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酒徒 第三卷長安風 第138章問世間情為何物
    李宜毅然裊裊行去。**望著她遠去的婀娜秀麗背影,蕭睿黯然一聲長歎。李宜之對他,就猶如他之對於玉環,這斬不斷理還亂的萬千情絲繞住了貴為公主的李宜,也繞住了萬念俱灰的蕭睿,更繞住了遠在洛陽的少女玉環。

    李宜奔至御房門口,玉真早已等候在門口,見她臉上濃重的淚痕,不由憐惜地一歎,「咸宜,癡人也,何至於此?」

    「玉真皇姑,你為何不為蕭睿求情?你明知蕭睿重情重義絕不會移情別戀,為什麼要是讓父皇賜婚?」咸宜淡淡一哼,「請皇姑讓開,我要面見父皇。」

    「咸宜,你父皇不會見你的,還是回去吧。聽皇姑一句勸,回去吧。」李宜正在著急上火間,根本就沒有看到玉真眼中那一抹柔和的暗示,她生生就這麼闖了進去。

    李隆基見咸宜居然闖了進來,不由皺眉道,「咸宜,你好放肆!」

    「父皇,懇求父皇收回成命,咸宜不願意下嫁那蕭睿!」咸宜俯在地。

    「呃?咸宜,你在騙朕,朕明明知道,你對他情深一片滿朝皆知。你如何跟朕說不願下嫁於他?」李隆基冷笑道。

    「父皇,咸宜……」李宜咬了咬牙。「咸宜當然是喜歡蕭睿。只是蕭睿早有了未婚妻子,咸宜只能遺憾造化弄人。要是讓咸宜早些遇上蕭睿……蕭睿重情重義,絕不會移情別戀,這點咸宜早已知曉。咸宜豈能因一己之私而讓父皇失去一個出類拔萃的臣子,讓大唐失去了一個高賢名士故而。咸宜懇請父皇收回成命,咸宜寧可孤身終老也絕不下嫁蕭睿!」

    「你倒是一片苦心、一片情深,可惜那蕭睿渾然不覺。咸宜,你貴為公主他卻視你為無物,你難道就不恨他嗎?」李隆基見自己地女兒哀傷欲絕的神色中透出一絲剛毅,不由也有些憐惜,歎息道。

    「女兒不怨他,女兒只怨造化弄人,我跟蕭睿今生無緣。」李宜眼圈一紅。「懇求父皇開恩!」

    「蕭睿違抗聖旨。理當處斬。難道你要讓朕為了一個蕭睿而破壞國法嗎?這萬萬不能!」李隆基沉聲道。猛然拍了一下桌案。

    李宜絕望地抬頭瞥了李隆基一眼。良久良久。才幽幽道。「父皇。既然如此。女兒也無話可說。就此告退了!」

    玉環那嬌柔地身姿和那傾國傾城地絕世容顏。在蕭睿地心裡越來越清晰。蕭睿心頭感到了無盡地溫情。嘴角那一抹溫柔地淒然地笑容越加地深重。「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蕭睿心中百感交集。慨然吟誦起元好問那千古傳唱地《雁丘詞》。提起筆來在紙上筆走龍蛇刷刷寫就。

    而放下筆來。抬頭望去。御房向這廂而來地宮道上。李宜跌跌撞撞面若死灰之色地正向這邊走來。從她那同樣是萬念俱灰地淒清容顏之上。蕭睿明白。這最後地一絲生機也已經宣告破滅。

    在這一瞬間。他感到了他對於死亡地恐懼。他是人。是一個前世今生加起來也不過數十年華地凡夫俗子。他不是神仙。他對生命充滿了無限地眷戀。而也正是在這一瞬間。他才現。對於玉環、對於一切關自己地親人。他是那麼地不捨和留戀。

    他恐懼著。也憤怒著。同時又感到了深深地無力。他就像飄搖在大海之上暴風驟雨之間地小帆板。隨時都可能被大浪淹沒地惶然、焦灼、不甘心等一系列負面情緒充斥著他地心胸。他恨自己地弱小。他恨上天地不公。既然把他帶到這個詭異地時空又何以將他推入絕望地懸崖峭壁之上。

    他明白,面對剛愎自用地李隆基,他是那麼地渺小。他無力抗衡在這個古代時空的皇權力量,那橫亙在所有民眾頭上的皇權屠刀,高高在上地蔑視著世間眾生不要說他已經退無可退,即便是能逃了出去,也會給他的人和親人帶來毀滅的災難。

    罷了!

    蕭睿仰天無語而怒視蒼穹,心中激盪著野獸一般的咆哮:與其死在強權的屠刀之下,不如他娘的自行了斷,這無情的賊上天,荒誕的命運,老子絕不屈服!絕不!

    他的臉變得血紅,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他的眼神中投射出充滿血絲和憤恨的光芒。

    「侍衛大哥……」蕭睿慢慢走了過去,向方纔那個侍衛行去。

    侍衛感歎著,「狀元公少安毋躁,公主殿下已去求情,說不定皇上會收回成命赦免了你也未可知看那,公主殿下已經來了。」

    蕭睿淡淡一笑,就當那個侍衛望著他眼中的那一抹毫不掩飾的絕然和憤怒,微微有些呆的時候,滄啷一聲,蕭睿迅速地探手過去,從侍衛的腰間抽出了他的佩劍,然後沒等旁邊的侍衛和宮女們反應過來,蕭睿便倒轉鋒利的劍鋒,義無反顧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鮮血噴湧,濺滿了侍衛一身,蕭睿出一聲歇斯底里地慘呼,身子踉蹌了一下,口中生生噴出一口鮮血來,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漫天的血花顯得異樣的迷離,反射著淒清的光芒。

    旁邊宮女們陡然色變,一起惶然尖叫起來。

    「我不服……我不服……大唐。」蕭睿痛苦地顫抖著。帶著那柄血染的寶劍緩緩倒下,「我地命運我做主。我的命運誰也掌握不了……歸去來兮……」

    就在蕭睿倒地地瞬間,一陣清風悠然吹來,那張蕭睿寫完放置在地面上的紙卷被風揚起,在空中飄遊了幾下,緩緩落下。恰恰落在蕭睿的頭顱邊上。蕭睿費力扭過頭去,瞥向那字跡潦草的墨跡,嘴角想要擠出一絲微笑,卻一聲呻吟濺出寥若晨星的血星點點。

    「不!不蕭睿……」不遠處,李宜出一聲歇斯底里地尖叫,猶如風打飄零的秋葉倒落在地。

    皇宮裡亂成一團,十多個御醫被緊急召進宮裡來,圍著這個滿身是血的少年蕭睿展開了奉旨急救。殿外,玉真臉色煞白。嫵媚的臉上懸掛著深深的焦灼。她的身子都有些顫抖。要不是有侍女的扶持。她或許早就癱倒在地了。

    李隆基突然要賜婚,玉真聞訊進宮來竭力阻止。可無論她怎麼勸阻。李隆基總是不相信蕭睿會為了一個民間女子拒絕當朝公主,會為了所謂的情感而放棄生命以及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況且。咸宜對他一番深情。在他看來,天底下沒有這種傻子。蕭睿頂多是有些面子上下不來。只要他恩威並重,蕭睿自然也就順水推舟應承下來。這是大唐皇帝李隆基自以為是地邏輯和心思。

    無奈之下,玉真只好選擇妥協,與李隆基打了一個賭約:如果蕭睿果然能做到寧死不從,李隆基便不能再逼迫於他,且還要成全蕭睿和李宜地好事。至於李隆基那「大唐公主怎麼能與民女共事一夫」地憤怒,早就讓玉真一句冷笑帶出的嘲諷給「頂」了回去。

    玉真知道李隆基不會真斬殺了蕭睿,所以靜觀其變,畢竟還有她在。其實,她也想看看,自家這孩子是不是真會寧死而不忘情。當然了,如果在最後關頭,蕭睿改變主意也不算什麼,這人哪裡能有真正不畏懼死亡地呢?能為了一個民間女子當面抗旨,能抗拒住撲面而來的權力和富貴誘惑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起碼,一般人是做不到地。

    然而,玉真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一向溫文文弱的蕭睿,性情竟是這般地剛烈,他竟然在半路上就做出了那自我了斷地行為來。想起蕭睿那滿身血跡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慘狀,想起他那臉上凝結起的萬念俱灰的絕然神情,想起他眼神中毫不遮掩的憤怒和不甘,玉真心裡感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手扶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兩行清淚浸染而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玉真耳邊傳來李宜悲哀欲絕的低聲吟唱,這尊貴的公主髻散亂,面色煞白,華麗的宮裙上沾染了許多蕭睿身上的血跡,此刻正毫無儀態地趺坐在地上,癡癡面對著蕭睿那染血的「絕筆」,一邊吟唱一邊淚如雨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玉真眼圈一紅,兩顆珠淚滑出眼眶,喃喃自語,似是在問昏迷在殿中正被御醫們救治的蕭睿,似是在問身前的咸宜,也似是在問自己。

    幾個御醫疲倦地走出殿中,玉真顫聲急問道,「御醫,我那孩子怎麼樣了……」

    一個御醫笑著點了點頭,「玉真殿下,所幸狀元公自刺的力道不足,並沒有傷及要害,此刻已經無礙了。只是他失血過多,目前還在昏迷之中,需要慢慢調養。」

    李宜聞言,霍然從地上起身,瘋狂地向殿中衝了進去,帶起一陣風塵。等玉真在幾個侍女的攙扶簇擁下走進殿中的時候,李宜已經坐在昏迷在床榻上的蕭睿身前,神色異常溫柔地為他輕輕地整理著凌亂的頭。

    「咸宜……」玉真輕輕一呼,「子長啊!」

    李宜回身來冷冷地瞥了玉真一眼,「你們都出去!都出去呀!」

    玉真心裡一顫,深深地望著昏迷在榻上的蕭睿,良久才擺了擺手,「走,我們先出去。」中,武惠妃帶著一群宮女太監盈盈走了進來,留守在此的一個小太監趕緊迎了上去。

    武惠妃擺了擺手,華麗的霓裳宮裙在月光下曳曳閃著絢爛的光芒,急急道,「蕭睿怎樣?咸宜公主此刻還在殿中嗎?」

    小太監躬身回道,「回娘娘的話,御醫說狀元公已經無礙了……公主殿下正一個人守著狀元公,誰也不讓進去,小的要進去侍候,也被公主給趕了出來。」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武惠妃輕聲一歎,「本宮沒成想這蕭睿剛烈至此也情深至此,這千古不朽的生死絕唱自今後又要流傳大唐了宮還真是羨慕那洛陽楊家的女子……一個女子,能得郎如此生死不渝,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只是可歎咸宜……苦了這孩子了……走吧,我們回去,不要打擾他們了。」

    殿中,李宜幽幽地歎息著,望向蕭睿沉沉昏睡著的面容,忍不住又用顫抖的手撫摸著他的額頭,口中喃喃自語,「蕭睿,你的心裡當真已經容不下別人了嗎?蕭睿,你可知道,我也是肯為了你不顧一切的呀……你可知道,你要是去了,我也不會獨活的……」

    這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這一曲染血的歌唱,在這個末春的夜晚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大唐深宮裡流傳著,不知讓多少寂寞的宮女和嬪妃一邊癡迷吟唱一邊暗自黯然神傷。就算是李隆基,也在御房裡被這深深地打動著,作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無從也無法理解,這世間竟然有這種無與倫比的真摯情感。

    「咸宜還在守著蕭睿嗎?」李隆基有些疲倦地掃了玉真一眼。

    「不錯。」玉真幽幽一歎,「這樣至情至性的人間奇男子,就算是玉真這把年紀也情難自已,何況是咸宜本就對他情深一片。陛下,什麼皇家尊嚴,什麼宗族禮法,有什麼能比得上咸宜的終身幸福?陛下也看到了,如果不能嫁給蕭睿,咸宜注定要鬱鬱寡歡,一如玉真這般……無戲言,還望陛下遵守諾言。」

    李隆基仰長歎一聲,「朕欠你的,朕當會補償於你……蕭睿之至情至性,即便是朕也為之動容。也罷,朕就想辦法成全了他們只是,玉真你的苦,朕又該如何?」

    玉真淡淡一笑,「玉真就替這兩個孩子謝過陛下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