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此時也不便再做好好先生,正色道:「賢侄,是非分辯明白,何必糾纏?若是再要耍鬧,俺老孫也不趟你們這趟渾水,你們自己解決,是戰是何,我一概中立!」
紅孩兒不服氣地道:「叔父,想當年你也是一個頂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奇男子,鬧地府,攪龍宮,斗天庭,那是何等威風瀟灑,快意恩仇,怎麼如今頭上頂了一隻佛門光環,卻是如此模樣了?我只知我等妖族,需是心隨我意,率性而行。只管哪個是自己的兄弟,哪管道理在哪一邊?再者這三千世界,大小門派千千萬萬,為什麼就只有佛道二門執掌乾坤?說到底,還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所謂是非曲直,都是狗屁。當年叔父大鬧天宮時,可沒聽過你講過什麼是非曲直,而是講究快意恩仇的吶!」
他這番話,原是揭露了本質世界,意圖用激將法,逼迫猴子動手。卻不知猴子自有應對,從容淡定地道:「所謂一花一世界,一笑一重樓。當日為妖,是為妖的境界,今日為佛,是今日為佛的境界,只是不同層樓,不同的境界罷了。」
只是幾句話,就將紅孩兒的慷慨陳詞給全盤推了回去,歸根結底,只是四個字,境界不同。這樣的回答,足可讓紅孩兒氣破肚皮,卻偏偏無可奈何。
鵬嘿聲笑道:「賢侄,你叔父早在靈山受戒,此時已是佛門弟子,當年的妖族大聖,今日的靈山佛陀。所不同者,惟境界耳。你卻是井底之蛙,要好好學習了。」他明著是貶叱紅孩兒,其實多少還有點諷刺猴子的意思。
紅孩兒卻是抗辯道:「我只知道當年妖族執掌乾坤時,准提和接引二者,還是洪荒的兩個散修罷了,後來妖族敗亡。老子化胡,才有此二者在西方蓮池之邊開宗立派,趁巫妖之戰的烽火之中,巧立世界,又趁後來封神之戰時,搶了闡、截二教不少門下,這才定下乾坤,與道門二分天地。遙想在鴻蒙初開時,洪荒盛世時。哪有佛門道門什麼事呢?」
聽他的口氣,倒是十分懷念妖族統治三界那個洪荒時代,在當時,佛、道三位聖人,還真的只是幾個隱者或者散修罷了。雖然實力強大,卻並未出世,更未有染指天地乾坤。當時與妖族爭持不休的,卻是巫門罷了。
這番言論。頗有些大逆不道,不過在修道世界。言論方面倒是自由,也沒有人會為幾句氣話搞什麼言論鉗制或者迫害。紅孩兒公然懷念妖族時代,作為一個妖族大聖的兒子,本身也曾是一代妖王地他。也是合情合理。
「時勢變化,天道循環,只是無常二字。一枯一榮,俱有天定。妖族之敗。佛道之興,都是合了量劫之內的天數罷了,若論無量劫,就是兩教五大聖人,也說不准吶。」猴子大為感慨,不過他原本是不便公論這些話題的,只是他心中所思的這個「無量劫」,乃是大天數,脫離這個量劫之外思忖,當日既有妖族之興,今日既有佛道之榮,那麼未來之事,誰又知道天數該作如何安排呢?
便是聖人也是沒有安排,只能順天,事在人為而已。
他出生妖族,轉入佛門,不過自身到了此時,已經跳出了妖族和佛門這些圈套之外,開始思索此一量劫之外的事。不過這番心事,就是聖人,也不會多加思忖,因為此一量劫由他們執掌乾坤,他們自然希望江山永固,即使考慮到這些事情,估計也會主動避開。
李進聽他們一辯一答,都有分寸,心中也有思想,卻是妙不可言,難以名狀。只覺得紅孩兒這番言論,倒是十分投合自己的脾胃,而鬥戰勝佛的從容回答,卻似乎暗藏著更深的玄機,兩者看上去是南轅北轍,但隱隱然,似乎又有點殊途同歸的感覺。
鵬和青牛都是能人,境界比金角、銀角要高上半籌,聽了猴子這番言論,心中凜然,心理同時受到一陣陣莫名地感染和衝擊,原本骨子裡還沸騰著戰意,此時也神奇地漸漸消失。
場中所有人,都細細思量著「無常」二字,所明白的東西,各自不同。
就在此時,空中有仙鶴鳴叫,慶雲升起,空中飄在一朵閒雲,那鎮元子蹁躚而來,笑道:「好猴子,好賢弟,不想千年一別,你居然悟出了這番大道。好一個『一枯一榮,俱有天定』!好好好,單為這句話,就當浮三大白。幾位,不若讓貧道也跟著做個和事老,大家一起到舍下喝幾杯水酒,談天論地,大道怡情,豈不是好,總比這樣劍拔弩張和諧多啦!」
鎮元子親自前來說和,這倒是讓在場所有之人意想不到,剛才出五
,鎮元子是明著不加干涉的態度,此時居然肯出來現他一向與世無爭的作風,倒有些出入啊。
李進見到鎮元子出現,只是在自己身上略微掃了一眼,其後所有注意力,幾乎全都放在了猴子身上。兩人也有結拜之情,感情好那也就罷了,只是一個佛門,一個道家,相互來往並不多,神交多過實際交流。要說感情有多好,那卻未必。若說貌合神離,那也過了。
若是這樣,那麼鎮元子如此看重猴子,所為何來?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剛才那幾句話?若是裝大尾巴狼,這番話,其他人也可以勉強說出來。只不過同一句話,在不同人的嘴裡說起,意味和境界卻是迥然不同。
原來這鎮元子和猴子分別是道、佛二門中,最有希望成為聖人的預備選手,除了准提、接引以及道門三清聖人此五者之外,兩人極有可能成為第六和第七名聖人,至於順序,大有可能就是二人暗中爭持地事了。誰也不會表露在外。
因此鎮元子聽到猴子剛才那一番言論,自然是別樣敏感,想得也比旁人多,比旁人敏感。他與猴子境界差不多,可以說是站在同一層樓的高度上。因此對猴子地言論更加感同身受。聽猴子跳出量劫論無量劫,心中自是凜然,也不知道猴子這幾句話是深刻體悟,還是信手拈來?
眾人不知,這鎮元子知道自己成聖之路,已經踏上征程,那是遲早之事,與此同時,猴子也是和自己同時上路的競爭對手。不過鎮元子考慮地不是誰是第六,誰是第七的問題,而是比這更加多了一層,考慮的是後來者居上的問題。
他地這番野心,除了自己的心腹之外,卻是無人知道。他之所以著門下弟子,清風、明月二童去盜那扶桑木,也正是這為這個野心著手的其中一環罷了。
那扶桑木是木屬性先天之物,是木屬性之祖,他所想做的,也是重開天地,再煉地水風火,重構三界五行秩序。就好比當初佛道二門取代妖族一樣,鎮元子雖然掛著道門地旗號,卻不拜三清,只供天地,由此可見此人野心。
正是有這番野心,他對同為競爭對手的猴子的言論,自然分外的關注。若是發現猴子有著和自己相同野心的話,他就必須考慮應對之策。
大家原本被猴子那番話鎮住,此時見鎮元子現身,更加沒有了戰意,畢竟此行主要目的還是來聽鎮元子講課,若是連東道主的薄面也不給,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當下只得點頭答應作罷。
青牛和金角、銀角交流了一個眼神,彼此都點了點頭,示意可以把牛魔王的法身歸還給對方,至於善後之事如何,再看看猴子和鎮元子會有什麼話說。
金角大王手指一彈,一枚丹丸立刻蹦出,鯤鵬一把操住,拿著那丹丸發呆,不禁問道:「金角道友這是何意?」
銀角沒好氣地回答道:「這是我家仙師所煉的微塵丹,一枚仙丹中可藏一個微塵世界。卻掉外在結界,立刻可見微塵,大力牛魔王的法身就保存在裡頭。普通方法就可破除,不必猜測有什麼玄機心理。」
銀角的脾氣本就比金角差,因此這番回答,也就沒有什麼好口氣了。
鵬也是沒有辦法,此事畢竟有求於人,也只能讓對方佔點口頭便宜,既然大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再計較下去也沒意思,暫且就放一放這個梁子。他也沒有那種要置金角、銀角於死地的野心,倒是對李進,他反而是更加提防。
看著鎮元子和猴子都望向自己,等著自己表態,鯤鵬也只好借坡下驢:「既然有鎮元子仙師做主,那我也無話可說。今日承了金角、銀角二位道兄之情,鯤鵬自是感激,絕無臉面再提雪恨復仇之事。」
他畢竟也是一代妖王,說出來的話都十分有份量,話一出口,就如板上釘釘,不可再更改,否則在鎮元子面前也抬不起頭。
鎮元子笑道:「好,此事如此結果,那是最好了。幾位都是高人,讓我五莊觀蓬蓽生輝,請請請!」
嘻哈聲中,一場恩怨總算宣告暫時結束。李進聽得鯤鵬語言中有陷阱,只說不找金角、銀角復仇,對自己卻是一字不提,知道此事還有後話。不過鵬既然有意不提,李進自然也不便示弱去揭穿,只當沒聽懂他這層弦外之音,若要找茬,那就儘管來吧!
到了此時,李進也已經橫下心去,準備在地仙之界放開手腳去施展才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