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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立看著歐陽綵鳳走向車廂旁邊的公用廁所,大聲道:「別太久啊,我等你吃東西!」
這話才說完,已是有人偷偷笑了起來,唐立細細一想,也覺得確實有些不妥。
歐陽綵鳳氣得抓起靠近她的餐桌台上的一塊餐布,用力向唐立扔來:「你去死吧!」
唐立一把抓住餐布,看著歐陽綵鳳「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回頭對宋薇聳了聳肩膀:「現在的丫頭,太有個性了,真難伺候!」
宋薇掩著嘴,呵呵笑著:「我看你也不大嘛!」
唐立嘿嘿笑了一下:「衡量一個男人年齡的標準不應該看他的外在,而應該看他的內在!」
宋薇聽了唐立這話,臉上笑容漸少,嘴裡面反覆咀嚼著,似已是癡了。她歎了口氣:「真對不起,我不應該打攪你們的!」
唐立打斷她的話,笑道:「說什麼哪,沒有你,我們今天可就有大麻煩了!」
宋薇微微笑了一下,其笑嫣然:「我只是運氣好罷了,習慣性的站在窗口多望了一眼,直到開車的那一剎那我才告訴自己:別傻了,他只是一個過客,不可能再見面的!但是,我真的又見到你了,又見到你突然像一匹野馬一樣衝上來!」
宋薇癡癡的說著,不自覺的伸出一隻手,手指在唐立臉頰上輕輕的撫摸著。她的指尖輕微顫抖,像一隻驚恐的小動物,唯恐受傷或驚醒他。
「第一次來時相見是一種緣分,那麼第二次歸途重逢,那又是什麼呢?你能告訴我麼?」宋薇呢喃著。
唐立沉默了。
這個女人,就像路邊一朵普普通通的小花,不見得長得有多出色,不見得身姿有多妖嬈,但是她只是娉娉婷婷的立在那裡,她就有一種於寂靜無聲處令人黯然魂銷的魅力。
兩個人一陣沉靜。
這車廂裡面吃早餐的人都很安靜,四周只有一陣「咯登登」的列車撞擊軌道發出的聲音,那車廂傳來的輕微而有節奏的顫抖讓唐立猛的想起那狹窄休息室中,一具白花花的肉體在他的身體下有韻律有節奏的激情顫動。
唐立猛的一抬眼,他看見宋薇看向他的眼神!
幽深如禪房花木,哀怨如深閨思春。
剎那,唐立竟有些癡了!
這個女人,用一種最簡單最深情最迷離的眼神擊中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我,我」唐立吃吃的說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薇看著唐立,突然露出雪白的一排貝齒,如同金陽除破滿天烏雲,霎時容光滿面:「沒什麼,我不需要知道了!看見你剛才的眼神,我已經知道了,我很滿足了!」
唐立看著她,喟然一聲長歎,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萍水相逢而已,只能相忘於江湖。
宋薇微笑著起身離開:「你的表妹就要出來了,你要勸她多吃點東西,我看她身體似乎不太好呢!」
她沖唐立眨巴了一下眼睛,俯下了身子,旁若無人的在他的臉頰留下了一個濕漉漉的吻,在唐立耳邊輕聲道:「而且,你不要讓她傷心喔!我能看出,她的心裡面受過創傷,現在她就像一隻憧憬渴望再度獲得寵愛卻又害怕受到傷害的小鳥,再受一次打擊和挫折,她就完了!」
唐立聽得呆了,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
宋薇呵呵一笑:「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她心裡面很喜歡你的,只是她自己也沒有感覺到罷了!」
唐立笑道:「我怎麼覺得你更應該去當心理專家啊?」
宋薇掩嘴輕笑了一下,輕聲道:「什麼嘛!我只是一個在單一路線上來回簡單往返的女人罷了。」
說完她深深的看了唐立一眼,似要將他印入她的眼簾一般。
「我去忙了,你,多保重!」宋薇轉身盈盈而去。
只有在她背對唐立的那一刻,唐立忽然有種感覺:這個女人以後肯定再也不會在這條火車線上面跑了,他能從她柔弱的背影上感覺到這顆心究竟有多麼的孤單與苦澀。
下一次相見是什麼時候,還有相見的時候嗎?
唐立不知道,他也問不出這一句話!
相信她也不願意聽到吧?
明明知道彼此不可能有交集,那麼就在兩條線偶爾相交的時候或靈肉交融或擦肩而過,彼此都不給對方羈絆與空想,這樣不是更好麼?
也許,就是眼前這個女人身上的這種灑脫讓唐立不知不覺在心中深深的留下了她的印象。
唐立坐在座位上愣愣的出神,以至於歐陽綵鳳來到他對面坐下才反應過來。
歐陽綵鳳看著唐立神魂顛倒的樣子,臉色很不好看,冷哼道:「這樣割捨不下,那乾脆就要個電話號碼好了!」
唐立看了一眼對面這個話中有話,想套他口風的丫頭,心中不由得好笑,他歎了一口氣:「不是,我只是有些感慨人生的奇妙罷了,來的時候上車遇見她,回去的時候上車又遇見她!就像我和你,又有誰能想像得到十天之前,我和你同樣是對面相逢應不識的人呢?」
歐陽綵鳳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個很不以為然的表情,嘀咕道:「別扯上我!你跟她這才叫千里相逢的姻緣哪!」
唐立也不生氣,只是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注視著面前這個有些嬌嗔犯醋的女孩子。其實,她在想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唐立都知道,所以他的眼神溫柔、平和、帶著一種男人對自己心愛女人特有的包容注視著她。
歐陽綵鳳被唐立看得臉上一紅,瞪了他一眼:「看什麼?我臉上有花麼?」
唐立呵呵一笑:「是啊,是有一朵花!」說完他伸手在她臉頰上點了一下。
歐陽綵鳳真的以為自己臉上有髒物,嚇得趕緊衝到洗手間去照鏡子,但很快又衝了回來,在唐立肩膀上用力搗了一拳,怒道:「你騙我!」
唐立微微笑著,看著這個與他一同度過了兩天兩夜千里往返的女孩,捉著她打過來的手,拉著她在身邊坐下,端上面前一碗熱氣騰騰的玉米羹,乘起一勺,吹了一下,喂到她的嘴前:「來,張嘴,啊一個!」
歐陽綵鳳臉頰生暈,脖子根都紅了,她嗔怪瞪了唐立一眼,低下了頭去,輕聲道:「幹嗎啦!這裡這麼多人!」
唐立笑道:「這有什麼關係,總比火車站的人少吧!」
歐陽綵鳳的臉更紅了,眼睛似作賊似的在四周掃了一圈,手指用力在唐立腰間一掐,像完成軍事任務一樣,一口就把調羹給吞了!
歐陽綵鳳才吞下去,就立刻吐了出來,大口吸著氣,眼淚都飆出來了,叫道:「燙死了!燙死了!你想謀殺啊!」
唐立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你吃慢點啊,哪有你這樣吃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沒見過世面呢!」歐陽綵鳳擦乾眼角被燙出來的眼淚,怒氣沖沖的白了唐立一眼,自己一把奪過調羹,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她那斯文有禮的模樣,即便是最挑剔的禮儀老師都無法挑出半點毛病,舉手投足之間,一個宜嗔宜喜的女孩便瞬間變化成了貴氣逼人的貴族。
唐立微笑著看著她,短短的兩天兩夜的時間,這個女孩經歷了許多大多數人一生也無法經歷的事情,她此刻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渾身綻放著令人難以直視的容光。
一天一夜之後,火車晚點了三個小時,中午一點左右,唐立和歐陽綵鳳回到了深海市。
在火車站等著我們的不僅有李泉,還有出乎唐立和歐陽綵鳳意料的歐陽景德!
這個中年人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像一尊雕像一樣立在那裡,讓人不自覺的產生景仰的情緒,但是他的面容如大理石一般森嚴陰沉,讓人根本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麼。
歐陽景德一下火車,便哭著撲到了李泉的懷裡面,哭得梨花帶雨,一個勁的說對不起。哭了好一陣子,歐陽綵鳳才帶著一雙略微有些紅腫的桃花眼走到歐陽景德的跟前,低著頭輕聲說道:「對不起,爸爸,我回來了!給您添麻煩了!」
歐陽景德面容似乎亙古不變,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沉聲道:「回來了就好!」說完便對唐立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你跟我來!」他話音剛落,兩個站在他身後穿著筆挺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便一前一後的站在了他的旁邊。
歐陽綵鳳驚得呆了,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唐立被這兩個彪形大漢帶走,突然大叫道:「爸爸,你要幹什麼?」說完便要衝上去拽住唐立的胳膊。
李泉站在她身邊,一把死死的拉住了她,對她緩緩的搖了下腦袋。歐陽綵鳳渾身一顫,淚眼婆娑的看著唐立。
唐立微笑著看著她,旁邊這兩個彪形大漢就像不存在似的:「別忘了我們的賭約!回去好好休息!」
這個情形真的很像在最後一次見面交代遺言,但事實上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歐陽景德和唐立一上了車,他渾身的氣勢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用一雙溫和而平易近人還帶著幾分欣賞的眼睛看著唐立:「跟我說說一路上具體發生的事吧,鳳兒她變化很大,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你會發現,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要將一路上的事情講完,並不是一件短暫的事情,尤其是中間還夾雜了一頓晚餐。唐立在歐陽景德的房間裡面一直呆到晚上八點多才出來,出來的時候,他發現歐陽綵鳳正站在房門前的不遠處,來回徘徊著,像一個孤單無助的小綿羊。
她一看見唐立,眼前忽然一亮,向前跑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下了,故作矜持的說道:「你,出來了!」
唐立笑著反問道:「你在這裡幹嗎?」
歐陽綵鳳低著頭,看著腳尖,囁嚅道:「沒,沒什麼!經過這裡,隨便看看」
歐陽景德住在這棟別墅的西當頭,走到頂便是他的房間,若是經過,只怕是要翻牆出去才能算是經過。
唐立也不拆穿她,只是笑著說道:「好了好了,我沒事了,你趕緊去休息吧!這幾天折騰壞了吧?」
歐陽綵鳳抬頭看著唐立,眼神又是緊張又是好奇的反問道:「我爸爸跟你說了什麼?」
唐立呵呵一笑:「從你父親找我談話的時候開始到現在,時間是六個多小時,你準備了這麼多時間來聽麼?」
歐陽綵鳳冷哼道:「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她話雖然硬邦邦的,但是眉宇之間的擔憂之色已是不見了,腳步輕快的向門外走去。
「哎,這麼晚了你去哪啊?」唐立大聲問道。
「不要你管!」歐陽綵鳳回頭對唐立做了個鬼臉,但隨即又笑道「我去做頭髮,你的手藝差勁死了!」
唐立頓時無語!
這個丫頭,這幾天經逢如此大變,差一點便神經錯亂不說,小命都差點丟了,現在回來居然只是想著去做頭髮?
女人的神經,都是這樣大條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