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迎戰」,護衛艦和運輸艦上的水手將火炮推出舷窗,根據各自艦長的指揮調整著炮口的角度。
探險船隊中不乏信奉伊斯蘭教的回回,但他們對打著真主名義肆意妄為的阿拉伯人並無一絲兒好感。大夥兒齊心協力,裝填、瞄準,等著阿拉伯艦隊進入射程。
「二號艦帶隊,運輸船跟上,三號艦減速」,一連串嗩吶聲將邵雲飛的命令傳達到各船,旗艦、三號艦調節帆片角度,偏離航線,從艦隊兩側分出。馮子銘所在的二號艦升起領航旗,衝到了船隊最前方,運輸船緊隨其後。帶著崇敬,水手們目送慢慢減速的旗艦和三號護衛艦,滑向隊尾,和斷後的四號艦並成一條直線。
斜陽下,每一片白帆都閃著金光,整支大明探險船隊如一隻浴火的鳳凰,展開了最耀眼的烈焰之尾。
緊追在探險船隊後邊阿拉伯人驚詫張大嘴巴,「T」字陣,這是當年大明水師縱橫大洋所採用的「T」字陣,一些老水手對此還有印象。十幾年前,阿拉伯人在與大明艦隊的交戰中用血與生命的代價學會了遠距離水戰。「T」字和「一」字陣是艦隊的標準戰鬥隊型,每一本水師操典上都寫得清清楚楚。可今天,他們看到的卻是一個倒著的「T」字,本來該並行衝在最前方的三艘戰艦拖在船隊最後方,將尾部對準了阿拉伯戰艦。
只有瘋子才會採用這種隊形,穆罕默德不屑撇了撇嘴,他有些懷疑探險船中那個傳說中的艦長是不是浪得虛名。連這種挨打的姿勢他都列得出來,憑什麼買家送來的情報中特叮囑對此人要倍加小心?
「成兩路縱隊,調整角度,進入火炮射程後各艦自行決定射擊」,阿拉伯艦隊的旗艦上拉起一串小旗子,四十餘艘戰艦變換行進方向。分別朝西北和東南方向駛去,艦隊一邊全速度向大明船隻接近,一邊不停調整著角度。黑漆漆的炮口不斷抬高,抬高。
「滿帆」。探險隊在邵雲飛的指揮下,片片船帆一同張開,如朵朵蓮花驟然綻放於海面上。船隊速度一下子提高到極限,海水飛快向身後流逝。剛剛調整航行方向企圖進行包抄攻擊阿拉伯分艦隊一下子被甩開,來不及掉頭,眼睜睜看著對手脫離攻擊範圍。
「膽小的中國人」,分艦隊指揮官侯塞因在甲板上跳著腳夫怒罵,無可奈何吩咐艦隊轉舵,激烈的炮聲在遠方響起。一聲一下都在敲打著他的心。侯塞因並不擔心自己艦隊無法獲取,以如此大規模的軍艦群對付探險船,打不贏此仗簡直是笑話。他擔心的是當自己所率領的分艦隊趕到後,是否還撈上最後一票的問題。畢竟賞金只分給擒獲大明護衛艦的人,以穆罕默德的實力,等自己這支分艦隊掉轉船頭趕到戰場,也許只剩下給他喝彩的機會了。
兜了一個大***,在指揮官的侯塞因催促下。阿拉伯分艦隊終於又調整好方向,轉向戰場。火炮聲聽起來已經離他們很遠,稀稀落落的。彷彿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什麼都分不到了」,侯塞因咒罵著該死的對手,將望遠鏡舉到額前。遠方的戰場瞬間被拉近。大火,斷桅桿,殘帆。掙扎著哭喊救命的水手,慘不忍睹。讓他無法相信的是,大明探險船隊依然驕傲背著落日前行,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連「T」字隊形都沒變動過,船帆還是那樣潔白,戰旗依舊耀眼。
「真主,怎麼可能,難道東方人會魔法麼?」侯塞因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放下望遠鏡,用手使勁在眼眶上揉了揉,當他再次舉起望遠鏡時,看到的結果更令人驚心動魄。
負責斷後的三艘大明艦船尾巴上紅光一閃,剎那間光華的比十個夕陽還亮。緊接著,試圖再次向探險船隊*攏的阿拉伯船艦隊附近濺出一股巨大水柱,轟鳴聲裡,衝在最前面的一艘雙桅三角帆戰艦猛然一頓,火苗竄上了高聳的主桅。
真主,不是魔法,東方人戰船尾巴上也加裝了火炮,並且這種火炮的射程與威力都超越了阿拉伯戰艦上火炮的水平。侯塞因張著大嘴,呼喊著真主名字做出初步判斷。第一回合已經結束,看來艦隊總指揮官穆罕默德吃虧不小。以阿拉伯人熟悉的海戰方式,己方戰艦在沒有防備之下,必然會選擇與大明船隊切向前進,期待以最大火力攻擊對方船尾。如果迂迴成功,二十艘行進中一次齊射將給對方予致命打擊。這正中對手下懷,大明艦隊擺好了圈套等著它鑽。
沒等阿拉伯船到達側舷炮擊距離,邵雲飛已經率先開火。加裝了尾炮的大明護衛艦正是這種切向戰術的剋星,衝在最前邊的一艘阿拉伯軍艦悴不及防,被大明四號護衛艦發出的重磅炮彈在船前側轟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沒等水手們品嚐過味道來,第二撥打擊已經來臨,邵雲飛座艦上的射來的炮彈正好從兩層甲板之間鑽進去,爆炸。四濺的火花引燃了甲板間儲藏的火藥桶,漫天火光中,阿拉伯水手做著發財美夢飛上了藍天。
吃了虧的穆罕默德大怒,不顧一切向大明艦隊逼進,可大明探險船隊斷後的三條船艦長個個都不是庸手,才三十幾分鐘功夫,又有兩艘阿拉伯戰艦中彈起火,不得不退出戰鬥。
「小子,吃大爺這馬後炮」,四號護衛艦艦長郭楓嘴裡嘟嘟囔囔叫著,興奮得手舞足蹈。戰艦尾部,操炮手甩掉上衣,光著膀子搖動手柄,在炮長的命令下不斷調節火炮的方向和發射角度,汗水不斷從古銅色的後背上滲出來,滴滴答答落被太陽曬了一天的甲板上,化做一團水霧氣,項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按邵雲飛的佈置,三艘護衛艦輪流開炮,將對手逼迫在阿拉伯火炮的射程以外。穆罕默德幾次改變航向,試圖迂迴到探險船隊的側面,和邵雲飛來場真正的對決。都被為探險船隊領航馮子銘識破。大明船隊亦不斷調整著航向,向東,向東北,再向東,始終用三艘斷後的戰艦船尾,對正阿拉伯艦隊的船頭。被甩開的阿位伯分艦隊偏離了航向,一時投入不到戰場中,只能緊緊在後邊跟著看這場大海上數年來最精彩角逐。
在付出了一沉,三傷的代價後,穆罕默德氣急敗壞,向艦隊下達了一個極其荒謬的命令。「分散,不必保持隊形,務必將對方截住。」
船隻的火力主要集中在兩側,是以海戰中保持隊形整齊尤其重要。穆罕默德認為這個準則只適用於艦隊間決戰。眼前這伙探險船顯然以逃走為目的,自己手中雄厚的家底不必為攔截過程付出的代價而擔心。
只要有一艘船趕到東方人的前面,打亂他們的陣型,我們就有勝利機會。遠在戰場之外的侯塞因亦為己方指揮官的決斷而喝彩。己方這麼多戰艦。這麼充足的火力,的確沒有必要理會那僵硬的海戰操典。在雲霄
阿拉伯艦隊奉命散開,如一群鯊魚般從各個角度逼向探險船隊。今天,即使這支船隊是條巨龍,阿拉伯人亦要將他咬住,撕碎。付出多少代價也在所不惜。河中區的主人,沙希布。吉蘭,這個號稱瘸狼。信奉真主的英雄鄭重承諾,抓獲眼前艦隊中任何一艘船,即可獲得一座城池,抓住一條日級護衛艦,即可獲得一整片流著奶和蜜的土。
「二號艦,接替我指揮成為旗艦,四號艦負責艦隊斷後,三號艦,跟隨我來」。邵雲飛看到了阿拉伯船隊陣型的變化,沉著冷靜發出了變陣指令。被硝煙熏暗了指揮旗聞聞命落下,淡金色的分艦隊帥旗交替升起。
四號艦長郭楓大吼著抗議了一句,跺跺腳,咬牙跟在了探險船隊的混帆運輸船後。
「老夥計」,領航馮子銘心頭一暖,命令聲夾雜著哽咽。紅色的指揮旗在二號艦船主桅桿上緩緩升起,色彩如戰士的熱血般絢麗奪目。
大明探險船隊不再與敵人周旋,掉頭向東,向東,再向東。
在他們身後,邵雲飛率領三號戰艦,突然變幻隊形,利用風力做了個漂亮迴旋,一前一後攔在阿拉伯海盜面前。
淒厲的嗩吶聲穿越海面,在劇烈的炮聲裡顯得格外清晰。
「下槳」,水手長一聲命令,數十條木架從底層甲板伸出,來回划動。戰艦猛然加速,如海面上的游龍般從追得最近的阿拉伯海盜面前掠過。
沒等阿拉伯人做出反應,日級艦側舷上的火炮發出了震天怒吼,炮彈雨點般落下,砸在他們的船上,又有幾艘阿拉伯戰艦被擊中,水手們驚慌叫喊著,吸取海水撲滅甲板上的火苗。被彈片炸傷的水手無人理會,痛苦在甲板上來回翻滾。
虎入狼群,縱使這頭虎已經步入暮年,歲月依然無法掩蓋它身上的王者雄風。
此刻,混帆戰艦在機動性上的優勢被邵雲飛發揮到了極致,不順風時,它可以接受側面吹來的切向風,利用船帆切割氣流產生的向前的推動力。順風時,又可以直接利用風力高速前行。安裝於底層甲板上的船槳又使戰艦在轉換方向,甚至掉頭時速度不會受到太大影響,大大提高了其戰場生存能力。往來縱橫間,幾艘著急追趕探險船隊的阿拉伯戰艦都被擊中,不得不減慢速度緊急修理船隻。
阿拉伯人被激怒了,一艘艘從各個方向包抄過來。茫茫大海上,兩艘大明日級艦在硝煙中穿梭,與烈焰和死亡共舞。
幾分鐘的死亡之舞後如一個世紀般漫長,時鐘好像被撥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放大到無限。你可以眼睜睜看到炮彈曳著焰尾在船隻間呼嘯,看到它在甲板上炸開,看到對手和戰友飛上天空。
煙霧籠罩了這片海域,清澈的海水中,飄蕩著水手的屍體。分不清楚哪個是中國人,哪個是阿拉伯人。也許在造物主看來,他們本來就沒有太多差別。
大明戰艦已經多次被阿拉伯人的火炮擊中,潔白的風帆處處冒著黑煙。露出一個個斗大的窟窿。激戰中,甲板上幾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保持完整,唯有高懸掛於桅桿之上的大明戰旗,沐浴著夕陽的餘暉,烈烈舞動。
一枚炮彈呼嘯著扎入船舷,海水順著炮彈造成大窟窿湧進,頃刻間沒過人的膝蓋。兩個水手抱起一塊木板衝上去,死死摁在窟窿上。海水順著木板和船舷間的縫隙噴射,彷彿有一隻大手在用力向裡擠壓。兩個水手用肩膀頂住木板,雙腿不住顫抖。一個躺在吊床上休息的重傷員跳起,抓起被子,堵住木板縫隙。在雲霄
血,順著船舷流下,染紅海水,染紅船艙。
隨軍的木匠抓起大錘,一下下將木板和棉被釘牢。水流漸小。漸微,終於被堵住。死裡逃生的人們發出一陣歡呼。
「好了,你可以鬆手了。」負責按住木板的船員騰出手去攙扶按被子的受傷水手,才發現夥伴已經停止呼吸,寬厚的臉膛上,還帶著一絲因保全戰艦而發出的得意微笑。
周旋,堅持,堅持。周旋,阿拉伯人徹底亂了,連剛剛趕上來的分艦隊都散開了隊形,加入到對兩艘日級別戰艦的圍捕中,這正是邵雲飛期望結果。只要最後一縷陽光墜入海面,他的斷後任務就算完成。在**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掩護下,老夥計馮子銘有足夠的機會在阿拉伯人的視線中逃離。
太陽已經有一多半浸入海水,這個傍晚過得分外漫長。艦長邵雲飛滿臉硝煙,赤裸的肩膀上佈滿了乾涸的血斑。副手已經陣亡,水手長也倒在甲板上。戰艦的尾炮在射出了近三十枚炮彈後,攤倒下去,發紅的炮管將浸滿海水的炮位燙出股股白煙,左右側舷炮大半也已經報廢,船上的炮彈所剩無幾。
「夥計,怕嗎」,邵雲飛一邊將炮彈填入火炮,一邊問手拉炮繩的水手。
身上纏滿繃帶的水手咧嘴一笑,吐了口帶血的唾沫,「怕個逑,誰打上誰不是個死」。瞅準機會,拉動炮繩,一枚霰彈呼嘯著鑽出炮膛,將*自己最近的阿拉伯戰艦上的水倒一片。
「好小子」。邵雲飛用濕布搭在炮管一,海水蒸發出來的霧氣發出刺鼻的鹹腥,彷彿大海亦在流血。
「龜兒子,讓你認識認識什麼樣才是真正的中國人」,身上纏滿繃帶的水手哈哈大笑,又將一枚專門近距離殺傷水手的葡萄彈射進對方船艙。
又一片慘呼聲從對方的戰艦中響起。三號艦趔趄著跟在邵飛的座艦後,一邊射擊一邊前行,距離兩艘大明戰艦最近這艘阿拉伯船抵擋不住,水手被霰彈射得東躲西藏。
涼涼的晚風從海面上掠過,吹散硝煙和水霧,將不遠處阿拉伯的旗艦露出來。旗艦主桅上,一大串信號旗展示了阿拉伯人的作戰意圖,自覺勝券在握的指揮官穆罕默德叫人打出了這樣的信號:「不要擊沉,捉活的,先登船者有賞」。在雲霄
「呸」,邵雲飛重重啐了一口,看來阿拉伯人已經徹底放棄了探險船隊攜帶的寶藏,或者其本意本不在此。邵雲飛不想再理會對方的意圖,大踏步走到主桅桿下,親手將一串信號旗升上半空。
「讓他們認識認識,我們是中國人」,染血的信號旗伴著殷紅的晚霞在空中飛舞。
「我們是中國人」,滴滴答答的嗩吶聲響起,傳遍戰場每個角落。船艙中,傷員無論輕生,只要能站立起來的,一齊抄著傢伙走上甲板。
底層甲板上,累得脫力和划槳手喊著號子,再次推動沉重的木槳。
舵室,操舵手從破碎的玻璃窗後沖邵飛點點頭,毅然決然改變前進角度。
已經略帶傾斜的戰艦帶著煙,帶著火,劃破海水,在被晚霞染成金色的海水中,向阿拉伯人的旗艦衝去。
三號艦加快速度,擋在了邵雲飛的側後面。
「我護著你的背」,三號艦上,今晚每三任艦長升起信號旗,對艦隊指揮官表示。在前兩任艦長已經長眠於眼前這火一樣的波濤中,
第三任艦長不吝嗇用自己的血為大明戰旗再添輝煌!
「瘋子」,阿拉伯船一片混亂,不知道是否該將兩艘日級艦擊沉,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邵雲飛和他的兄弟已經接近穆罕默德的座艦。
二船交錯,大明艦隊中殘存的火炮同時發威,一次齊射將甲板上的阿拉伯水倒百餘名。阿拉伯旗艦慌忙組織反擊,沒等操炮手將火繩點燃,一陣劇烈的晃動將他們震倒於炮位旁。
護衛磁卡自家兄弟的三號艦船首,重重撞在了阿拉伯旗艦的左後方,兩隻大船並到了一起,同時進水。
「撤離,我護著你的背」,嗩吶聲再次從三號艦上響起,彷彿在向同生共死的戰友們揮手告別。
邵雲飛回過頭,看到三號艦上的水手接二連三跳上敵船,揮舞著白刃殺進船艙。自家戰艦甲板上,分不清面孔的代理艦長手持火把,站在船身*右位置,一個個小窗格於其腳下打開,幾顆炮彈堆在他身側。
「那是火藥艙位置,向東,脫離戰鬥」,邵飛大吼著,帶領戰艦上要掉頭和敵人拚命的兄弟們逃離危險。
所有的阿拉伯船驚呆了,拚命向旗艦*攏、*攏。他們不知道旗艦上發生了什麼,軍人的職責促使他們*過去保護自己的長官。相對長官的安危,邵雲飛的戰艦是否脫離已不重要。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中,大明探險船隊的無名代理艦長飛入雲霄,在他驕傲的身軀下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