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聲勢浩大、威風凜凜的欽差船隊浩浩蕩蕩地就到達了鎮江;鎮江和金陵遙遙相望,朝發夕至,因此緊張和恐懼的氛圍也一下子籠罩在了金陵城的上空。在江南應奉司衙門的三樓大客廳裡,此刻也是濟濟一堂,他們誰都明白,現在已經到了最後攤派的時候了。
「洒家本以為此前張大人只要妙計一出,定可以讓岳明那小子立即灰溜溜地打道回京,說不定還會被朝廷扔進刑審院的大牢裡啃窩窩頭、挨板子去。可是沒想到啊,岳明這次卻毫髮未損,害得我們空歡喜了一場;如今他率領欽差船隊已經到了鎮江,這都兵臨城下了,各位大人也別在我這裡停屍乾耗著了,有什麼看家的本領,你們也都說道說道吧!」雷恭允貓著腰、揣著手在大廳裡來回走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坐在正中位置上的江寧府尹張士遜。
張士遜自被從京城貶到金陵之後,沉湎於酒色,縱情於山水,又不知不覺地和雷恭允這幫人打得火熱,平時吃點兒喝點兒,得了機會順便再往府裡捎帶點兒;再加上雷恭允這些人送到府上的東西從來也都是照收不拒,所以這位仁兄覺得目前這種日子過得實在是太愜意、太滋潤了,比起以前在京裡那可真是天壤之別。
他本來以為自己就可以這樣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輩子了,可是憑空來了個霹靂,欽差大人岳明在徐州將知州崔紀亮就地處決的消息將他從**窟裡給猛然驚醒了,自己再這樣下去,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可是等他明白過來才發現,如今他和雷恭允這夥人已經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了;最初他想岳明就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只不過是仗著當今皇上的寵幸,自己略施小計就可以讓他暈頭轉向,可是沒想到他花費了幾天時間杜撰的「岳明要在金陵割地稱王」的謠言傳到京裡。皇上只是心不在焉地給岳明發了一道聖旨。不痛不癢地斥責了兩句,又順便派去了一個宦官閻文應充作監軍,這樣一件天大地事就算是過去了,這簡直有點兒太出乎他地意料了!
張士遜浸淫大宋官場這麼多年,他知道皇上如此處理這件事意味著什麼,他是徹底的怕了。如今一看雷恭允如臨大敵般地將所有的人都召集而來,現在這些人又眼巴巴的瞅著自己,如果他再不說出點什麼來,恐怕岳明的大隊人馬還沒到。這些人就得先起內訌了,自己位高權重,弄不好就得首當其衝;這些閹貨們的死活他倒不放在心上,不過他也得保命啊!
張士遜知道,那個岳明別看小小的年紀,可要說論手段、論魄力,論在皇上面前的恩寵,您在大宋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要想和這樣的人為敵。那簡直就是以卵擊石,於是還未開口他已經萌生退意了,於是端起桌上地茶水啜了一小口,伸手輕輕捻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鬍鬚,裝模做樣地低頭沉思了片刻,才微微歎道:「難啊。真難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眼下天威將至,還想著要出奇制勝那又談何容易!岳明是當今皇上欽點的欽差大臣兼江南各路安撫使,此人的雷霆手段我們都已領教多次;另外他手下又有數千禁軍精銳和一支神出鬼沒的墨衛,老謀深算的陸秉文為他坐鎮京城,居中調停,生龍活虎的張士俊和馮凱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我看啊。強攻和智取似乎都沒有勝算的把握……」
「夠了!」張士遜剛說到這裡就被杭州應奉司地都司宦官江德明給打斷了。江德明在這幾個太監當中,脾氣最爆。做事也最不忌後果,此刻刀已經是架在了脖子上。情勢萬分危急,他一看張士遜還在這裡東一鎯頭西一棒槌地滿口胡謅,說出的話又是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家的威風,忍不住勃然大怒,於是開口大喝道:「張士遜,你這個老匹夫,今天雷大人請你來這裡是讓你出謀劃策,想辦法給我們大家解圍的,可不是讓你到這裡來惑亂軍心的,你到底是何居心!」
張士遜反倒被江德明這個傢伙給氣樂了,平日裡這個傢伙見了自己都是笑成一朵花,腰也差點彎成大蝦,今天這是怎麼了,張口就敢對自己直呼其名,是急瘋了,還是嚇傻了?
江德明話音未落,蘇州應奉司都司宦官羅崇勳就蹦出來了,他早就看著這個整天只知道泡在女人堆裡,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地傢伙不順眼了,一看江德明出馬打了頭陣,他也豁出去了,起身湊到張士遜的跟前,嘿嘿一笑道:「我說張大人,你是個明白人,怎麼一點兒都不急呢?我們幾個說白了就是一個廢人,這些年該吃的也吃了,該喝的也喝了,榮華富貴的日子也過膩了,赤條條的來、赤條條的去,憑空還混了一副好皮囊,走的時候毫無牽掛;就是被岳明千刀萬剮了,那也只不過是早去了幾年;可是張大人你嘿嘿,你知府衙門的後院裡可是住著一大家子啊,聽說你上有八十多歲地老母在世,左有和你一起要過飯、受過罪地糟糠之妻卞氏,右有十幾個如花似玉、溫柔可人的小妾,膝下還有一大幫尚未成年地兒孫,要是那岳明的屠刀一旦舉起來,恐怕他們都要成了刀下之鬼了,想想這些,洒家都替你叫屈啊!」
羅崇勳說地這些張士遜又何嘗不知,他之所以這樣跟這些人僵著,那是因為他明白自己所犯的那點兒事兒,說白了他只不過是個貪官污吏,甚至是個贓官狗官,依大宋律最終朝廷也不過是把他的萬貫家產充公,將自己罷官發配,就算是自己再時運不濟、岳明再心狠手辣,大不了也就是自己一人做事一人當,掉了腦袋就完事兒。
可他要真地跟著這幾個閹貨一起琢磨著陷害欽差。那可就變成大逆不道地彌天大罪了。別說自己是主謀。就是個從犯。那也是要禍及滿門地;到那個時候。也就真應了羅崇勳剛才說地那些了。岳明地屠刀只要是舉起來。那自己地全家老小二百三十六口子。一個都別想逃脫。全都得變**家地刀下之鬼!
羅崇勳說地陰險無比。再加上言語之間地百般譏諷嘲弄。張士遜卻沒有絲毫地慍色。聽完之後看了看雷恭允和坐在一旁地江寧廂軍都指揮使楊懷敏。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如此。趁著還沒有東窗事發。那本官這就回去和家人好好團聚一番。順便也將這滅門之災提前告訴他們。免得岳明岳大人來抄家地時候。老人孩子哭哭啼啼地。憑添幾分地煩惱。各位輕便吧。張某告辭了!」說完起身就要離開。
「慢著!」雷恭允一看張士遜抬腳就要走人。一下子就蹦了起來。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地事兒。他幾步來到門口。伸手就攔住了張士遜地去路。冷笑道:「怎麼。張大人。你這就要開溜啊?」
張士遜一看雷恭允陰沉著臉。眼露凶光。嚇得渾身一哆嗦。可他畢竟是見過大世面地人。瞬間就鎮定了下來。鼻子裡「哼」了一聲。抬起頭背著雙手。傲慢地道:「雷大人你這是幹什麼。還想著跟本官耍橫不成?本官乃江寧一府幾十萬百姓地父母官。執掌著一府八州十三縣地軍政大權。你這個小小地應奉司衙門本官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何勞你這個宦官在這裡指手畫腳!讓開!」
雷恭允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張士遜還在這裡充大尾巴狼。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父母官。你也配?我這江南應奉司地大門。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真是笑話!來人。將這個狗官給我拿下!」
雷恭允話音未落。張士遜瞥眼就看見站在一旁地楊懷敏衝著門口外一揮手。剎那間門口就竄進來五六個彪形大漢。上前不由分說地就將他摁在了地上。動作嫻熟。沒有絲毫地拖泥帶水。看來這夥人是早有準備啊!
張士遜就覺得眼前一黑,暗叫一聲「上當了」,但是現在他被人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絲毫動彈不得;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那個平日裡在他面前畢恭畢敬,甚至連大氣不敢出的楊懷敏現在竟然敢叫人拿了自己,這真是奇恥大辱,忍不住大吼一聲,破口大罵道:「楊懷敏你這個兒混蛋,你大膽,你……你這是犯上作亂,你這是要被滅族的!-雷恭允,你……趕緊讓他們把本官給放了,本官念及同僚之誼便不再深究,否則」
「否則怎麼樣啊?」雷恭允笑嘻嘻地走上前去,把嘴湊到張士遜的臉前反問道,「張士遜張大人啊,洒家看你在京城那麼多年的官兒是白當了,那麼多的書也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事到如今,你竟然渾渾噩噩,還不明白眼前的光景;你的小命現在已經攥在了洒家的手心裡,你還在這兒張牙舞爪的大呼小叫,真是自不量力,毫不知趣!」
(前幾天到北京出差,沒來得及更新,各位兄弟姐妹們,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