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蟬娟」,掌燈十分,郭璞、武安國等人坐在秦淮河的畫舫上,看著磷磷的水波掩映著月亮的影子,把酒討論著上午的話題。水面漸漸變暗,初上的燈兒們一點點掠剪柔膩的波心,梭織地往來,把河水都皴得微明瞭。隨著低低的琴聲,濃妝或淡抹的江南歌女在船頭舞動,明窗洞啟,映著玲瓏入畫的曲欄干,讓人不知身在何處。
「郭兄,我就不信老天會保佑這無惡不作的倭人!」。十三郎把面前的酒杯沖郭璞舉了舉,輕輕抿了一口。他年少時遊俠江湖,對於十里秦淮風物,十分熟悉。從皇宮裡出來,告別了朱棣,回館驛站裡換了便裝,就同郭、武二人帶著張正心、姜燁到了這裡,找了只最大的畫舫跳了上去,一邊觀賞秦淮美景,一討論如和準備明天的庭議。他家是海商世家,從小對倭寇在海上搶劫殺人的故事耳熟能詳,因此平生最恨倭寇,今天見朱元璋有意平倭,十分興奮。幾乎整整一個下午都在不厭其煩的和郭、武二人討論如何破倭。桌子上的菜盤子都被他擺成了船隊形狀。
「非天命,皆人力不及也。蒙古人本來就不擅水戰,船也是大而不當。載人很多,但不抗海浪。在河道與近海作戰尚可,到了遠海,恐怕就不行了。」郭璞本是江南水鄉人士,對船也不陌生,品評起蒙古戰船的短長,侃侃而談。「況且那遠征之軍,還有大半是漢人,未必和他們一條心。以疲憊之師將疑惑之眾,不敗才怪。縱使沒有颶風幫忙,他們也難獲勝。不過我大明水師的戰船,也沒比蒙古戰船好哪去,人是載得更多了,走不了多遠,就得補給,沒等到地方,糧食就耗盡了,還打什麼,我看能回來就不錯」。
「的確如此,我看不如船小一些,靈活一些,兩邊多裝些火炮,反正咱們的火炮射程遠,跟敵船繞著圈打,船打沉了,敵人自然就淹死了,傻瓜才和他們*近了拚命」!小姜燁在旁邊聽了半天,終於插上了一句話。這次他死乞白賴的央求了曹振幾天,才和眾人一起來到了京城開眼界。平時眾人沒有時間照顧他,把他悶在館驛裡,幾乎頭上長出犄角來。今天終於可以出來,興奮得幾乎把船蹦翻。
「孺子可教」郭璞誇了一句。這種水戰打法是前所未有的,以前都是兩船對著射火箭、對撞,用拍桿互擊,然後跳到對方船上用刀互砍。這種讓敵人不能*近的打法,除了武安國,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聽說。
「我這徒兒,不枉為師疼你」十三郎高興的拍拍姜燁的頭,得意非凡。「照姜燁的說法,船上除了水手,只需要炮手,人可以少很多,也就不需要太多糧食和水。這種船隊在海上縱橫,肯定沒有敵手」。他把菜盤子又換了一種隊形,「我這樣,以側翼的火炮齊射,只要打准了,一次足以打沉一艘敵船,等戰船把敵人的船隻打光了,再掩護專門的運兵船運兵上岸,到了岸上,就是我大明火銃兵的天下,有了戰船,把馱炮都省了,武兄,你此計看如何」。見武安國半晌不說話,十三郎高聲問。
「啊,我看不錯,姜燁這種打法遠遠好於接舷戰,我剛才想起一種船,更適合航海,但是我沒有它的圖紙」,武安國說道。一種船在他腦海裡浮現,他在北京時曾經有過一個十六世紀西班牙大帆船的模型,但到底怎樣造船,他並不瞭解。「這種船適合遠洋,耐風浪,並且載重大,船速快,可惜,可惜……」他邊說邊搖頭。
「不妨,武兄只管把外形畫出來,我們找一群老造船師傅研究,再召集常在海上行走的海商,看誰能推薦好船型。要抗風浪,速度快,轉彎靈活的。我們的火炮射程遠,這才是關鍵,戰術也得改一改,要所有的船協調一至,還要保持隊形」。
「保持隊形不難,關鍵是號令統一。我們家鄉賽龍舟時,就是*鼓聲和指揮的旗子統一眾人的用力。海上浪大,聲音肯定聽不清楚,但可以*旗子指揮,不同的命令用不同的旗子,顏色和指示的方向、揮舞的次數不同即可發佈不同的命令。晚上再把旗子換成彩色燈籠就可以了,糊燈的彩紗好找,即透亮又不怕風。」郭璞建議到。
「妙計,郭兄好發明」武安國一拍桌子,幾乎把桌子拍散。他不知道此時西方是否發明了『旗語』,但心中明白將來後世追溯起中國旗語的發明者,必然是眼前這位郭璞無疑。想到此節,忍不住拍案叫絕。
「客官,您是要叫花船嗎」,小二哥聽到拍桌子聲,從隔艙跑了進來。
「不必了,準備結帳吧」郭璞吩咐道。等小二答應著走了出去,輕聲說「靖海侯先別忙著靜海,今晚我們還得回去商量怎麼寫明天的奏章呢」。眾人說笑著正準備起身,外邊卻傳來低低的歌聲。
「你看它,西子湖畔,武穆志未死,你看它,姑蘇城頭,子胥恨難平,休道是,國之干城,到頭來,一縷英魂秋風冷,江海掩悲聲……」。伴著二胡,在熱鬧的水面上傳開,顯得格外淒涼。
「去去,沈公子,您再唱幾句,客人全讓你唱跑了」,小二哥沖對面的船上喊到,對面的歌聲乍止,歎了一聲,艄公把船撐了開去。
「小二哥,唱曲的是哪個,好像是個讀書人麼」?郭璞叫進小二,問道。
「嗨,客官別提了,還有哪個,就是沈家二公子唄」!小二回答到,看看艙板上莫談國是之詞,不再多說。十三郎見狀,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銀子,塞到小二手中。
小二口上推辭著,攥緊拳頭,把銀子藏進懷裡。壓低聲音說「嗨,這沈二公子,就是江南人盡皆知的沈萬三的孫子,他家曾是江南巨富,人說『枯樹影,萬三名』就是說他家富得有樹影的地方就有人知道。你們三位看是北方人,說給你們知道,你們千萬別外傳」,小二左顧右盼,見四下無船隻*近,又接茬說道:「誰知到了他父親這輩,得罪了當今聖上,抄了家不說,還發配嶺南。這沈二公子是逢大赦天下時回來的。當年這秦淮河上提起沈二公子沈彬的大名,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自幼幫著父親打理海上生意,那個精明,周圍進出的海商,都敬他三分。又精通海上數國番文,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曉。平日裡一幫富家公子跟著他吃喝玩樂,揮金如土。等到這沈家敗了,沈公子就沒人理了,你想,哪個大了膽子敢雇他做事,就只有在河上*給人寫曲為生,世態炎涼啊。去年得了一場大病,差點死在河上,虧得當年幾個要好的姑娘,出錢給他找了大夫。這些女子當年得過沈二公子的好處,如今還記得不時買他點曲子,他那淒涼的曲子誰愛聽了掃興啊,這還不是變相周濟他!都道這些歡場女子無情,唉,要我看,比那些讀過聖賢書的男人,有情有義得多了」。
眾人跟著歎息了一回,郭璞又問,「那沈家到底是怎麼得罪的皇上?」
「還不是有錢燒的,先給當今皇上獻龍角,獻白金,後來又捐錢修城,本以為會買個好,誰知道皇上懷疑他家有反心,沈二公子的父親也是糊塗,前年居然要勞軍,皇上當即大怒,要滅族啊。好在是皇后給說了話,才改判罰沒家產,全家充軍嶺南,可憐啊」。
「啊」,眾人這幾天聖眷正隆,忘了伴君如伴虎這句名言,不由相對默然。
回館驛的路上,大家一路無語,半晌,郭璞低聲說了一句,「按武兄所說,幾百年前英格蘭皇帝就不能亂殺無辜了,我朝這方面,差得遠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多少代皇帝心中,所有人都是他的奴僕,殺就殺了,有什麼了不起,過後想起來,也許會懊悔一些,封一個忠臣的名號,可人都死了,名號管個屁用」。十三郎想起自己的師父,憤憤不平的說道。
「皇帝認為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奴僕,並不可怕,可憐的是幾乎所有人認為自己就應該是皇帝的奴僕,被殺被貶還要謝主隆恩,我就不知道這個恩在何處了」武安國一句話又嚇了眾人一跳,大家四下看看,低聲說「武兄醉了」。但是每個人心裡都明白,這些話正說到自己心裡,只是自己沒有總結出來罷了。儒家千年的教誨,說到底就是讓一個人甘心的做奴隸。
今晚這杯酒,居然讓所有人都喝得如此清醒。
註:江南沈萬三,歷史上並非朱元璋所抄家流放。滿清為了給明朝摸黑,篡改了歷史,才編出了這個故事。酒徒為了增加故事可讀性,在此以訛傳訛。歷史真相據考證是,沈萬三死於明朝立國之前,根本和朱元璋碰不上。所謂獻龍角等事,更是無稽之談。沈家最後因捲進了藍玉案而得禍,那已經是洪武二十多年的事了。清代修的明史,可能是二十四史中最不可讀的,當時的女真人為了自己的統治,篡改和抹黑了很多真相,比現在的日本人沒好多少。酒徒提及此事,並非想製造民族矛盾,只是希望,歷史不要一再的重複,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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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最終本著的理念只有一個,即平等,在陽光下,每個人都有平等生活的權權力,沒有人是「精英」,可以把別人踏在腳下。武安國他們現在所做的,只是實現這些的一個準備,在將來的情節中,會不斷有人加入,也不斷有人為了故事裡的明朝的強盛和百姓的權力付出血和生命為代價。如果你也想在這個「理想國」夢遊一番,歡迎大家加入本書,請給自己設計不太離譜的能力和身世,名字要起得附和古代要求。為了避免衝突,請加入本書的名字盡量不要再加入其他圖書,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