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讓阮瞻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可他來不及休息一下。司馬南隨時會趕到,他必須做好一切可能的準備。
他先把阿百的瓷像拿到湖心迴廊上,決定要先和她談談,然後再來安置小夏。
「他要來了嗎?」阿百幽幽的問。此時的新鎮還處於結界之中,所以她可以安全的現身。
阮瞻點點頭。
阿百沒有說話,只是走過去把手掌按在阮瞻肩上的傷口上,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動著。
阮瞻只覺得傷口處傳來一陣溫暖的暖流,疼痛的感覺登時大減。
「對不起,我的能力就只剩下這一點了,不能讓你完全恢復,只能讓你減輕症狀。」阿百歉意的說,「可惜我不能阻止他。他要做什麼事,沒有人能擋得住的。」
「這與你無關。可是我聽小夏說--司馬南想要你手中的一樣東西,能告訴我是什麼嗎?」阮瞻誠懇地說,「當然你可以不說,他是你所愛的人,我不會逼你背叛他!」
阿百輕輕嘆了口氣,「背叛嗎?談不上了!我來,也只是想把那塊石頭送來給他。可惜他始終不明白,他並不需要如此費力地得到那塊石頭,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
「只是一塊石頭?」
就算再難得的珍寶,在司馬南的眼界裡,恐怕也不過是庸俗的身外之物,他可能拿來把玩,但絕不會為此機關算盡。再說以他目前的財勢和地位,想要多少寶石都有,怎麼能執著於這一塊石頭?所以阿百的石頭一定有其他的功用!
「就是這塊石頭。」阿百說著伸出右手。
只見她本來空空如也的嬌嫩掌心上,一塊小圓石慢慢現身。大約有一個鵪鶉蛋大小,但卻是扁圓形的。那小石頭紅燦燦的,晶瑩剔透,在這沒有日光的環境中也顯得流光瑩彩,十分美麗奇特。
「這塊石頭和魂魄一樣是無形的,只有在石頭主人的指揮下,它才會顯形。」似乎看出了阮瞻眼中的疑問,阿百解釋道。「有點像你們道家的內丹,不過不是吞在肚子裡,而是和主人的魂魄融合在一起。而且它是有靈性的,會認主人,除非石頭的主人真心把它送給別人,不然其他人就算撿到了也沒有用。它的石魂還會回到原來主人身邊,就算囚了它的魂,它也不會顯形出來,也不會幫你完成那唯一的願望。你摸摸,它也有自己的心跳呢!」阿百毫無戒心地把小紅石頭放入阮瞻的掌心。
阮瞻稍用力一握,果然感覺石頭有些微的熱力和跳動感。
「果然很神奇。」他由衷地說,「就為了這些奇妙的特性,司馬南非要得到它不可嗎?他應該不至於如此。」
或許,司馬南拚命要得到這塊石頭,只是為了這塊石頭會幫他完成一個願望!可是這畢竟只是一塊石頭,就算擁有分外神妙的特性,又能有什麼作為?再或許,他是要用來煉丹嗎?
「我不知道。」阿百搖了一下她美麗的小腦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非要這塊石頭不可,可是我知道他想要。我一直等他跟我開口,但他就是不說。他大概以為這是寶物,我不會輕易給他,怕我拒絕,所以一直自己暗中尋找,不並來問我。其實他找我要什麼,只要我有的,哪怕是我的命,又怎麼會不給他?!我只要他回答我一個問題而已,如果他答錯了,是會--」阿百突然住嘴,不說下去了。
阮瞻也不問。
他本來想找阿百借這塊石頭,作為引誘司馬南進入他所設陷阱的誘餌,可是他聽得出這塊石頭對阿百有多麼重要,所以他打消了自己的念頭,他才不會為了自己的事去強迫別人。
「石頭我不能給你。」阿百很明白阮瞻的想法,「但是你可以說石頭在你的手裡,這樣一樣可以把他引到塔裡來。只是我求你,不要殺了他,至少--在我和他見上一面前別殺他,我知道他做了很多錯事,可是--」
「我答應。」阮瞻毫不猶豫地答應,因為他無法拒絕那麼癡情的阿百。但他隨即又苦笑了一下,「或者這話應該是小夏去和司馬南說的,我和他對決,他的贏面更大些。」
他很明白自己目前的狀況。
進來這裡一周了,除了在塔下面的地下室裡喝了一點水、八卦裡的米,他根本水米未進。其他還活著的人都被移了魂,可以說斷絕了人類的生活需求,可他卻一直處於活生生的人的狀態。雖然他運用靈能可以使自己暫時不需要食水,可是身體還是比平時虛弱得多,何況剛才還大量失血。
他得法術能力和司馬南比本來就處於劣勢,如今他唯一的體力優勢也打了折扣,他要贏司馬南就更是難上加難。雖然他手裡還有一張王牌,不過那是個並不確定的因素,他不知道在關鍵時刻,那能否有用。
「師父常說,不合理的事情是不會長期存在的。他這樣一味逆天而行--我有預感--」阿百又一次沒有說下去,只是一臉憂傷地坐在了迴廊邊的欄杆上,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
她是天授的雅禁,是不能嫁給正常的男人的,只能以藥鬼為夫,但她不忍心為了侍奉藥鬼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奪取一個幼兒的生命,所以決定孤寂一生。
可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他--遊蕩在山林間的遊魂。他那麼努力的護住自己的魂魄不散,想盡辦法力圖重生,又那麼孤獨,讓她深深的憐憫。於是她幫助了他,雖然不能讓他重生,但卻讓他成為了藥鬼一樣的人,只是不用以幼兒為食。
她從一出生就待在這個山林裡,而他走遍了千山萬水,所以為了感激她,他經常來陪她談天說地,給她講許多新奇美好的故事。是他告訴她這個世界有多麼大,告訴她山外的世界多麼錦繡多彩,給了她一個完全不同的新奇天地。他們還互相研究術法,因為他說,大道同宗,不同門派和風格的法術必可相互借鑿。
漸漸的,她習慣了他的陪伴,習慣了有他的生活,不知不覺中把他深深地放在心底。他那麼與眾不同、胸懷乾坤、他文雅地談吐、淵博的知識、他對她溫柔的心意,讓她怎麼能不愛他?
儘管她夢見了黑色的山茶花!
師父生前極為寵愛她這個弟子,因此在去世之前曾用盡心力為她預示過未來。師父說過:假如她遇到一個男人,而後夢見了黑色山茶花,就一定要殺了這個男人,因為他就是她命中的劫!
當她發現自己愛上他後,一連七天,她都夢到了黑色的山茶花,她知道她命中的劫到了,可是她又怎麼下得去手?她已經那麼愛他,愛到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儘管她不殺他,她就活不過二十五歲,儘管她知道,他並不那麼愛她!
她很明白,開始時他只想報恩,或者還因為寂寞,但後來,他對她有了心機,想從她這裡得到更多的巫教祕術,更想得到那塊石頭。這一切,她是知道的,可是她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心,任由他欺騙她,也任由她自己欺騙自己的心。
其實那塊石頭對他不會有任何用處,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想要,但她一直用那塊石頭拴住他的心,讓他不離開自己,直到她死!
她知道自己的壽命將盡,也明白因為自己動了真情而法力漸弱,於是在焦急下錯收了兩個徒弟,當她啟發了他們的蒙昧後才發現,他們一個是被高估了能力的,另一個則個性陰戾、錙銖必較,對這個世界懷有敵意和恨意,絕對不會為山林帶來和平和安寧!
她想補救,卻無力做到了,所以她只能學師父一樣,在生命的盡頭,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請求萬物神給她未來的預示,然後做下了安排,期望後人可以在她的幫助下消滅那個已經成為禍害的徒弟。
這些行為加速消耗了她的生命,因此她來不及把那塊石頭送給他就死去了,而他就把她的魂魄囚困在井底,至今她也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真實原因。
難道他怕她洞悉了他的真心而報復他嗎?可她早就知道這一點,卻沒有想過對他不利!
想到這裡,阿百的心裡刺痛了起來。多少年了,每想到這點,她還是會很難受。其實他不必那麼愛她,只要有一絲小小的真心,她就滿足了,就會覺得自己所有的愛都是值得的。
她抬頭看了一下,見阮瞻還站在那裡,靜靜的,一聲不吭。
「你不用管我,去做準備吧。他--隨時會來。」她站起來,走到阮瞻身邊唸了幾句咒語,「這是轉嫁術,阿木和阿烏都使用過,可以幫你擋開部分攻擊。你現在學來有些晚了,不過你的天份極高,但願能幫得到你。」
「阿百,你不必如此。」阮瞻嘆息了聲,知道阿百要做出這個決定有多麼難。
他的勝利就意味著司馬南的失敗,她那麼愛司馬南,所以這樣做無異於背叛心上人,這對於阿百這樣堅貞執著的人來講,是最難受的。可是她竟然在最後一刻選擇來幫他,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個還給你。」他把那塊紅石頭交還給阿百。
阿百拿回石頭,溫柔地摩挲著,「我是為了小夏,她對我那麼好,我應該報答她。」阿百低著頭,看著紅色的小石頭慢慢在掌心消失,「她愛你不亞於我愛阿南,假如你們陰陽永隔,她會傷心死的。」
想起小夏,阮瞻的心裡一陣緊縮。
「現在,你去叫醒小夏吧。然後我會帶她躲得遠遠的,絕不看你們男人間的決鬥!」阿百故作輕鬆地長出了一口氣,「你是想這麼做的,對吧?」
阮瞻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然後第三次進入塔裡,把小夏附身於自己鈕扣上的魂魄送回到她的身體裡,溫柔地看著她幽幽醒來。
「一切都結束了嗎?」小夏的魂魄一回到身體裡,立即翻身坐起,死死抱住阮瞻的腰。
「就快了,只差一點點,放心,就快結束了。」阮瞻摩挲著她的頭髮,低語著。
小夏舒服地窩在他的懷裡,臉在他的胸口上溫柔地磨蹭著,體味著多日來難得的寧靜。但此時,她的鼻子中卻突然衝入了一股血腥氣。略一抬頭,就見到阮瞻半邊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駭得她立即坐直身體,得用手摀住嘴巴,才沒有驚叫出聲。
「這個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厲害,不過是我用的苦肉計。」阮瞻輕描淡寫地說。
小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她並不拆穿。看起來司馬南還沒有來,只是收服這些怨靈就讓他受了那麼重的傷。但他想讓她安心,那麼她就做出安心的樣子,那麼他也會安心了。
這一戰她阻止不了,那麼她也就不去阻止。但是她可以做到不讓他掛心,讓他可以全神貫注地迎戰那個危險的敵人!
「你要活著回來。」她再次伏在他的懷裡,小心地不碰到他的傷口,「不過不管結局如何,盡力就好。反正我打算好了,你生,我陪你生,你死,我也隨你去。」
「小夏--」
「你不用勸我,你知道我是多麼任性的。我決定了,要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現在你告訴我,要我怎麼做?」
小夏的話讓阮瞻的心好像被一股溫暖的熱流所包圍,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可以贏了司馬南的。他抱緊了她,讓她的心跳貼著自己的,「我要你和阿百離開,這邊的事不結束,就不要回來,就算我死了也一樣。要永遠在一起是嗎?好,我答應你,但是你要等著我,無論是人是鬼,我會去找你,相信我嗎?」
小夏用力點頭,表示自己有多麼相信,但淚水還是忍不住衝上了眼眶。
她多麼愛他啊!一直都愛,雖然她在來這裡之前,從來不敢說出來。沒想到她表白了心跡後,他們卻只能相處這麼短的時間,然後就要面對未知的以後。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一定是會贏的,因為我總是贏。」阮瞻捧起小夏的臉,凝視著她的淚眼,「你的未來還有無數美妙的可能,我不會讓你提早結束你的大好人生。」
「我不擔心,只要在一起就行了。」
阮瞻給了小夏一個十分肯定的眼神,「那好,你現在就去外面,阿百會帶你到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乖乖的等我,我說了,一定會去找你。」
夏柔順地應了一句。
她既然不能幫他,也不會扯他的後腿,更不會婆婆媽媽的增加他的負擔。她表現的越平靜,他就會越有信心。
阮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就放開了她,生恐自己太過流連會壞了大事。
現在空氣中的氣氛都不一樣了,感覺相當沉重,彷彿在下雨前,連空氣中都飽含水分一樣,這都說明了一件事--司馬南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