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戰在日落後將下帷幕,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在付出了沉三艘,被俘七艘,
重傷十二艘戰艦的沉重代價拖著黑煙借夜幕掩護向小錫蘭逃竄。艦隊指揮官阿里
被俘虜,五千餘名土耳其遠征士兵葬身大海。
這是變化後的東方文明與改良後的穆斯林文明的第一次碰撞,也是第一次孟
加拉灣以西大國與孟加拉灣以東大國之間的第一次以風帆戰艦對決,也許,這還
是東方文明向西方世界展示自己實力的所踏出的第一步。雖然這遠征的第一步不
是由正規艦隊所踏出,但他畢竟是由華夏人來做的。武安國站在甲板上凝望黑沉
沉的海綿,百感交集,內心世界彷彿還在承受著剛才炮火齊射所帶來的震動。數
十艘艦船海上對射,每次都是數百發炮彈,巍然壯觀的炮彈落水場面,慘絕人話
的血腥殺戮。這就是自己當初改變大明發展軌跡的目的麼?武安國不知道,從這
場海戰中他只能推斷出,靖難之役因為採用了他所發明的新式火器,肯定要比另
一個時空歷史上所發生的慘烈得多,給那片土地所帶來的傷痕,也更大更深。
自己近三十年來所作的一切都正確麼?武安國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努力
去做了,目前的結果已經不是他能夠左右。他現在於這個世界中的作用,也許還
沒邵雲飛所率領的這支沒有祖國的海盜艦隊多。
「武兄。想什麼呢,這麼深沉」,一根鐵鉤搭上了他的肩膀。是邵雲飛。武
安國不用回頭,但從鐵鉤上傳來的冰冷的感覺也知道是誰來了。對著*夜色*
(禁書請刪除)歎了口氣,低聲問道:「你不去忙,跑到這裡幹什麼,損失怎麼
樣,受傷的弟兄們都包紮了麼?」
邵雲飛咧嘴笑了笑,帶著勝利的喜悅回答:「正在處理,艦隊中醫生少,忙
不過來,不過損失不大。土耳其人海戰太不在行,被咱們俘虜的那幾條船,有的
壓根就沒放過幾炮。你不是又動了婦人之仁。怪我殺戮太狠,沒打撈對方士兵吧!」
「沒,你的船裝不下那麼多人,再說。這是戰場上。」武安國回過頭,目光
對上了邵雲飛那雙真誠的眼睛,「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對的,有些時候,我比
大伙都糊塗。」
「我也不知道。」邵雲飛大大咧咧的伸個懶腰,在夜風中舒展著四肢,「但
我想我們都不會做兩件事,第一,欺壓自己的同胞。第二,危害自己的故國。無
論打著什麼名義!」
其實。這已經夠了。如果北六省新興階層能做到這兩點,他們的行為距離郭
璞地所發表的《平等宣言》就更近了一步。如果朝廷的官員們能做到這兩點,南
北戰爭也不會打起來。武安國笑著搖搖頭,已經發生的事情,再去想它已經沒有
意義。在戰爭爆發前,大伙都在盡力避免戰爭,當戰爭結束後,希望所有志同道
合者能盡力將它所帶來的傷痕降低到最小。掃一眼正在做緊急搶修的艦隊,驅散
紛亂的思緒,武安國笑著問道:「老夥計,你的艦隊現在可是越大規模越大了。
在這麼打幾場,土耳其人的遠征艦隊總指揮就得換成你邵雲飛了。準備返航麼,
帶著你的俘虜船。」
「你說呢?」邵雲飛狡猾地沖武安國眨眨眼睛。
「你不會」,武安國笑著回答,「否則你就不是邵雲飛了。」
贏得海洋要比贏得陸地更為有利。在另一個時空,一個崛起的帝國滿懷必勝
的信心和對海權的強烈渴求,走上了殖民主義的道路。最後米字旗終於飄揚在全
世界各大洲之上,成為亙古以來所未有的海洋大帝國。知道自己穿越時空前,石
階上還有數個規模不亞於中國的國家,名字前面掛著英聯邦的頭銜,如果邵雲飛
等人能開啟大明藍水防禦的先河,武安國找不出理由反對。更何況,越是具有開
拓性的國家,內部對其國民的壓搾越少。越容易從不同文明中學習比自身先進的
東西。
「是啊,快過年了,應該買年貨了!」邵雲飛大笑道,爽朗的笑聲在海面上
順著浪花激盪。
「當年方小侯爺教我海戰,說用少量的船開往敵人的海岸邊作戰,比用更多
的船,在我們自己海岸邊防守更有利。而我們出發的愈早,則成功的機會也就愈
大!」
舸金港黑沉沉的,看不見一絲燈光。已經是下半夜,天有些涼,水面上起了
霧氣,停*在海港裡的運輸船和戰艦都只剩下黑糊糊的影子。巡夜的士兵的打著
哈欠,睡眼如霧氣中的星光一樣朦朧。
海港中的人們都睡了,這個冬天他們過得太疲憊。港口先是遭受池魚之殃,
陸地上受到了來自半島另一端大明軍隊的威脅。好不容易湊足了錢,在沐家的敲
詐勒索下得以苟延殘喘。一轉眼,阿拉伯人的遠征軍又到了。雖然說「秦來降秦,
楚來降楚」是小國生存的不二法門,可現在,帖木兒與大明同時來了,叫當地土
王到底選擇誰?
若是兩邊能分出強弱來也好,土王自然會揀強者去投奔。偏偏兩邊勢均力敵,
土耳其人的戰艦據說有兩百餘艘,光眼下停*在舸金港,負責在向前線運送補給
的就有六十多隻。而他們的對手船堅炮利,據海面上剛傳來的消息,前天下午在
海面上,掛著烈焰鳳凰氣質的海盜艦隊以十五敵二十五,居然將一整支土耳其分
艦隊打得七零八落,連指揮官都成了人家的階下囚。
長長的歎了口氣,巡夜的百夫長帶著士兵準備回去交班。巡邏與不巡邏。其
實沒作用。半島另一側的鄰居,曾經強大一時的耪噶刺都亡國了,自己這裡還能
幾天。土耳其人贏了。不會將港口統治權交還給這裡的國王。大明贏了,也
未必肯空手而歸。世界變了,弱小的國家知識大國競爭時的獵物,死在誰手裡,
其實沒大分別。
霧中突然閃亮了幾點紅光。一亮,一滅,再亮,再滅。有船隻*近,百夫長
警覺的握緊手裡剛發下沒多久的火銃,對著海面方向停住了腳步。港口內,土耳
其人的巡邏船點起幾盞信號燈。掛到桅桿上詢問對方艦船國籍。百夫長看不懂土
耳其人的燈語,只聽見港口的護衛戰船和炮台上傳來一陣嘈雜,一會兒又歸於平
靜。兩艘領航船及不情願的駛出了港口,去接引外邊的遲到者入港。
「走吧。讓土耳其人鬧騰去。他們不歸咱管。」巡夜的士兵低聲建議了一句,
拉拉百夫長的胳膊,示意他大伙等著收隊回家休息。百夫長瞪了他一眼,看看海
面,再看看士兵渴睡的眼睛,無奈的點點頭,加快了返回的腳步。
「頭,不太對勁,你看,海面上來船的航燈怎那麼亮。」走在隊末的十夫長
一溜小跑,趕到百夫長面前。指著海面大聲嚷道。
他的話語立刻激起一片不滿,很多士兵沒大沒小的罵道:「瞎嚷嚷什麼,你,
瞎嚷嚷。沒見過航燈麼,不亮,那還叫航燈。」帶隊的百夫長無奈的搖頭,麾下
臨時拼湊起來的士兵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軍規,帶著這樣一夥人上戰場,和孤身一
人沒什麼兩樣。不願意和士兵們計較,
他掏出望遠鏡,在路邊找了個放貨物的木箱子,踏在上面向遠方眺望。
一,二,三,四,一共七艘船,居然並行著開向了海港,每艘船都打著航燈,
跳動的燈火在霧夜中說不出的妖異。那不是航燈,那是火,「戰船著火了!」百
夫長大喝一聲,撒腿跑向報警的鐘樓。士兵們聽得此消息,緊跟著百夫長跑了起
來,一轉彎,幾個小兵哈腰鑽進了巷子,奔著自己家的方向逃去。
此時炮台上的值守者也發現了情況不妙,兩艘領航船剛剛出港,等待進港的
船隻居然迫不及待的衝進來。值班的軍官當機立斷,調轉炮口向沖港的戰船射去。
劇烈的炮聲在港內想起,停泊在港口內的貨船驚惶失措,起錨的,掛帆的,亂哄
哄擠成了一團。
近了,所有船主都看清了來船。那的確是土耳其船,高高的船首和船尾證明
了它們的身份。知識船上沒有一個水手,熊熊大火點燃了甲板,點燃了桅桿,點
燃了桅桿上的風帆。沒有人照料的戰船藉著後半夜的大潮直衝了過來,根本不理
會身邊的攔截火炮。偶爾有船被炮彈打中,「呯」的一下,甲板炸裂,火苗反而
藉著爆炸向上竄了一竄,比原來燃燒得更劇烈。
「呯」,一個停*在外圍的大貨船被來船撞中,船舷處立刻發出刺耳的吱吱
聲。來船的桅桿受不了振動,呼嘯著倒下,將熊熊大火帶給了貨船。貨船的主人
趕緊組織人手救火,哪裡還來得及,眼看著大火就蔓延開來,點燃了甲板上能點
燃的一切。絕望的船長放棄了水手,抱起一片木板扎進了海裡。
整個舸金港沸騰了,港口上的炮台瘋狂的怒吼著,炮彈在夜空中畫出一道道
亮麗的弧線。敵人藏在什麼方位,守港的土耳其展示不知道,他們只能憑藉著自
己的估計盲目射擊。港口內,一艘接一艘的貨艦開始燃燒,驚惶失措的船長們避
讓著,躲閃著,更加快了烈火的傳播速度。有的小型貨船沒等被火點燃,就被己
方的大船擠翻,沒來得及下卸的貨物和水手一塊被掀翻到海裡。
「斷錨,斷錨,」有人驚惶失措的喊。這是一個相對聰明的主意,砍斷了船
錨的貨船可以逃出海港,不必在原地接受烈火的洗禮。立刻有船隻採取了行動,
幾艘*近港口外圍卻僥倖沒被火船撞到的貨船砍斷韁繩,慌慌張張地駛離了港口。
更多的倖存者見樣學樣,採取了同樣的行動。土耳其人的港口巡邏隊沒有攔
截住縱火船,自然也沒理由讓己方貨船白白在港內等著挨燒,艦隊指揮官穆罕默
德張了張嘴,想下達一個命令,看看港口內的熊熊烈火,還是選擇了放棄。
被點燃的貨船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船開始逃亡。慌不擇路的貨艦彼此碰撞
著,稍有不慎就發生碰撞。有些船沒等逃出港口,就被火焰追上,有些船逃離了
火海,卻被同伴撞傷,打著旋,漂浮在海面上,慢慢順著潮水向火海漂過去。穿
上的水手眼看著大火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想不出任何辦法。眼睜睜的
看著座艦向火中漂,就像受了詛咒的瘋子一樣,面對死亡卻義無反顧。
霧色籠罩的洋面上,突然傳出了一聲淒厲的嗩吶響。「滴,答,答,滴滴」。
狩獵行動開始,小將郭楓一揮手,戰艦悄悄的向臨近的一條土耳其貨船摸過去。
剛剛從火海中逃離生天的貨艦船長正在慶幸死裡逃生,厄運突然從天而降。
一艘和貨船差不多大小的船悄無聲息的*了過來,眼看著兩隻船就要撞在一起。
「轉舵,轉舵」,貨艦的船長大叫著,命令操舵手緊急避讓。一切已經來不及,
來船幽靈般,輕輕的擦在貨艦邊,數十個鬼魅一樣的身影飛了過來,爆豆子般的
火銃聲在甲板上響起。子彈射入身體的「噗」,「噗」聲,被砍斷肢體的傷者哭
喊聲,金屬武器的撞擊聲,以及垂死水手壓抑的呻吟,在被*夜色*(禁書請刪
除)襯托得格外清晰。貨艦船長從桌子的抽屜中掏出一把火銃,推開艙門,猶豫
著又退回來。歎了口氣,看看心愛的船,還有擺放整齊的書籍,放下火銃,找樂
一條白毛巾紮在馬刀上。提著燈籠,照亮毛巾走上了甲板。
天亮,霧散,潮退。舸金港又恢復了寧靜。輕煙繚繞的海面上,所有的繁華
都已經灰飛煙滅,港口守衛者面對茫茫大海,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不知道昨夜
到底發生了什麼。一艘被遺棄的受傷貨船在港口外隨波起伏,穿上已經沒有人,
被煙熏火燎過的帆面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用漆塗上了一直鳳凰,在朝陽下振翅
欲飛,翅膀與朝霞竟是同一種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