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閃!」幾個鏢師大聲呼喝。意欲撲上,怎奈距離太遠,眼睜地看著高胖子氣力不濟,一條粗腿馬上落入狽王牙下。
血口,尖牙,粗王口中突然竄出一股鮮虹,隨著「乒」的一聲火鈾響,狽頭四分五裂。群狼失去了首領,夾著尾巴四散奔逃。在雲霄
「誰開的槍、找死啊,死裡逃生的高德勇臉色剎那間變得鐵青,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怒喝道。回轉身形,見俏晴兒臉色雪白,手中呆舉著一肥三眼火銃,碧眼裡,珠淚滾來滾去,因為周邊人多才勉強沒有落下。
滿腔怒氣剎那間變成了繞指柔情,高德勇不忍苛責睛兒,脫下滿是污血的貂皮大氅扔到地上,在泥沙中擦乾淨劍身與手上的血跡,走到晴兒身邊,替她緊了緊衣領,柔聲問道:「你怎去過來了,不是叫你在帳中等候麼」?
晴兒雙臂緊緊抱住高德勇德的肥腰,將頭深深地埋在胖子寬厚的胸膛上,眼淚瞬間穿透了丈夫的衣服。
「別這樣,大伙都看著我們呢」。胖乎環視四周,尷尬地拍了拍晴兒的背,伏在睛兒耳邊小聲說道。
「我不管,死胖子,你甭想把我拋下,這輩子賴定你了」,睛兒一邊在胖乎的衣服上抹著鼻涕,一邊抽噎著說道。
高德勇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對著眾鏢師們叮囑:「大家將沾了狼血的的兵刃洗淨,帶血的衣服就地扔了,這群狼可能已經染了瘋狗瘟。」
「小心,身上有傷口的別染上糧血。馬上將營帳拆了,向左邊那片胡楊林子裡走。駱駝身後別忘了撒迷魂散」。老鏢頭張懷仁補充了幾句。亦走到鏢師們身後將外套脫下來扔進了灌木叢裡。
大伙不敢怠慢,整理好衣服刀劍,匆匆趕回營地。將營帳收了放到駱駝背上,趁著天邊的微光隱進胡楊林。老鏢頭張懷仁親自用雜草紮了把掃帚斷後,一邊小心地將駝隊痕跡隱去,一邊將對付獵拘追蹤的迷魂散撒在秋末的枯草上,約模走出三五里的光景,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劇的馬蹄聲。
「俯下駱駝,準備傢伙、沒我的招呼不得先動手」。高胖子一把晴兒拉到身後,掏出望遠鏡,蹲到了*近樹林邊緣的一個大樹後。
馬蹄聲來自剛才大伙紮營的方向,藉著微弱的暮色,高德勇看到五十幾匹駿馬從遠方衝了過來。停到了眾人遺棄的營地。一個頭領打扮的軍官跳下馬背。圍著營地踱了數步。馬鞭一揮。直指眾人才向。
眾輕騎一聲吶喊,翻身上馬。幾頭牛犢大小的牧羊犬帶頭向西南方衝了過來,邊沖,邊不住將鼻子貼向枯草。跑著跑著,最前面的那頭牧羊犬一聲悲呤。四蹄發軟,一頭栽倒在草地上。正在輕騎們茫然不解的時候,其它幾頭牧羊犬見樣學樣。也吐著白沫蜷縮在馬蹄邊。在雲霄
莫非得罪了神明?騎手們驚慌失措,圍著倒地不起的牧羊犬亂成了一團。蒼茫的暮色中,隱隱傳來野狼的哀嚎,幾個膽小的騎士嚇得抽出刀來,在空中亂舞,彷彿冥冥中有冤魂纏住了他們的脖子。
「噗哧」,躲在高胖子身後拎著個小千里眼偷看的睛兒忍不住笑出聲來。怕胖憶責怪,騰出一隻手,輕輕摀住嘴巴。轉身對老鏢頭張懷仁問道:「老劍客,你用的是什去法寶,怎去他們的狗一聞就死了」。
「殺人毒醫親手造的蒙汗藥」,老鏢師不滿地答道。眼前這個風韻少婦是個冒失鬼,要不是她救夫心切,也不會因火銃聲引來追兵。蒙汗藥雖然能擋得一時,恐怕今晚過後貼木兒麾下的各路軍隊都會派出搜索隊伍。為了保持長途奔襲的效果,貼木兒不惜殺光沿途部落,自然不會允許自己這一小撮人在大軍眼皮底下漏。
果不出老鏢頭所料,只見那個帶隊的軍官抽出馬刀,一刀一個將幾隻牧羊犬全部砍了,然後嘴裡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哨,也許是用了什麼特製的哨子,那刺耳的聲音在空曠的草原與林地邊緣傳出很遠,許久才聽到回聲。
回聲剛落,四面八方就響起了同樣的哨聲。眾鏢師不敢起身,躲在密林裡小心觀望,就連駱駝也知道危險的來臨、小心地將頭貼到了地面上。
一隊,兩隊,三隊,無數股輕騎如同地獄裡突然逃出的幽靈一樣出現在暮色中。有的騎馬,有的乘駱鴕,迅速向先前那伙騎兵*攏。隊伍雖然眾多,聚在一起卻保持了各自陣型的完整。帶隊的軍官圍成一圈,彷彿在商量著什去。一會兒,輕騎們按原來的隊形散開,四下展開了拉搜索。
一顆顆碩大的汗珠從高德勇額頭上滾落下來,瑟瑟秋風吹過,卻沒人感覺到寒意。對手有一百二十多人,從剛才集合的表現來看,稱得上訓練有素。而自己這邊算上晴兒與駝夫在內加起來人手不到二十個,一旦雙方接觸,此戰凶多吉少。
「胖子,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帶大伙逃走」,老鏢頭張懷仁苦笑了一下,俯在高德勇耳邊商量。
肩膀上傳來一股巨大力量將老鏢頭硬壓回了樹後,高德勇撤回肥厚的大手,低聲說道:「等一等,天馬上黑了,我們還有僥倖逃脫的希望。況且你衝出去,他們發現也不會相信只遺漏了你一個人」。
眾鏢師全部沉默,剛才撒離時雖然做了些掩飾行藏的工作,但看到那麼多野獸屍體的突厥騎兵不會相信一個人可能端掉一窩狼。引開敵人,迎來的也不過是幾個時辰的喘息而已。眾騎兵發現上當後,肯定還會殺回來。這蒼茫暮色後,不知隱藏了多少軍馬,多少豺狼。在雲霄
「吱,——吱」,河道邊突然傳來一聲短笛。四下搜索的騎兵們放棄搜索,一起向笛聲方位衝去。高德勇慢慢站起,弓著背,小心翼翼地借樹木掩護跑向河道,如狗熊般伏到了最*樹林邊緣的一棵大樹後。
晴兒關心他的安危,不碩地面寒冷,在枯草掩護下慣慣爬了過來,「隱藏在高胖子腳下。
眼前一幕慘絕人寰,七、八個衣衫襤褸,滿身污泥地牧人護著幾個婦孺。呼叫著,左衝右突。貼木兒麾下的騎兵貓捉老鼠一般,圍著眾人往來奔走。每一次循環,必然有一個牲人倒在馬刀下。
「啊」,一個身材高大的牧人大叫著。發了瘋一般衝向騎兵隊。手中的砍刀舞成了一團青光。暮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臉。只有那絕望的長嚎順著晚風傳來,讓人頭皮一陣陣發麻。兩個正對著牧人的騎兵默契地撥開的駱駝,兩邊一分,持牧人夾到了中間,馬刀揮舞,長嚎聲瞬間變成了慘呼,慢慢衰弱,慢慢變成了臨終前的呻呤。
草叢中,睛兒緊緊地咬住牙關,眼中的怒火幾乎將面前的枯草點燃。兒提時代的噩夢彷彿突然重現,一幕幕緩緩地出現在她面前。
同樣地騎兵,同樣的屠戮。碧敢的戰士,懦弱地降者。整個城池毀於一旦,剩下的不過是她們幾個長相比較漂亮的小女孩,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園,失去了名宇,輾轉於人販子之手,不知明天將面臨什麼命運。
一隻溫暖的大手遮住了睛兒的眼睛,輕輕她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慘叫聲不絕於耳,騎兵們的遊戲巳經進行到了尾聲。無論逃走者,還是投降者,沒有一個男人倖存。幾個部落中的女子不忍活著受辱,撿起親人手中的刀,互相朝自己同伴的胸口刺去。結著伴倒在草地上,雙眼瞪向青黑色的天空,向長生天發出最後的質問。
「哈——哈——哈」,騎兵們的獰笑聲再次傳來,睛兒想看看外邊發生了什去,望遠鏡卻被高德勇奪走,連眼睛也被胖子的大手死死蒙住。伴著獰笑,睛兒聽到了女人哀傷的求饒聲,聽到了痛苦的呼喊,突然所有的聲音嘎然而止。晚風送來了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
「胖子,有人生孩子了」?晴兒掙扎著小聲問,高胖子沒有回答。隨著一聲獰笑,初聲嬰兒的啼哭亦嘎然而止,整個死一般沉寂,只留下魔鬼的獰笑在空氣中迴盪,迴盪。
血腥味慢慢飄來,慢慢飄走。露水打濕了眾人脊背,大伙渾然覺。老鏢頭張懷仁面前那個大樹已輕被他抓破皮,十根手指緊緊地扣進大樹裡。幾個鏢師情況亦差不多,鐵青著臉,面前的泥土隆起成一個個小堆,每一堆都壓抑著一坎殺出去的衝動。
瘸狼貼木兒麾下的騎兵走了,殺得心滿意足。遠方草地上,橫七豎八躺滿牧人的屍體。曾輕逃過一決坎屠殺的牧民們終歸沒逃脫貼木兒的毒手。女人,孩子,嬰兒……在雲霄
「出去葬了他們吧,他們是因咱們而死的」,高德勇低聲吩咐,聲音彷彿失去了生命般,沒摻雜半點感情。鏢師們陸續走出樹叢,收集草地上的牧人遺體,用泥土與雜草將他們掩埋。沒有人說話,每個人彷彿都已經在剛才那場屠殺中戰死。
「我算什去劍客」、老鏢頭張懷仁抱著腦袋蹲到了墳場中、愧疾地站不起身。
「走吧,我們衝出來不過是送死。他們那些刀法,就是在屠殺中練就的。沒有這種血腥屠殺,貼木兒根本建立不起來他的帝國」!高胖子輕輕摻起老鏢頭,摻起一個個在墳前跪拜的鏢師。
「我們哪裡去,前邊是帖木兒的軍隊,後邊也是」,駝夫絕望地問。隊伍中除了晴兒,數他武藝最差。方纔的屠殺已經嚇破了他的膽子,黑暗中,臉色像屍體一樣白。
「沿著伊剋剋塞河向北,去阿里瑪圖(阿拉木圖),那裡當年是草原上的珍珠,眾河之女」。高胖子低聲回答。
「胖子,那個城市還會存在麼」,老鏢頭迷惑地問?
「不會,但貼木兒肯定會把那裡當成一個大補給站,駐紮在那裡的也必然是他的心腹。從今晚起,委屈大家將鏢旗收了,將詹氏保險行的一切標記毀掉。記住,你們都是我的隨從,我的蒙古名宇叫阿爾思楞(獅子)。」高胖子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石刺成的獅子,自嘲地掂了數下,繼續說道:「這裡距離阿里瑪圖不到二百里,從明天起我們不再躲藏,打起我當年的旗號,大搖大擺向前衝,看追兵發現我們快,還是我們跑得快。記住了、我是阿爾思楞,貼木兒的救命思人,結義弟弟。你們能不能活著返回中原,就看這兩天的運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大伙都要忍,只有忍住了,我們才有機會將敵軍來襲的消息確切地送回大明」。
才出狼窩,又奔虎穴。老鏢頭張懷仁忍不住悶哼一聲。懊惱之餘,心中卻有一個清晰的聲音反覆重複著高德勇說過的話,「貼木兒必然將那裡當成一個大補給站,駐紮在那裡的也必然是他的心腹,大補給站,心腹……」。
「走吧,鏢師們彼此對望,收起膘旗、徽章,將與保險行有關的東西藉著星光埋在了樹叢中。阿拉伯長袍,包頭巾,面紗,一隊胡商穿過漫漫長夜,疾馳入晨曦中。高胖子挽著晴兒,默默前行,隊伍正前方,胖子家族的大旗迎風招展,旗面上繡的,是一頭半夢半醒的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