。所以,戶部尚書裴寬連續數日上奏,李隆基這才醒過神來:大唐,居然沒有錢了?
軍糧告急,軍餉告急。
此刻唐蕃之間的戰爭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倘若……李隆基無法想像,如果因為糧草補給不繼,會出現什麼嚴重的後果。
但李隆基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繁榮強大的大唐,歌舞生平的盛世大唐,怎麼就會沒有錢了!
但裴寬的奏表不是虛言,對於國庫的盤點更不是虛報。事實擺在李隆基面前,這位一向熱衷於玩弄權術的強勢皇帝,一時間竟然有些慌了神。
其實,大唐國庫早就空虛了,只不過之前有李林甫的「遮掩」,這事兒並沒有捅到皇帝跟前去,皇帝一直還陶醉在盛世繁榮的虛幻景象中。這些日子,李林甫不知出於何意,突然撒手不管,任由裴寬接連告急。
御書房裡的氣氛非常壓抑和沉悶,李隆基面色鐵青地望著裴寬,沉沉道,「裴寬,國庫當真無力承擔軍費錢糧了?」
「回皇上地話。單以戰爭而言。國庫可以勉強支撐下去。但是。我大唐國務龐大。朝廷運轉耗資巨大。如果再不……」裴寬低低回道。
這些話不用裴寬解釋多言。李隆基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龐大地大唐帝國需要大量地錢財來開支運度。他沉吟良久。突然望著李林甫和章仇兼瓊冷笑道。「兩位愛卿。你們意下如何?」
李林甫沉吟不語。章仇兼瓊起身緩緩道。「皇上。當今之計。只有加稅一法了。」
裴寬急急接話道。「皇上。加稅萬萬不可。
目前我大唐百姓稅賦已經頗重。再要加稅。恐怕會導致民間動亂。農人流離失所。釀成大禍。」
章仇兼瓊淡淡一笑。回身道。「依裴大人地意思。目前該如何?」
裴寬眼中閃出一絲陰沉,向李隆基躬身下去,「皇上,臣建議即刻在大唐施行禁酒令。」
此言一出,包括李隆基在內,眾人皆大吃一驚。大唐是酒的王朝,這酒已經不僅是一種消費品,而是與大唐社會生活緊密相關的一種必需品,一如人要吃飯穿衣睡覺一樣。倘若要是沒有了酒,大唐人還怎麼活?
而李林甫卻眉梢一跳,心裡暗暗冷笑了一聲。
「皇上,墨子《辭過篇》言:『君實欲天下治而惡其亂,當為食飲,不可不節。』東晉葛洪《酒誡》專文,臚陳歷史事實,發出國家政事的敗亡『謂非酒禍,禍其安出』的喟歎。酗酒敗壞政事,擾亂民風,助長人性之惡,『州縣刑獄與夫**殺傷,皆因酒而致。』」裴寬似乎早有準備,侃侃而談,大講了飲酒之風的不良影響。
李隆基以及眾臣子的臉色有些陰沉,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都對裴寬的話不以為然。醉酒鬧事,其罪在人,不能怪酒,如果按照這種邏輯,這世間的娼妓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助長民風為惡嘛。
裴寬從不飲酒,對飲酒之人尤其是酗酒之人深惡痛疾,所以他講起禁酒令來滔滔不絕,聯繫古今,甚至連周朝的禁酒令也搬了出來,說到激動處,他連呼「酗酒可亡國,不得不禁也」。
基皺了皺眉,「裴寬,酒乃民之根本,禁酒絕不可行酒令一下,國庫就有錢了嗎?」
裴寬定了定神,突然朗聲道,「皇上,更重要的是,釀酒需耗費大量糧食,假如天下酒坊皆關閉,該能為朝廷省下多少錢糧?」
李隆基一呆,章仇兼瓊等人也暗暗點頭,裴寬這話確實是說到點子上了。
釀酒耗費糧食巨多,假如要是全國禁酒,那倒是能省出不少糧食來。
李隆基沉吟著,低下的臣子也在小聲議論紛紛。趁眾人不注意,李林甫與蕭睿交換了一個眼神。蕭睿心裡淡淡一笑,這裴寬的用意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大唐國庫雖然空虛,但還不至於連這一場戰爭都支撐不下來,他不過是藉機發難,所謂禁酒,無非是沖蕭家來的。
眾所周知,蕭睿的酒徒酒坊出產,已經佔據了大唐酒業市場的半壁江山,倘若施行禁酒令,損失最大的只能是蕭家。
但裴寬不知道的是,蕭睿如今的產業龐大,酒徒酒坊不過是其中之一了,如果酒坊關閉,固然損失不小,但還不至於傷到元氣。憑借巨大的銷售網絡和財力,蕭家仍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崛起。所以,蕭睿並不害怕。
只是在他看來,在全國範圍內施行禁酒令,根本就不可行,也不可能,這太理想主義了。
李隆基猶豫不決,禁酒是絕不可行的,但裴寬所言又並非沒有道理——如果不禁酒,拿什麼來充盈國庫?
他緩緩抬頭,瞥了一眼站在眾臣後面默然不語的蕭睿一眼,歎息一聲,「蕭睿,你意如何?」
蕭睿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朗聲道,「皇上,臣以為禁酒絕不可行,酒是民生之必需品,倘若禁酒,定然浮蕩民心動搖國本,萬萬不可。」
李隆基還沒有說話,裴寬在一側冷笑一聲,「蕭大人之所以反對禁酒,怕是出自自利考量吧。誰人不知,蕭大人名下的酒徒酒坊遍佈大唐,產量巨大獲利巨大,倘若朝廷要禁酒,蕭大人怕是就無錢可賺了……」
對於裴寬的嘲諷,蕭睿並沒有上火。在他眼裡,這裴寬是一個干臣能吏,就算他是李琮一黨,出於某種政治動機打自己的主意,蕭睿也對他保持著應有的寬容。畢竟,是這些能臣幹吏清正廉潔的官僚,支撐著大唐帝國的運轉。而且,禁酒之說,古有先例,後世也有「踐行」,雖然過於理想主義,但裴寬能想到這一招,也算有些眼光。
蕭睿笑了笑,溫和道,「裴大人,蕭某並非是愛財之人,經營酒業牟利無非也是想做點事情。蕭家雖然日進斗金,但蕭家同樣也是日出斗金,蕭某將所有家財都用在救濟和賑濟上上,長安城外那三座賑濟院,以及洛陽、益州、揚州等地的酒徒賑濟分號,耗費錢糧無數,眾目所睹,天日昭昭,蕭某人問心無愧。」
裴寬聞言一怔,頓時啞口無言。蕭睿的慈善大名日漸高漲,外地的賑濟活動尚不可知,但長安城外的三座賑濟院卻是組織得熱火朝天,獲得蕭睿資助救濟的長安百姓不計其數,裴寬想否認也否認不了。
李林甫垂首坐在那裡,心裡暗笑了一聲。要說蕭睿為行慈善花費不少他是相信的,但要說蕭睿傾盡所有進行慈善,李林甫根本不信。
蕭睿又淡淡道,「既然蕭某的錢財來自於民又惠濟於民,禁酒令不禁酒令的,對蕭某來說有何損失?」
看裴寬的臉色有些漲紅,說不出話來,蕭睿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皇上,臣以為,禁酒令絕不可行,請皇上三思。」
李隆基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如何不可行?你倒是跟朕說說。」
「皇上,釀酒的確是耗糧,但是,這民間釀酒耗糧乃是民間之糧,就算是推行禁酒令,節省下的糧食也不歸朝廷所有,如何能充盈國庫?如果朝廷強行徵收,與加重賦稅有何區別?」蕭睿躬身下去。
又道,「皇上,諸位大人,天下酒坊無數,酒工也數以十萬計,如果再加上靠酒業維持生計的商賈,人數就更眾。這些人沒有土地,靠酒坊做工為生,倘若酒坊關門,這些人的生計又該如何維持?還有,那些妓館、酒肆,如果沒有酒,何以存在?是故,禁酒令推行,不僅是『禁酒』,還會讓無數大唐百姓失去飯碗,會讓大唐商業遭受重創,所帶來的後果不堪設想,請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