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第三卷 國難 第五章 黍離 (二)
    夜,寧靜而漫長。

    劉家港並不寬闊的水面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全新的,半舊的,滿載的,空艙的,密密麻麻,如過江之鯽般蜷縮在港口裡等待市泊司官員簽發的離港令。江南過早來臨的夏天將水面烤得臭哄哄的,散發著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太陽一落山,成群結隊的蒼蠅就隨著臭味飛了過來,釘在船舷,帆面,甲板一切能落腳的地方,尋找著船上還能被刮到的一點營養。

    顯然蒼蠅們的收穫不大,這些船隻已經被細心的市泊司官員「刮」過幾次,能剩下的,也就是搬不走,吃不下,亦不值錢的木板了。(酒徒注,明代地圖與現代不同,劉家港在當時屬於長江口處的重要港口,鄭和數次下西洋皆從此出海)。

    「***,有完沒完,也不怕撐死」,一個肩膀上搭著白毛巾的船老大驅趕著蒼蠅,望著新建市泊司的方向惱火地咒罵道。市泊司取代原來的海關成為船運最高管理部門是最近才發生的事,原來很嚴格但對大伙都很公正的海關現在僅僅成為市泊司的一個下屬分支,負責檢查到港貨物。

    「撐不死的,他們這般傢伙胃口大著呢,你聽說過狼能吃飽嗎,除非我們大家都是佛祖」,臨近船隊的船老大從艙中探出頭來,笑著安慰。這個人面孔很英俊,有種被硝煙熏撩過後地鎮定,配上那結實的肩膀,給人視覺上一種極其具有衝擊力的陽剛之美。

    「這幫天殺的人渣!我的船都在這等了十四天了,還沒讓離港,放在去年,北方已經跑一個來回了!他***,你說這般禽獸,到底還讓不讓人活了!」白毛巾船老大氣憤地罵著,不知道用怎樣的語言才能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憤慨。建文朝廷試行古制,在各個可以控制的海關之上憑空架起了市泊司,南來北往貨物,無論發向哪裡,一概要歸市泊司管理,統一收購,統一標價,然後讓各地商人們再向市泊司贖買,方能運出港外。朝廷的告示和報紙上說了,這樣可以減少無德商人們投機哄炒,維持秩序;亦能減少貨物交易過程中給國家和百姓帶來的損失。可明眼人誰都知道,在一進一出之間,市泊司已經砍了大伙兩刀,所謂秩序,所謂周禮,不過是少數官僚以國家名義的搶劫行徑,明火執仗。

    「就是,真不是東西,搶了我們就搶吧。連條生路都不給,早知道這樣,我們窩在北方不出來了」,更遠處一艘大船上,出來乘涼的船老大氣憤地搭腔。他的議論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遠近數艘船陸續有人發表了對市泊司的看法,南腔北調表達著對朝廷的不滿。

    「再等等吧,光站著罵沒用,他們不會聽。馬上有風暴來了,到時候就看大伙眼睛夠不夠亮」。丟下一句讓人摸不到頭腦的話,最早出來搭腔的那個英俊船老大落下了窗子。他的船很新,每一艘都裝滿了輜重,看起來是準備跑遠洋生意的樣子。

    大伙閉上了嘴巴,各自回艙休息。有頭腦機靈的船老大借水面的燈光打量不遠處那支滿載的艦隊,仔細一琢磨,心中立刻被好奇充滿。那個英俊船長的艦隊居然全是清一色的「逐浪」級混帆船,這種船大小屆於原來水師的月級艦和星級艦之間,在貨船中屬於小字輩。但是代表了大明最高的造船技術,船身和船底都根據這幾年的航海經驗和要求進行過改進,在洋面上航行,迅速而穩健。除了載重量稍小外,逐浪級混帆船幾乎沒有太明顯缺點。特別是對水手數量的要求,簡直降到了有史以來這般大小的海船的最點,一個船老大曾經在酒桌上開玩笑說,自已一隻手就可以將此船開走,另一隻手還可以留下來拎酒壺。

    能同時將一支艦隊換裝成「逐浪級」混帆船的東家肯定是個大人物,一般百姓出不起,也捨不得出這麼大的手筆。而這種規模的海船用來做生意其實並不十分划算,除非用它來向北方運送時鮮水果或向南方販運肉食。當然,做探險船就另當別論了,可現在,除了朝廷不相信,整個大明商人都知道西行航線是九死一生的航路。

    那個英武船老大,莫非他是……?幾個船老大同時猜到了一個人,現在各個港口都貼著此人的頭像,據朝廷的告示說是此人參與刺殺並直接導致了武侯的失蹤。可私底下大伙都知道,武侯失蹤不是因此人而起。朝廷上這手賊喊捉賊的把戲大伙見慣了,並不覺得新鮮。

    馬上有好戲看了,幾個船老大不約而同地將船向外側擠了擠,給探險船隊讓出一條通道。如果那個英武的艦長是邵雲飛的話,眼前這支探險船隊一定是那支從阿拉伯海中殺出一條萬里血路的馮氏艦隊。他們到此港補給的目的未必僅僅是為了補給,劉家港市泊司那群眼裡只有銀票的官吏認不出船隻的區別,馮氏艦隊剛好在此混水摸魚。而區區劉家港中衛所那幾條小巡海戰船,對付這些普通老百姓還可以,真的惹火了邵雲飛,恐怕他們連葬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看到沒,那隻船隊已經補給足了,大伙機靈點兒,如果他要不經允許就起錨,咱們就跟著」,白毛巾船老大縮回船艙,壓低聲音通知自己手下的夥計。法不責眾,大不了大伙從此不來南方,雖然從在南北之間往來運貨利潤很高,正宗北方貨,特別是價格昂貴的奢侈品在江南官場很搶手,而南方的糧食又是北方不可或缺之物。但官員們這樣玩法,大伙還不如拉了貨物跑日本,那裡的糧食產量一樣豐富,奢侈品一樣有市場。特別是九州一帶,自從大明朝滅掉了足利家的主力部隊與水師後,奄奄一息的南朝居然死魚翻身,將今川將軍打出了九州。重新振作起來的南朝處處以北平為榜樣,為了振興,那裡的老百姓幾乎可以不吃飯,省下大把的糧食用來向北平等地出口換取工業設備和火器。

    「知道了。我敢打賭那船今晚就走,天擦黑的時候我見一夥人上了船,然後他們的夥計就不再四處張望!」副手笑著對船老大的決定表示贊同。「市泊司那伙兔崽子,不是嫌大伙給的錢不夠多麼,好了,老子走也,讓你一個子兒也落不下!」

    流言在私下裡傳播得一向比正規渠道快。沒等到後半夜,整個港口的船口居然已經默契地給馮氏艦隊讓出一條狹窄的水道來,彷彿它不但會奪路而出,而且一定就在天明之前要奪路一般。

    「他奶奶地,這下不走都不成了。」邵雲飛從船艙中探出腦袋,港口中無數不眠的貨船期待地點著燈籠,彷彿無數睜大了的,充滿期盼的眼睛。

    「誰讓你露頭的,」郭楓嗔怪地給了老夥計一拳,「再不走,天亮劉家堡的水師弟兄們也不好交待了,朝廷命令他們嚴查港口,務必將你找出來,他們再裝瞎子,也不能看不到這麼扎眼的一支艦隊啊,況且大伙現在都躲得咱們這麼遠,不是明擺著告訴市泊司那幫傢伙,這裡藏著正主兒麼?」

    邵雲飛憨厚地笑了笑,他也沒料到自己一露頭就露出了這種效果。從洪澤湖回來後邵雲飛又潛入了京城,於科學院現任院長凌昆手裡討了一件中看不中用的「法寶」,然後在徐輝祖的安排下大搖大擺出了京師,來到劉家港和馮子銘等人匯合。

    「走吧,再不走,估計大伙都該失望了」,郭楓出去看了看水面上的情況,轉回來笑著說道。都說人的名,樹的影,邵雲飛這張招牌打出去,閻羅王都避讓三分。看水面上那些船擠得,彼此之間都挨到了一起,好像生怕阻擋了邵雲飛的路,被他麾下的水手推下江去。

    「大伙各自回船,十分鐘之後陸續起錨,按船舷編號列隊」,邵雲飛看了看表,微笑著下達了命令。「還是老樣子,我打頭,老馮局中調度,小郭子殿後」。

    「是,老大」船長們哄笑著各自散去。邵雲飛讓大副走進水手艙喊醒熟睡的水手,自己起身走上了甲板。

    港口的水面上已經有些涼意,蚊蠅都已經睡去,黑漆漆的江水依然散發著刺鼻子的味道,邵雲飛的眼睛有些受不了刺激,兩行熱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他已經成為被通緝的嫌疑犯了,名譽和爵位都被朝廷剝奪。雖然妻兒被好朋友們秘密送回了北方,但此次去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回來。

    一塊熱毛巾輕輕地塞進了邵雲飛的手中,背著光,一個比邵雲飛還高的漢子伸手拍了拍邵雲飛的肩膀,「走吧,長風破浪會有時,朝廷不承認你,那些百姓,那個不知道你是邵雲飛,又有哪個向官府去匯報了。」

    邵雲飛點點頭,使命在肩,無論多麼留戀,他亦不可再多耽擱。他的旗艦上載著樣重要物品,有了這傢伙,再多的阿拉伯艦隊開過來,邵雲飛也有信心將它們拒在南中國海之外。

    「起錨」,邵雲飛站在船頭一聲斷喝,驚醒了整個港口的睡夢。滿港的燈光中,大明探險船隊一艘接一艘地緩緩駛離港口。幾個大膽的商家趁著黑暗,偷偷地跟在探險船隊身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劉家港。

    又有幾條小船跟到了率先逃離的貨船身後,悄悄地起錨升帆。緊接著,幾條大船跟在了這幾條小船後邊溜向遠方。沉睡中的港口瞬間恢復了生機,一面面船帆陸續升起,彷彿有人在暗中指揮般,排著長隊,魚貫而出。

    「天哪,有人帶頭造反了。」劉家港中衛所的水軍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在指揮官的號令下慌慌張張地穿好衣服。解開戰艦纜繩,準備進行攔截。

    眼前的景色難以置信,才一會兒功夫,小溪已經匯成汪洋。成群結隊的商船浩浩蕩蕩向港外衝去,根本不顧忌巡航艦隊的燈火指令。很快,幾條巡航船就被衝散了,官兵們眼睜睜地看著商船消散於茫茫大海中,沒有人開槍,也忘記了開炮。

    「為什麼不開炮。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開炮!」飛奔而來的一艘小艇中,市泊司轉運使趙大人氣喘吁吁地質問劉家港水師官兵。顯然這個趙大人是被屬下從被窩裡拖出來的。烏紗帽戴得歪歪斜斜。一隻腳穿了官靴,卻沒顧得上踩到底,半個靴幫在腳下踩著,就像戲院裡主角出台前墊戲的小丑。另一隻腳卻連襪子都沒套上。慘白的大腳丫子在氣死風燈的照射下荒誕地於靴子後邊來回伸縮。

    「噗哧」幾個官兵被趙大人的打扮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運轉使趙大人出身市井,小字叫狗兒,他老爹是兵部侍郎周崇文家的廚子。這幾年周崇文在官場上混得風聲水起,家裡的僕人也跟著發跡。趙狗兒被周崇文改名子叫趙構,從軍報國,不久就在西南冒了別人一份戰功,被朝廷破格提拔為太倉州縣令。旋即因貪污被逐。建文繼位,黃子澄銳意復古,市泊司成立的時候周崇文又把趙構以熟悉地方政務為名舉薦出來,讓他當了市泊司運轉使。主管劉家港貨物調度和對船隻徵稅。多年來,水師官兵們在曹振統帶下,每戰必勝。軍官們極度看不起趙大人這種後門政客,所以對其指責充耳不聞。

    運轉使大人也從官兵們鄙夷的目光中感覺到了自己形象的齷齪,但此際顧不上整理衣衫,那一艘艘離港而去的船舶,就是一張張隨波逐流的銀票,讓他們這麼輕易地跑了,什麼時候才能彌補這些損失?記得臨上任之前周崇文大人曾私下吩咐,朝廷新增加的用度就著落在這些海船身上。運轉使這差事涉及到恢復周禮的成敗,一定要幹好。如果干砸了,想想周大人那陰冷的眼神,運轉使趙構脖子後就直髮冷。將大腳丫子向褲腿後藏了藏,大聲喝道:「今晚那位將軍當值,叫他出來見我!」

    「不敢稱將軍,在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巡邏艦隊隊長,不知大人有何見教?」剛才發笑的官兵隊伍中走出一個中等身材的團級軍官,嬉笑著向運轉使見禮。

    見對方職別不高,運轉使趙構的氣焰立刻漲了三分,雙腿在甲板上一叉,戟指怒斥:「為什麼不攔住這些暴民,你眼睛瞎了,沒看到他們不奉朝廷號令,擅自逃離嗎?」

    「是麼,讓我看看,」巡邏艦隊隊長轉過頭去,將趙大人曬在了一邊。洪武朝北伐時重視武功,所以武將們都有一股傲氣。到了安泰朝重文輕武,文官自覺身份高武人一頭,武將們非常不服氣,文武漸漸離心。好在安泰帝向來不允許文官干涉武事,武將亦不管國政,也保得國家太平。建文初登大寶,周圍信任之臣全是文官,文武之間的職責就有些分不清楚了。不少文官動輒對地方衛所官兵意氣指使,弄得雙方很不和睦。這個艦隊長級別不比運轉使低,自然有足夠理由不買他的帳!

    趙構見對方不不理睬自己,心裡更急,顧不上斯文形象,跺著腳衝著官兵們大喊大叫起來:「為什麼不開炮,知不知道你們的職責。耽誤了黃大人的事,你們擔待得起嗎?如果黃大……呃……如果皇上追究下來,看你們哪個能逃得掉!」

    底層士兵互相張望,這個趙大人說得結果如此厲害,不知是否該聽其號令。眼見著小艇的底都快被他跺爛了,想是此事關係十分重大。但向全無武裝的商船開炮,好像是海盜行徑,水師自成立以來就沒幹過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趙大人暫且息怒,這炮,實在開不得,」等運轉使趙構叫累了,艦隊中一個參謀打扮的軍官從人堆裡閃了出來,施禮說道。暗中放馮子銘離開是幾個軍官商量好的事情,馮子銘和邵雲飛號稱稱不離砣,有馮子銘在,邵雲飛就離不了多遠。邵雲飛在,那麼消失於人海中的武大人肯定也在。所以大伙對馮子銘等人闖出港口反應一個比一個遲鈍,對攔截商船也不熱衷。但一下子放跑這麼多商船,真要是朝廷怪罪下來,大家的責任亦是小,不如採取息事寧的人態度,先讓市泊司不要過分追究。

    運轉使趙構微微一愣,官兵抓賊居然開不得炮?哪有這道理?停下叫嚷喘口粗氣,惱怒地喝道:「為什麼開不得,開炮。開出問題來我擔當!」

    「大人且聽屬下一言」,艦隊參謀涵養極好,不與趙構這種小人一般見識。又施了個禮,不緊不慢地說:「當今聖上以仁義治國,愛民如子,我等自然不能時刻不記著聖上教誨。這些商船雖然不奉朝廷號令,但畢竟還是大明子民,沒犯死罪。今天大伙要是開炮攔截,黑燈瞎火地打死幾個,被御使們知道彈劾上去,恐怕,恐怕非但我家水師統帥曹老將軍,就是當朝的黃大人亦不會站出來替大家說話,到頭來,倒霉的還不是咱們這些芝麻官兒?」

    「可,可此事叫我如何向黃……皇上交待,」運轉使趙構不算太笨,喊開炮喊得緊,真的放手殺人,他亦不敢保證過後沒人追究。聽完艦隊參謀的話,登時沒了主意,木吶地向左右詢問。他手下那群幕僚不過是跟著來刮地皮打秋風的,哪有人身上藏著真本事。見長官來問應對之策,支支吾吾,誰都說不出個所以來。

    「依卑職之見,大人收了這麼長時間稅,差不多已經完成了任務。跑了幾條小船,具體數字回去查查也就清楚了,沒必要太傷肝火,」艦隊參謀顯然是個有膽識的人物,先用幾句話嚇住了趙構,然後開始睜著眼睛瞎掰。「況且那些釘大點兒的船,載不了多少貨物,即使他不是在夜裡偷跑,我等也未必看得見,顧得過來!」

    「就這麼……」,運轉使趙大人指著參謀口中「幾艘釘大點兒小船」點亮地滿江航燈,將雙眼瞪得如牛睛一樣抗議。「就這麼完了。」

    不這麼完了你還想怎樣,我們去抓,抓完了你們來刮。你們不怕被人罵,我們還顧及著水師威名呢。艦隊長苦笑著,不肯答話。

    「當然不能,我等馬上就起錨去追首惡,一定竭盡全力將他們追回來!」艦隊參謀再次提出一個好建議。

    「對,對,只追首惡,脅從不問,書,書上向來這麼說,」市泊司的小官吏們一同附和,水師這個參謀就是高,要不然人家水師怎麼能百戰百勝呢!

    「誰是首惡,首惡在哪?」趙大人也知道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案,心痛不止,依然不甘心地問。

    參謀掏出一支望遠鏡,調了調焦距,示範了一下,遞到了趙大人手裡,邊教他使用望遠鏡邊罵罵咧咧地說道「他們向西南逃了,您看那一串燈光就是他們發出來的,就那串,對就是他們。他***,隊形排得還挺整齊,趁著咱們在這裡接受趙大人指教的時候跑得這麼快,看老子今天怎麼追你。」

    一串燈光被望遠鏡拉回到運轉使眼前,遠方江水與海水交界處太黑,已經判斷不出趁大家議論的時候,那支帶頭鬧事的船隊跑了多遠。黑夜中,航燈跳蕩起伏,隨著浪濤的節奏,慢慢,慢慢,消失於茫茫大海裡。

    「邵史,我們下一站去哪,」晨曦中,位置在探險艦隊正中的馮子銘打著旗語向著艦詢問。此一去,他已經成了大明叛臣,雖然為了顧全朋友之義與航海大業不得不如此,馮子銘依然無法讓自己的內心不受到煎熬。自從南巫裡遇到姑蘇朱二,幾乎第一天,馮子銘都在內心煎熬中渡過。他不願意將心事告訴別人。大家同生共死一場,馮子銘不想和別人爭吵。大伙永遠都是好兄弟,即使彼此之間選擇的道路吵同。馮家算個大族,他這些年把精力花在探險上,已經被族中一些長輩譽為不務正業。無數人曾經勸他趁著第一次遠航歸來的功成名就收手,以此為終南捷徑走向仕途。可是馮子銘捨不得大海,彷彿未知的遠方永遠有一個聲音在呼喚著他。一次次遠航,給他帶來了聲望,也給他帶來了更大的壓力。自小受到的忠、孝概念在一次次風浪裡受到衝擊反而使馮子銘愈發放之不下。

    這次,如果不是因為武安國就在邵雲飛的船上,馮子銘寧願繼續待在劉家港,等到市泊司官員吃飽喝足,拿夠了賄賂後放大家離開。可偏偏邵雲飛把武安國一家接到了自己的艦隊上,就像其他幾次一樣,馮子銘不得不再次背叛心中的禮法幫助好朋友。

    「南巫裡,去守中國海的南大門,」邵雲飛用旗語回答,豪情萬丈。烈焰鳳凰旗幟逐一在每艘戰艦上升起。這種小型戰艦到了南巫裡,在葉家協助下加裝火炮,憑借其絕佳的機動性,肯定能成為孟加拉諸侯的噩夢。此船的炒用不止是作戰,邵雲飛想把他改作為海上戰馬。小邵懷裡揣著科學院凌昆給他的一種新式戰艦圖紙,這疊圖紙是大明科學院試驗後否決的鐵甲龜船,通體包著鐵甲,移動比烏龜還緩慢,但幾乎沒有火炮能打破其甲板。

    「把這東西拖在戰艦的後邊,水戰時拖到戰場中,就是敵人的噩夢。」科學院院長凌昆將圖紙交給邵雲飛時,戀戀不捨的神情讓人難忘。對於戰鬥力強大的大明水師,一個速度緩慢的水上平台沒太多助益,但對於即將對抗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南巫裡,這種炮台也許就是阿拉伯水師海上的終點站。

    「小馮有心事,你該勸勸他,」武安國走到邵雲飛身邊說道。劉凌與女兒也一起走上甲板,在海風中做運動。二人都沒經歷過遠航,立刻被海面上日出十分的美景所吸引。

    怎麼勸?邵雲飛為難地皺起了眉頭。馮子銘內心經歷的,也是他心中曾經掙扎過的。可是二人的生長環境相差太多,雖然是生死兄弟,在這事上卻無法溝通。

    「不管朝廷如何,故國,永遠扛在我們的肩膀上,」隔了一會兒,探險船隊的首艦上打出了這樣一串旗號,也許來自武安國,也許來自邵雲飛,也許來自……。五顏六色的信號旗飄蕩在風中,鮮艷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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