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第二卷 大風 第十二章 兄弟(八)
    相對於北平城內的熱鬧,鳴鏑樓內的氣氛倒是平靜許多。大明兵臨日本京都城下逼迫對手簽訂城下之盟的消息只讓樓內的商人們興奮了兩天,第三天開始,人們就把全部精力放到眼前的股票規則制訂上,畢竟眼前這些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白花花的銀子。事先武侯和大家約的明白,一旦規則制訂,再想推翻它其中任何一條都必須找到足夠的理由召集三分之二以上的大股東開會,並且這些股東還得有三分之二明確表示修改規則。太高的修改門檻讓大家不得不對每一條提議反覆推敲,樓內,經常看到意見不和的商人爭得面紅耳赤,激動時袖子捋起老高,若不是知道郭璞和武安國兩位大人就在大戶室看著,說不準就得抄傢伙打起來。

    武安國和郭璞在鳴鏑樓二層專門為股本在十萬以上者設定的大戶室喝茶看熱鬧,眼前的情景讓人好氣又好笑。南方幾大財團在汪、謝兩家被擊潰後本來已經萌生退意,勉強支撐下去不過是為了朝廷上幾個大佬的面子。雙方把酒言歡時,武安國把開染坊的李老實拉來作陪,張五哥等北平眾商人見到錦衣衛的招牌固然吃驚,狄、白兩家的代表心內就不止是震驚這麼簡單了,在他們心目中,大臣代表著皇上,錦衣衛更代表著皇上。誰不知道一個當朝的幾大學士見到錦衣衛都得繞著走。關鍵時刻,大嘴巴的張五哥不小心又在酒桌上透露出北平方面還得到了皇上的資金,端著酒杯對著南邊連連謝恩,恩沒謝完,白家掌櫃的臉徹底變成了白色。看看火候差不多,一向忠厚聞名的楊大出面建議雙方暫且休市,共同議定新的股市規則,杜絕先前的漏洞,到了這時,座位上誰人還敢說半個不字,當即得到所有人讚成……

    嘴巴上服軟了,制訂規則時大家可沒保證要一定聽北平商團的,就是北平商人之間意見也不能統一,這大大小小的股東們,誰還沒有各自的利益在裡頭,能讓規則對自己有利些,自然要對自己有利些。負責起草規則的詹氏兄弟和高胖子表面上擺出一幅公正的樣子,字裡行間卻沒少向大股東傾斜,這時候可不能分是不是北平派系,大伙按投入銀子的多少自然分為幾個同盟。

    「我看,這規則咱們先訂下,按幾大商團的提議辦,對於散股涉及的問題,咱們慢慢再改行不行,要不,我出點兒錢,把你們的股票買下來得了」。詹榛「好心」地對一夥小商人奉勸道。

    「那我們的好處在哪?武侯說過,無論資本大小,只要持股一百兩以上者,均有投票參與。不加上我們那幾條建議,這前邊幾條也甭想叫咱們贊成」?南邊的幾個前兩天還暗地裡把武安國罵做古今第一大奸賊的小商人立刻搬出武侯當擋箭牌,否決詹臻的提議。

    「我不是想早些結了這事,大家好好賺錢嗎,不知好歹」?詹臻碰了一鼻子灰,滿臉委屈。

    「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前邊這幾條都是說股本問題的,股本越大,享受權利越多,憑什麼。再說了,當初說讓你們三個制訂草稿,可是說不准你們三個參加表決的,你現在出來號召大家趕快通過,是不是心操得太多了些」?北平的幾個本地商人也不領情。

    「嘿,你還越說越有理了,我們三個制訂草稿不假,我們三個也是大家推選的,這麼累人的事,我還不想幹呢」。

    「您不幹,我干,我們也識字,你兄弟這把戲騙不了人。誰不知道你們兄弟外號叫都市之狼啊,見好處就不鬆口」。

    屋子裡亂成一鍋粥,誰都覺得自己有理,誰都不肯吃虧。負責維持秩序的老張五拿著塊說書先生的驚堂木,不斷地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靜,一個一個輪流說話。

    「武兄弟,你看照這樣下去到年根上,這新規則能出來麼」?郭璞一邊喝茶,一邊微笑著問武安國。

    「我看,沒三五個月是不成了,這幫傢伙也滿好玩的,有股市時,他們想方設法鑽空子,股市宣佈無限期休市,他們又如喪考仳,整天盼著開盤。讓他們制訂規則,他們又不著急開盤了,生怕哪塊吃虧上當。這回詹家哥倆兒有苦頭吃了,這些小商戶聯合起來,夠他們對付一陣子的」。

    「也是,不讓他們說話吧,他們就給你起哄搗蛋,讓他們說話了,他們就互相拆台。高胖子這個便宜揀大了,老想著鑽空子的人,這次反被人家鑽了空子」。郭璞一想起高德勇那焦頭爛額的樣子就想笑。

    武安國也笑了,這鳴鏑樓,怎麼看怎麼像當年某些地區的選舉,就差沒扔鞋子和臭雞蛋了。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人,在開會時扔鞋子和臭雞蛋無疑是對人類政治智慧的褻瀆,但放在這個君權社會,卻是大大的進步。至少,就像那個小商人那樣,他們意識到自己還有個人的權力,而不是一根草,或者戶部上的一個數字。

    正沉思間,只聽隔壁「乒」的一聲,好像什麼東西被扔到地上,然後就聽見一個人憤怒的喊到:「不知廉恥,不知廉恥,華夏古國揖讓之風,全讓你們給毀了,還好意思叫我來看,看這些人在這裡出醜」!

    誰這麼大火氣,難道是有大筆資金被佔用了嗎?武安國探詢地看向郭璞。郭璞無奈地笑了笑,面紅過耳。這嗓門這語氣,不用問就知道,是他師兄白正白德馨來了,也不知是誰這麼多事,把這老先生請來看稀罕景。

    「我看這樣挺好,把一切都拿到檯面上來,大家這麼吵,雖然慢,終究會有個結果,比嘴巴上仁義道德,背地裡下黑手強得多」。有一個柔和的男聲答應著,給白老先生火上澆油。是伯辰,也就是他能想出讓白正實地考察這辦法。

    武安國和郭璞相視笑了笑,開門踱了過去。白正的大名現在於北平可謂家喻戶曉。老先生來了北平不到五天就給自己找到了事情做,在北平書院開課授孔孟之學。書院裡為了讓學子們畢業後有更多的選擇,論語、孟子、詩經、大學等一向是課程重頭,以白正在江南儒界的名頭,當一個小小的教授的確有些屈才,所以校長穆罕默德非常愉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開始慕其名而選其課的學生也很多。可是開課不到半月,學生走了大半,紛紛到別處聽課。白正到穆罕默德處抱怨此地學生不尊師重道,穆罕默德向他解釋,北平這地方有學問的人少,商家不容易雇到讀書人,所以學生通常在平時出去做事情補貼家用的。學校為了方便學生,特地一門功課有幾個老師在一天的不同時間段開,只要學生願意選,學校就由他。反正考試閱卷時要把名字封起來,師生之間無法溝通,無論師承於誰,通不通過完全憑個人實力。白正開課時間在上午,正是學生忙著給各商戶或者工廠幹活時間,當然不會留住太多的人。白老先生聽後無奈折節下士,和伯辰掉換把課開到了晚上,結果不到三天,晚上上課的同學又逃走大半。氣得老先生暴跳如雷,幾欲用繩子把學生捆了來。若是在江南,大的書院上門相邀,白正還要考慮有沒有時間和心情,沒想到在這蠻荒之地明珠暗投,著實鬱悶。

    這白老先生也不是浪得虛名,自從來了北平後,很多行業弊端,種種不公之處,被老先生一雙慧眼一一挖出,每天寫了文章在《北平春秋》上痛斥。又著實花了些功夫把伯辰收藏的西方蘇子(蘇格拉底)、柏子(柏拉圖)、亞子(亞里士多德)的名著狂啃一遍,對比孔、孟、荀三聖之學進行批駁,種種觀點倒頗有見地,吸引了不少閒人眼球。《北平春秋》的掌門人看好白正的文章,專門開設了版面讓白正和伯辰來論戰,二人俱是博學之士,彼此唇槍舌劍倒成了《北平春秋》一個特有的賣點,不到兩個月時間,報紙銷量大增。

    隨著《北平春秋》盜版發行到江南,一些江南才子也紛紛參與,千里迢迢寫了文章來發表。北平眾儒者當然不肯讓伯辰孤軍奮戰,也寫了些文章針鋒相對的辯駁。前些日子北平股市上武安國和眾商團鬥得熱鬧,學界中伯辰和白正亦辯得激烈。儼然儒界已分為兩大學派,北派以伯辰為首,南派唯白正馬首是瞻。大家都認為自己所掌握的是儒家真義,北平眾儒者認為自己把握的是聖人之魄而不是聖人之皮。南方眾儒以為自己所引用俱是儒家經典名言或做事先例,彼此誰也不能說服誰。論戰歸論戰,這白正倒的頗有古代君子之風,和伯辰兩個平素互相甚為敬重,不把學術上的衝突帶到生活中。

    「就這樣下去,人必多爭競,而後必然多訟。若天下皆如北平,必大亂矣」!待武安國和郭璞走到伯辰看熱鬧的屋門外,白正顯然已經意識到自己剛才太衝動了,修養上輸給了伯辰一疇。強壓怒火,低聲抱怨。

    「我看未必,多訟不是禍亂的根源,民有苦無人救,有冤無處申才是禍亂的起因。要是官府肯盡心盡力為百姓辦事,百姓的生活得到保障,誰願意幹那些掉腦袋的事情。千斤之子,不死於市。百姓多訟,你當官的多花點心思把秉公處理就是了,老想著當官不幹事,整天寫詩、下棋、做畫,這官也太好當了些,要是在店舖裡,哪個夥計這麼幹,老闆早讓他捲鋪蓋了」。伯辰亦低聲反駁。

    「為政者牧民,貴使賤,賢使愚,和店舖裡的小夥計怎能同日而語,虧你還飽讀詩書」。

    「白兄,我看你就是讀書讀死了,爾俸爾祿,民脂民膏,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官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那裡不是老百姓的供奉。老百姓給你發俸祿,不就是雇了你嗎。你不給人家辦事,憑什麼厚臉皮吃著人家的,喝人家的。貴使賤,賢使愚,怎麼判斷你一定就是賢的,貴的,別人就一定是愚的,賤的,準則在哪裡,又是誰訂的……」。

    輕輕敲了敲門,郭璞和武安國走了進去,屋子裡除了白正和伯辰,還有幾個年青人,有兩個是前些日子特地跑來讓白正指點文章的,武安國對這兩個人很客氣,所以郭璞對二人也有些印象,一個叫齊泰,溧水人,馬上要應科舉,文章寫得很好,只是見識還局限在一隅,沒有北平書院這些學子們開闊。另一個叫黃子澄,也是個精通經史,文采風流的人物白正領著他以晚輩之禮來拜時,郭璞曾經和他論了會子詩文,看得出他是個胸懷大志的人,就是太熱衷功名,估計是書讀得多,與人接觸得少。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在武安國和郭璞這樣的朝廷大員面前,眾人當然不能坐著,紛紛起來施禮。武安國擺擺手,讓大家不必客氣,「我和郭兄只是路過,聽你們說得有趣過來聽聽,這裡又不是官府,大家儘管隨意些」。

    白正雖然對北平種種政策甚為反感,但對於武安國八百鄉勇抗敵,單騎救主,寧可拼著性命不要亦為胡維庸案大臣鳴冤的英雄事跡還是非常佩服,笑著說道:「如此,我們就僭越了,我們正弄不明白欽差大人讓這些商人自己制訂規則之令的奧秘呢,此刻剛好當面討教」。

    「是啊,還請武侯給剖析一二,晚輩愚鈍,無法明白武侯此舉之意。想武侯當年一策定遼東,所謀之深必非晚輩一時能解開」。黃子澄從白正身後閃出,端端正正給武安國做了個長揖。

    這個黃子澄,就是太愛顯示自己。郭璞的眉毛向上一挑,臉上露出明顯的不快之色。齊泰也感到了同伴的魯莽,上前來輕輕拱了拱手說道:「晚輩也想聽聽武侯的高見,武侯平日所謀,的確長遠,不看上一段時間很難體味其中好處。我們二人馬上要回江南,求知之心甚急,若有不當之處,還望侯爺海涵」。

    武安國知道這二人日後必是風雲人物,雖然大明朝的歷史走向未必和原來相同,但以二人的文學造詣,日後即使不在朝中為官,在野亦能自成一派。能讓這樣的人理解新政最好,即使他們不明白新政,也希望通過這一段時間耳濡目染,讓他們不至於站在新政發展對立一邊。北平新政發展雖然有些畸形,自己卻每每被其強悍的生命力所震動,照這樣發展下去,無論擋在新政前面的人是誰,結局一定會以失敗而告終。能讓這世界少一些悲劇,最好還是少一些。

    抱著試試看的念頭,武安國對二人友好的笑了笑,「你們二人都是飽學之士,無論你們二人內心喜不喜歡眼前這個情景,我希望你們拋開個人成見評判一句,這樣讓所有參與者一同制訂股市規則,看得到的好處在哪裡」?

    「如果能爭出個結果來,應該比較能讓大家信服,畢竟是他們自己制訂的,錯了也怪不到別人」。齊泰仔細想了想,坦誠的回答。

    「壞處呢」?

    「壞處很多,剛才白師叔說過一些」,黃子澄被郭璞剛才的表情嚇了一跳,看齊泰回答完第一個問題,郭璞並沒有發作,小心翼翼的說出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最大的壞處是移風易俗,讓百姓為了蠅頭小利爭來爭去,失去了揖讓之風。當年孔融讓梨……」。

    「別扯太遠,說第二條吧,否則伯辰兄又要反駁你了」。武安國微笑著打斷了黃子澄的發揮。

    「第二,就是沒完沒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把規則定下來,浪費很多功夫」。

    「那你是等他們爭論完了,共同制訂個大家都遵守的規則好呢,還是立刻拍板,以後讓他們在不斷搗亂,弄得股市無法繼續下去好呢」?武安國請二人自己選擇答案。

    「當然是爭論完了,共同制訂規則好,不過這也太慢了些」!二人想了一會,齊聲回答。

    「慢不要緊,慢到最後,股市依然存在,他們就有賺錢的機會,好過一下子崩潰了,局面無法收拾。不光是股市,好多事情都是這樣,慢慢進行,總有達到目標的一天,要是不考慮周全圖一時之快,最後極可能收到相反的效果」。武安國非常認真的開導著幾個年青人。在他自己那個時代,為了所謂的效率犧牲掉太多的東西,到後來發現恰恰是這些被犧牲掉的東西,成為社會前進的瓶頸。

    「不過晚輩還是覺得股市不存在的好,雖然震北軍最初通過股市交易稅得到了很多軍餉,但後來的股市風波也讓很多百姓一貧如洗。並且這種爭競之風不可聽之任之」?見武安國不是個蠻橫之人,黃子澄把剛才伯辰和白正辯論的話題又提了出來。

    「我倒是欣賞這種據理力爭的方式,雖然一時半會弄不明白,但是最後雙方總會妥協,彼此都後退半步,留出一份緩衝的空間來。子澄,其實只要有利益,必然有矛盾。做為官員首要的是讓矛盾找個宣洩口,而不是硬壓下去,捂著蓋著。否則總有一天會摀不住,到那時恐怕造成的禍亂就大了。這錢多錢少的,看重的利益本來就不同。讓他們這樣吵吵鬧鬧,等吵累了,他們最後還會互相做個揖,叫聲兄弟。如果連吵鬧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可能最後他們動了刀子,彼此視若仇敵,誰也勸不回了」。武安國的話有些不著邊際,聽得眾人一頭霧水。

    「侯爺,您剛才說這些好像與股市關係不大,至於民風,白某以為可以用聖人之道教化之,關鍵在於官府要嚴格對待害群之馬」。白正把武安國的話品味了半天,也沒明白其中的意思。順著剛才黃子澄的思路提出自己的見解。

    「教化,白兄,你能舉出一地教化成功的先例嗎,如果沒有官府強行壓制,真有人能在利益面前相敬如賓嗎?至於這個股市,你可以把他看成股市,也可以把他看成北平,這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利益爭執和大廳裡面其實是一樣的。我讀的書不多,但我知道的歷史記載中只有禮儀崩壞的時代,沒見過聖人之世真的到來。並且這個利益崩壞,國破家亡的時代每隔兩三百年就要重來一次,這是為什麼?白兄大才,請不要用天命來搪塞我」?

    「這」?飽學的白正突然發現自己在這個黑大個面前有點秀才遇到兵的感覺。他是名士,自然不能閉著眼睛說瞎話。內心裡白正也知道,書上說的聖人之世,確實不可考證之處居多。正當他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又聽武安國自言自語般說道:「新政最後發展到什麼地步,我不知道,我想在座的都不知道,其實它到現在為止,都不能叫做新政,因為它連自己的策略、方法和主張都沒有。我們大家都不能肯定未來是什麼,會怎樣。但我們卻都知道這裡以前發生過什麼。我們已經給蒙古人做過一回奴隸,我想沒有人希望再給色目人、日本人、或者這世界上任一個民族再做一回奴隸,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子弟被人欺凌,被人侮辱。所以武某懇求大家,看到不順眼或不正確的地方,可以指責它,批駁他,想辦法制約或者教化它,卻千萬不要想去毀了它,因為毀了它後,我們墜入的將是和以前同樣一個輪迴,說不定萬劫不復」。

    除了郭璞,誰都沒想到武安國最後說出如此一番道理來,蒙古人撤離中原還不到二十年,坐中的人都經歷過當四等人生命朝夕不保的日子,大夥一時都有些癡了。聯想到武安國最近所作所為,明明可以輕鬆地把江南幾家財團打翻在地,還是勉強和對方握手言歡,原來其所謀遠非一城一地,一家一姓之福址,而是一個國家與民族的興衰存亡。

    白正突然覺得心中有些熱流在滾動,喃喃地說:「侯爺,白某不滿新政,也是為了國家和百姓,不是為了我白某的名聲。前朝要肯奉聖人之道,君臣齊心,力行仁政,外寇未必有可乘之機…….」。聲音越來越小,自己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武安國說得好,你能拿出個成功的先例嗎?

    ……

    「我們不能肯定未來是什麼,但我們都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並且不願意其再發生,兄弟,我真服了你,說出這麼高深的話來」。武安國府,忙碌了一天的郭璞和武安國秉燭夜談,議論股票規則得失以及白天的辯論。「當時我那位師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他一向自詡憂國憂民,沒想到你的境界必他還高出許多。今天要不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他一定把你引為知音,拉你結拜了」。

    「其實大家目標都一樣,只是道路不同。我倒希望他們和我們能像股市上的商人一樣,坐下來一同討論一個大家都認為可行的規則,而不是彼此視作仇敵」。

    「我那個師兄雖然固執了些,倒不至於採用非常手段,倒是其身後那個年青人,做事激烈,恐怕不會如你的意」。郭璞對黃子澄印象不佳,順口說道。

    「豈止他一個人,恐怕身後還有整個江南儒林呢,郭兄,你為難的日子還在後邊」。武安國思考著回應。

    郭璞微微一愣,旋即領悟到武安國話中叮囑之意,相處這麼久,二人之間也算心有靈犀。歎了口氣,低聲問道:「你什麼時候動身,賢弟」!

    「後天吧,明天我和張五他們告個別,後天一早走。我這欽差大人奉命北巡,也不能總窩在北平不動彈。先前還有為燕王穩定後方的借口,現在,大寧收復了,北和林被震北軍剷平,蒙古此次南征的東路軍在湯和和常茂前後夾擊下已經全軍覆沒,西路蒙古人也被藍玉打得丟盔卸甲,明年開了春,估計中路也快完蛋了,我再不走,估計大家會有麻煩」。武安國無奈的回答,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留在北平。

    「明天設宴給你餞行,怪不得你今天和我師兄說了那麼多沒來由的話」,郭璞心中萬分不捨,「凡事慎重,不要樹敵過多,有些不像話的官,皇上自己會來管他」。

    「知道了,你自己也小心」,武安國心裡充滿離愁別緒,「這次李兄留給我的資金,我明天準備把他轉交給北平書院,讓穆罕默德他們拿去再開幾所學校,郭兄也盡量鼓勵商人們向各地發展,別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屋子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壓抑,燕王可以和蒙古人握手言歡,曹振可以和高麗人攜手作戰,可那些身上血脈相連的人,卻要相互仇恨,不共戴天。什麼時候大家能從衝動和誤解中冷靜下來,拍拍肩膀彼此稱一聲兄弟?布政使郭璞在燈下鬱悶地想。

    窗外,北風肆虐的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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