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遜一看岳明的臉上依舊是人畜無害,笑容可掬,似乎對王拱臣剛才為他所說的那番話沒有什麼反感的,於是急忙接過話頭,懇求道:「下官也是一時糊塗,和雷恭允他們……他們狼狽為奸,實在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現在城外正打得一團糟,勝敗難料,形勢尚未明朗;這個張士遜再怎麼說也是這江寧府的一把手,下面有些事還真需要他在臨死之前慷慨相助呢!既然他主動上來有話要說,那就聽聽吧,於是岳明笑呵呵地說道:「剛才王大人說你還有什麼難言之隱,還想著戴罪立功,那——那你現在就說說吧!」
說實在的,張士遜可真是官場的老油條。此人在京城當了三年的殿中御史、兩年的樞密副使,三年的副宰相,那腦子可真不是吃素的。剛才他雖然沒有在三樓之上親眼目睹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可是雷恭允事先的計劃他還是略知一二的。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原計劃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是張士遜怎麼也想不明白,楊懷敏那個蠢豬笨驢,事先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發了什麼神經,竟然將這個吃裡扒外的胡青當成了他自己的心腹!這下可好,雖然雷恭允他們幾個從暗道裡僥倖逃脫了,可是這個胡青當場反水,致使這座望江樓眨眼之間就落到了岳明的手裡。
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裡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城外的楊懷敏和城中的雷恭允竟然都毫不知情。從胡青悄悄護送馮凱出城那一刻起,張士遜就開始坐不住了,一直到現在他也沒看到雷恭允有什麼動靜,於是他在心裡暗自歎了一聲「豎子不足與之謀」之後,就開始想著自己的脫身之計了。
要說也該著張士遜這傢伙走運了。正在他左顧右盼,苦苦地思索著脫身之計的時候,忽然就聽到身邊地江寧團練副使鄒睿正在和人悄悄地議論著什麼。他湊上去一聽才知道三樓上那個欽差大人以前曾在通判王拱臣手下當差的那一處陳年往事。鄒睿這傢伙這些年一直帶兵進山剿匪,江寧府的那些爛事他概不參與,如今也沒有什麼心理負擔;此時他又有意的顯擺,岳明和蘇家織坊的大小姐蘇琪兒、二小姐蘇菲兒的緋聞,還有如何幫助王拱臣抓捕西夏的奸細。後來又如何在鎮江碼頭巧遇樞密使王欽若等等等等。說地是天花亂墜,唾沫星子亂蹦!
這可是個天大地好消息!那個岳明的有情有義早就名揚天下,並且還聽說此人和當今皇上都是莫逆之交,如果他能看在王拱臣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馬,那自己也完全可以和那個胡青胡虞侯一樣,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反戈一擊,幫助岳明將雷恭允那夥人一網打盡!
張士遜早就看到王拱臣也在牆角那兒坐不住了,在外人的眼裡。現在他們這些金陵的地方官和雷恭允他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在此緊要關頭再不挺身而出在欽差大人面前賣一把子力氣,等到城外的戰鬥結束了。一旦秋後算起賬來,那他們誰也逃不掉;他們誰不知道這位岳明岳大人地屠刀一旦舉起來,那就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如今王拱臣雖說不像張士遜那樣猴急猴急的,可是岳明一路大開殺戒地消息他還是一清二楚的。他自己都做了什麼他心裡最清楚。如果按照他在金陵任上這幾年的所作所為,說不定到時候也得腦袋搬家;要想著在欽差面前獻慇勤。那就得在這個時候雪中送炭,好好表現一番。如果等到岳明收拾了雷恭允再舔著臉去錦上添花,別說被別人所不恥。就是他自己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啊,於是當張士遜神秘兮兮地湊上去,以能幫助欽差大人迅速掌握主動為籌碼,要求王拱臣出面當個引路人地時候,兩個人一拍即合!
如今張士遜一看岳明如此給足王拱臣的面子,心裡不由得一陣竊喜,也暗自讚歎自己這次是走對了路子,押對了寶,於是在岳明面前規規矩矩地一跪,一臉悲慼地就開始講述自己如何被雷恭允地巧言令色所蒙蔽,如何遭受這幫閹貨們的陰謀詭計地陷害,最後又如何被糊里糊塗地拉下水的故事了。
張士遜陽奉陰違,曲解逢迎慣了,同時也是演戲做作地高手,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只掉眼淚,最後當他將雷恭允暗自扣押自己的家小,強迫自己交出兵權的時候,想起他一家子的妻兒老小悲慘可憐的處境,連他自己都泣不成聲了;可是等他抽泣著絮叨完,抬頭一看見岳明竟然靠著那張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張士遜以前那也是頤指氣使、耀武揚威慣了地。一看岳明如此不拿他當盤菜。不由得火往上撞。可是等他臉紅脖子粗了一陣過後。又逐漸地平靜了。就算他有天大地火。此時也得忍著啊。這可不同於平時朝臣之間地你爭我鬥。大不了今後老死不相往來。這可是關係到身家性命地大事啊!
張士遜剛想給王拱臣使個眼色。讓他再幫自己向欽差大人遞個話兒地時候。就見岳明輕輕地向上舒展了一下胳膊。然後輕咳了一聲。突然慢騰騰地說道:「照這麼說。如果你不答應雷恭允他們。你一家老小就活不成了?」
張士遜大驚。急忙低下頭道:「是啊。當時他們趁著下官外出地時候將在下地一家老小全部關押了起來。並且以我一家上百口地性命相威脅。所以在下這才……這才不得不跟著他們做了糊塗事兒。在下實在是……是有苦難言啊;如果在下不答應他們。那在下一家老小就活不成了——」
「哦!」岳明睜開眼睛。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地張士遜。輕蔑地一笑道:「那你一家老小現在就活得成色慘白。抬頭一看見岳明笑呵呵地看著他。這……這不就是人們常說地那個讓人脊背發涼地特殊表情嗎。這個岳明一旦笑呵呵地對人說話。那……那弄不好可是要死人地。張士遜越想越害怕。最後身子一軟。如果不是王拱臣過去將他扶住。說不定就會癱到地上。
這樣地狗官嚇死才解氣
岳明心裡一陣冷笑。站起來走到張士遜地面前。彎著腰笑道:「不是本欽差不相信你。而是你不說實話啊!——你把什麼事兒都推到那幾個太監身上。有些忒不厚道啊。那個……那個什麼在金陵割地稱王。勾結西夏人。圖謀不軌地謠言。難道也是那幾個太監們想出來地餿主意?」
此言一出口,張士遜差點兒沒嚇死,這麼機密的事兒這個岳明都知道了,那還有什麼能瞞得住這個欽差大人呢,罷了,罷了,雷恭允啊,雷恭允,江德明啊,江德明,你們幾個跳樑小丑還想著在人家岳大人面前蹦,真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那無疑就是老壽星上吊啊!
到了現在張士遜明白了,自己以前做過什麼,那就不用自己在這兒白費吐沫星子惹人煩了,最關鍵是先在自己能幫著欽差大人做點兒什麼,那才是重要的。他一看岳明轉身又回去了,急忙又挺直了身子,信誓旦旦地道:「欽差大人,如今城中所有的兵馬雖說是那個奸賊楊懷敏一手佈防的,可是下官好在也是這金陵城的父母官,在下這就出去召集城中所有的廂軍將領,當眾宣佈楊懷敏和雷恭允一夥人的大逆不道之事,即刻率兵將江南應奉司衙門包圍,然後回來再請欽差大人定奪!」
岳明沒想到這傢伙還有這麼大的能量,心裡一陣暗喜,可是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他低頭看了張士遜一眼,然後向那張檀木椅子上穩穩地一坐,輕輕地問道:「那城外的楊懷敏呢?」
張士遜一愣,雖然岳明對他耐答不理的,可是他還是能聽得出來欽差大人的話外之音,那就是欽差大人對他剛才說的還是感興趣的!張士遜一時心潮澎湃,於是胸有成竹的說道:「那個楊懷敏雖說是雷恭允他們一夥的死黨,可是只要我們派兵包圍了他們的老巢,率領城中的兵馬衝出城去,不用和那個楊懷敏刀兵相見,到時候只要下官登高一呼,那些被蒙在鼓裡的士兵們就會將楊懷敏當場拿下的!」
岳明衝著張士遜擺了擺手,扭頭衝著身邊的那幾個小美人吩咐了一聲,然後熱情地招呼王拱臣道:「王大人,來,咱們喝茶,喝茶!」
這可是拼著自己這條性命去獻慇勤啊,沒想到這個岳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看樣子好像自己說的這一切跟他毫不沾邊,張士遜偷偷看了看岳明,又瞥眼瞅了瞅王拱臣,諂笑道:「岳大人,在下剛才所說的都是在下絕對能辦得到的,如果大人覺得在下妥當,那……那在下這就即刻去辦岳明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憑著你這副貪生怕死的軟骨頭,還想著登高一呼,就雲集響應,那麼多士兵就乖乖的放下手中的兵器,這麼牛逼哄哄的事是你這種人能幹的嗎?」岳明心裡一陣冷笑,回頭一瞧牆角的一張桌子上還準備著筆墨紙硯,於是過去提筆寫了幾個字交給胡青,鄭重地道:「你立刻派人出城,把此信交給張士俊!」(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