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個春天。
安靜的小院裡,一座二層小樓如一個婉約秀美的女子靜靜憑欄而立。
朵朵櫻花在微風的盛情邀約下,翩翩起舞。
藍天白雲下,繽紛的花雨綻放出它們生命中最絢麗的色彩,如同點綴在美人淡藍長裙上的粉與白。
展現在梁天面前的,便是如此一幅唯美的圖畫。
細細打量著這座靈氣匯聚的院落,梁天並沒有冒昧進入,他生怕自己的冒然闖入會破壞這裡的恬靜安適。
四月的櫻花,在短短的花期裡,綻放出無比絢爛的光彩,這不僅是大自然的春天,更是生命的春天。
它們嫵媚中藏著妖野,多情地綻放著笑靨。
比起在街道上看到的花雨來,眼前這座滿是櫻花樹的院落別有一番風情。
彷彿一個少女編織著她粉紅色的夢。
在院外駐足一陣,梁天便欲轉身回返,因為他不願打破眼前的寧靜。
夢裡不知身是客,乍然驚醒,他不能冒然闖入。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粉紅長裙的女孩從樓中走出,向著樓前的一棵櫻花樹,同時也是正對著梁天這個方向款款而來。
看到女孩的那一刻,梁天的心臟為之停頓,呼吸亦為之停頓。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啊!
一頭銀色的長髮自然地散落在背後,精緻到令人窒息的面容帶著一抹病態的蒼白與疲倦,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充滿了對生命的熱愛與渴望,對世事的不諳與純真。
瓊鼻櫻唇,柔肌弱膚;弱質素約,冰肌玉骨。
恰如浮雲蔽月,又似流風回雪。
梁天極力地在腦海中搜刮著溢美之詞,卻很難描繪出心中的感覺。
女孩的身體極其瘦弱,包裹在粉紅下的纖細,彷彿等待著微風的邀請,準備隨時乘風而去。
漫天花雨中,她黛眉微蹙,蓮足款款,緩緩而行。
來到一棵櫻花樹下,女孩伸出纖纖柔荑,輕輕接住空中飄落的花瓣,彷彿想緊緊握住這些隨風飄逝的生命,又似乎想向它們訴說她的孤寂。
梁天只覺這個女孩就是折落凡間的仙子,不染一絲塵世的氣息。
怎奈紅顏天妒,她不應該屬於這個塵世吧。
那股病態的柔弱讓人為之心碎,為之悵然。
即使梁天沒有學過中醫,不懂望聞問切之道,他也能看出這個女孩玉體的孱弱。
看到她似乎在為櫻花的逝去歎息,梁天不禁想起了葬花輕吟的黛玉: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
這個女孩,應該是安琪無疑。
梁天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刺痛,難道是為這個女孩即將逝去的生命?
安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沒有發現,就在她的小院外,有一個黑髮青年正默默注視著她。
對風輕歎,她柔柔地歎息隨風而來。
「唉,不知道哥哥什麼時候才會來看琪琪呢?花兒啊花兒,你們知道琪琪是多麼羨慕你們嗎?」
她輕輕鬆開手,讓手中的一朵花瓣隨風而去。
「飛起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琪琪是多麼想像你們一樣,能夠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飛翔。飛過重重山巒,越過條條小溪。去到到不了的遠方,去到摸不著的天際。」
嗓音輕柔,情絲幽幽。
四月的春風亦如一把剪刀,剪出了綠絲絛,也剪碎了粉紅色的夢。
看到朵朵櫻花輕輕地飄遠,輕輕地落下,安琪幽幽一歎,這聲歎息是為著春殘花落,還是為著紅顏命薄呢?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這時,樓中飛出了一個背生兩對透明翅膀身體極其纖細的美麗少女。
她的身體看起來比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大不了多少,輕盈地飛在空中,如同一隻美麗的蝴蝶。
這個如精靈般的少女慌慌張張地衝著安琪道:「琪琪小姐,你怎麼又跑出來了。如果夫人知道,她又要責罵蝶兒了。如果夫人生氣了,她又會把蝶兒關進小黑屋的。」
安琪看著這個從她記事起就陪伴著她的蝶族少女,綻放出一個美麗的笑靨,柔聲道:「蝶兒,放心吧。如果母親問起,你就說是我自己亂跑的。」
「可是,琪琪小姐,夫人說過,你身體太弱,不能吹風的。如果小姐生病了,那夫人是不會原諒蝶兒的。」
這個叫蝶兒的少女小臉上滿是驚慌,聲音中隱隱帶上了哭腔。
安琪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好了,蝶兒,我現在就回屋。」
「蝶兒就知道琪琪小姐對蝶兒最好了。」
安琪轉身準備回屋,蝶兒如同一個精靈,欣喜地在空中轉了個圈。
雖然她身體纖細,飛在空中卻也不低,轉身間她看到了梁天,看到了這個陌生的青年站在院外看著她的琪琪小姐。
「你是誰?為什麼要站在琪琪小姐的院子外面偷看?」
蝶兒睜大了美麗的眼睛,緊張地護在了安琪身前。
梁天摸了摸鼻子,擺出一個自認為相當柔和的笑容,正準備開口,結果又被這個小精靈一頓搶白,讓他好不鬱悶。
「哇,琪琪小姐,你快看,多可愛的一隻小熊。」
蝶兒發現了梁天肩頭的可可,頓時便將梁天直接過濾掉。
她興奮地指著可可,圍著安琪歡樂地飛來飛去。
安琪在看到梁天後,就如同受驚的小鹿般,紅著臉,低下頭,身體微微顫抖,怯怯地沒有挪動步子。
她聽到蝶兒的叫嚷,微微抬起頭,迅速地瞟了一眼可可,又低下頭去。
也不知道這是第多少次讓可可搶了風頭,不過身邊有這麼一隻可愛的魔獸應該算是梁天的幸運,不然他與海倫娜還有愛絲蒂之間也不會發生這麼多故事。
梁天現在已經被發現,他當然不能退走,再怎麼也得向主人家打個招呼。
梁天邁步進入院中,走在落滿花瓣的石徑上。
「喂,你不許過來!你是誰?蝶兒怎麼沒有見過你?」
看起來這個有點迷糊的蝶兒警惕心不低。
「呃,我是李斯特的朋友,同時也是老安東尼的弟子。」
安琪聽到梁天的自我介紹,驚喜地抬起頭,又慌忙低下,柔柔地問道:「你是大爺爺的弟子,還是哥哥的朋友,是他們讓你來看看琪琪的嗎?」
梁天的心中湧起酸澀,為這個紅顏天妒的女孩,為她孤寂而絕美的生命。
他歎了一口氣,道:「是啊,我就是來看琪琪的。」
「真的嗎?那麼你能像哥哥一樣,你能夠陪琪琪玩一會兒嗎?」
少女鼓起勇氣抬頭,滿臉希翼地看著梁天。
這張精緻而蒼白的容顏上,有著欺盼,有著羞怯,讓人心碎。
梁天已經來到少女近前。
他點點頭,柔聲說道:「當然可以,只要琪琪願意,我可以陪你到任何時候。」
少女動人的嬌顏上綻放出驚喜,隨即又閃過一絲黯然。
「可惜再過一會,母親就要來了,她從來不讓別人接近琪琪的」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失落與膽怯。
「沒關係的,我是老安東尼的弟子,我是受到他的托咐,專程來陪琪琪的,我想琪琪的母親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來阻止我陪琪琪。」
少女聞言,動人的笑靨再度綻放。
蝶兒在一旁也高興地拍手道:「琪琪小姐,終於有人陪我們玩了。」
梁天無法想像,這個嬌弱的少女這麼多年來過得是一種怎樣孤寂的生活。
也許她的母親是為了保護她吧。
想到在海上時那幫海盜說的達佛蒂爾家的小公主缺少玩伴,梁天此時方才明白這句話對於眼前少女令人辛酸的生活的詮釋。
梁天拍了拍今天顯得格外老實的可可,對著眼前這個少女和她那個活潑的侍女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梁天,這個是我的夥伴,它叫可可。」
「哇,好可愛的名字。這隻小熊叫可可耶,琪琪小姐。」
這蝶兒還真是個精靈,也許有她的陪伴,安琪才不會那麼寂寞吧。
安琪紅著臉,看了看梁天,小聲道:「我能叫你哥哥嗎?以前都只有哥哥才會陪琪琪的。」
哥哥,這個稱呼,多麼熟悉,又多麼陌生,多麼親切,又多麼遙遠。
多久,梁天沒有聽到過馨兒叫他哥哥了?
「哥哥,不是你說會保護馨兒的嗎?我為什麼要哭啊?」
「哇,哥哥,考拉好可愛,以後我們也要養一隻,就叫它可可。」
「哥哥,你在看什麼呢?」
「哥哥,你今天給馨兒講什麼故事?」
「哥哥,馨兒只想陪在你的身邊,就這麼陪你一輩子!」
…
梁天的眼角濕潤了。
他已答應馨兒不再流淚。
淚會幹,情難斷。
若非是情到深處難自已,又怎會柔腸百結黯神傷?
點點頭,梁天哽咽著道:「琪琪你當然可以叫我哥哥,當然可以。」
少女看著梁天眼角晶瑩的淚滴,敏感的芳心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傷感,試探著問道:「哥哥,你怎麼了?為什麼要哭啊?是琪琪讓你不開心了嗎?」
梁天抹了抹眼角,笑著說道:「不是的,我是高興,是高興有了琪琪你這個妹妹。」
蝶兒在一旁自然無法理解,她衝著梁天嚷道:「蝶兒可不可以抱一下這只可愛的小熊呢?」
「喂,可可,你沒看到這個可愛的蝶兒也會飛嗎?」
梁天借扭頭之際,迅速拭乾眼角。
可可不滿地拿尾巴掃了掃梁天,然後從梁天肩頭飛起,學著蝶兒的樣子繞著安琪直打轉。
蝶兒驚呼道:「哇,這隻小熊還會飛耶,琪琪小姐,快看,這隻小熊飛起來了。」
安琪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她怯怯地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可可。可可卻調皮地閃開。
正當安琪滿臉失望地收回手時,可可卻一下子飛進了安琪的懷中。
安琪本想輕輕地摟住可可,可是突然她動人的嬌顏上閃過一絲鮮艷的紅,毫無徵兆地向後倒去。
梁天一見之下大驚。
他搶步上前,正好扶住了幾欲昏倒的安琪。
在安琪倒下之時,梁天敏銳地感覺到就在他身邊的這棵樹上,傳來了一絲淡淡的冷意,準確地說應該是殺氣,如同那天他遭襲時的感覺。
只是這一絲殺氣是針對可可而來。
「琪琪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又要昏倒啊?夫人如果知道了,會責罵蝶兒的,蝶兒不想被夫人關到小黑屋裡啊。」
蝶兒一張小臉在見到安琪昏倒後變得煞白。
倒在梁天懷中的安琪長長的睫毛一陣顫動,她睜開眼來虛弱地笑了笑道:「對不起,哥哥,琪琪讓你擔心了。」
可可也知道自己犯了錯,它突然感到渾身一陣寒冷,趕緊從安琪懷中飛出,老實地縮進了梁天的懷裡。
梁天當然不會遷怒於可可,畢竟它也是想逗安琪開心。
況且現在還有一個高手隱身樹上,欲對可可不利,他當然得護住可可。
想必這個高手應該是安琪的貼身保鏢,不過梁天納悶的是他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出手呢?
梁天外放的神識卻未能找到這個高手。
「沒關係的,琪琪。你先回屋休息一會吧。」
「那麼哥哥,你是不是不想陪琪琪了?」
兩頰酡紅的安琪臉上現出了一絲焦急。
梁天輕輕地在安琪挺秀的小鼻子上捏了一把,道:「傻丫頭,哥哥就在這裡陪著你。」
說罷,梁天一手穿過安琪的腋下,一手抄起她的腿彎,將這個柔弱的少女抱在懷中,向她的小樓走去。
懷中的少女身體冰涼,如一片輕輕的羽毛,梁天甚至無法感覺到她的體重。
可是梁天的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沉重,亦如他當初背著馨兒。
這,難道就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輕嗎?
安琪並沒有因為梁天的唐突而驚叫,相反地,她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又是一陣顫動,蒼白的俏臉更加暈紅,寫滿了幸福與滿足。
大概是見到安琪無事,那陣殺氣也隨之消失。
蝶兒則是小心翼翼地飛在梁天身前引路。
陣陣微風吹來,送來朵朵櫻花的芬芳,卻吹走了它們短暫而燦爛的生命。
懷中的少女呢?
難道她的生命就如同這些櫻花般短暫嗎?
可是她的燦爛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