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大威嚴的欽差行轅外面,以徐州知州崔繼亮為首的徐州當地的大小官員,此時已經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因為不知道欽差大人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竟然將欽差行轅設在了徐州城郊八里鋪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這些人一到行轅大帳的外面,一看門口站著的全是一身戎裝、手提利刃、橫眉立目的親兵侍衛;周圍也都是披堅執銳、威風凜凜的朝廷禁軍在往來逡巡著,那就更是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了,一個個全都嚇得兩股戰戰、心驚肉跳。
畢竟幾里之外就是徐州各地洶湧而來的幾萬災民,再怎麼說他們這些身為當地百姓的父母官們也是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何況這個欽差大人就是當今天子駕前第一寵臣、京城大名鼎鼎的墨衛使岳明。
要說起此人,這些官員們早就如雷貫耳了,有些經典的事跡他們還都是耳熟能詳。此人自從金陵初出茅廬以來屢建奇功,巧籌富商之巨款疏通鎮江河道,一鳴驚人;之後大破大宋第一間諜案,天下震驚;奔赴京城,又力敵朝中三大權相,獨得太后和皇上的親睞;隨後又力諫皇上而保全了皇后,深得滿朝文武之心;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此人竟然智擒了西夏反賊李元昊,讓所有的大宋人也揚眉吐氣了一把;最近又以兩首蓋世詞作和獨創兩的大書法再一次名滿天下,其文韜武略、真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樣的人物會如何行事,豈是他們這幫人所能預料的。
這些人在外面足足站了有一刻鐘,只是看到身著不同服飾的人進進出出,可是行轅裡面靜悄悄的鴉雀無聲,靜的讓人都感到有些心慌,還未和欽差大人謀面,一陣不祥的預感就籠罩在了這些人的心頭。
「我說老蔡,看來這次災民鬧荒的事兒鬧大了。要說這都怪崔大人啊!如果他早些聽了我的話,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個無法收拾地地步啊!不知……不知這欽差大人會如何處置此事啊!」一個四十多歲、滿臉絡腮鬍子的五品通判,惴惴不安地向著身邊的一個從五品的團練使小聲地問道。
「章大人,您說這話可真是取笑在下了!欽差大人嘛,自是秉了聖意,如何處置那肯定是自有章程。咱們做臣子的如何能揣摩透徹!」這個五十多歲,留著一副山羊鬍子的團練副使湊到那個章大人面前,滴水不漏地小聲說道。
他們一個通判一個團練副使就這樣小聲地嘀咕著,聽語氣看臉色,自然跟這件事地干係不大;可是其他的一些官員可就沒有他們這麼自在了,此時就見一個精瘦精瘦的主簿拉住一個肥頭大耳的司參湊到一起小聲地嘀咕道:「我說劉司參,我看這事兒玄乎啊!你看看這架勢,怪滲人的,我看這次弄不好咱們倆都得玩完啊!」
這個大腹便便的劉司參也是一臉驚慌。腆著大肚子環顧四周,一看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於是膽戰心驚地道:「程大人啊,可不是嗎,當初我就覺得知州大人擅自扣下那五萬石賑災糧有些不妥,這下看來真的是紙裡包不住火了,悔恨當初我一時糊塗動了貪念,我這一世的清白可就此不保了啊……」這個大胖子長得本來就有些憨厚,如此言之慼慼的一說,老淚縱橫,乍以看上去還真像那麼回事。惹得周圍地一些同僚們一陣陣扼腕歎息。
這兩個人剛開始還惺惺相惜地互相安慰了幾句,可是後來說到痛處,一時把持不住竟然抱頭痛苦起來,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抱在一起,遠遠看上去還真像是一棵白蘿蔔上帶著一塊黑泥,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引得眾人一下子就圍了過來。
兩個人哭得正痛,這時不知道何時刺史屠大人竟然湊到他們近前了,上前一拍兩人的肩膀。笑道:「唉唉,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爺們兒,哭什麼哭!」
兩個人嚇了一跳,彼此依依不捨地分開,一陣擦眼抹淚之後剛想彎腰見禮,就見屠刺史笑嘻嘻地上前將他們攔住了,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口氣說道:「我說你們二位啊,欽差大人這還沒怎麼著呢,你們怎麼就嚇成這樣了。好像待會兒就要被拉出去砍頭一樣?至於這樣嗎。再說了,就算是咱們平時為官不是那麼勤政愛民。就算是有時候家裡揭不開鍋了,稍微往家裡接濟一點兒朝廷的銀子,可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欽差大人如果追查下來,大不了這個官咱們不做了,他還能怎麼著?」
劉司參和程主簿穩定了一下情緒。仔細一琢磨這刺史大人言之有理啊。在咱們大宋一朝還沒聽說過當官地稍微往自己家裡接濟一點兒銀子就是什麼了不得地大罪。大不了咱們這官兒不做了。回家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享福去。
屠刺史一看這兩個人不再想剛才那樣像死了老娘一樣哭喪著臉了。於是嘻嘻一笑。朝著欽差行轅地門口微微一努嘴。然後笑呵呵地就走開了。
屠刺史這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地氣勢。簡直就像是給這些人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刺史這個職銜雖然是個虛銜兒。可那也是朝廷堂堂地四品大員。該吃地吃該喝地喝。坐地分贓地時候人家可是一個大子兒也沒少拿啊!如今人家好像個沒事兒地人一樣。這本身不就說明了問題嗎?
睡著刺史大人努嘴地方向。大家朝著欽差行轅地門口一看。呵。就見「京東東路轉運副使兼徐州知州」崔繼亮崔大人。這個號稱「刮地皮」地大老爺此時正四平八穩地站在了那裡。雙目微闔。面沉似水。儼然是一副底氣十足、悠哉樂哉地樣子。哪像他們一個個沉不住氣。嚇跑了魂兒似地。
是啊。人家「刮地皮」崔大人還能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杵在那兒。我們這些蝦兵蟹將急什麼呀!再說了。就算是天塌了下來。有人家崔大人在上面頂著。也砸不著他們這些人啊;誰不知道人家崔大人能坐到這個位子上。全是憑著京城裡德高望重地雍王爺在暗中照應著。這位老王爺可是當今皇上地親叔叔。如此一來。這一個小小地欽差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原本一片騷亂地欽差行轅門前一下子恢復了平靜。剛才還六神無主地官員們地腰桿兒一下子就挺了起來。跟剛才那個好像霜打了地茄子地樣子判若兩人。一個個頓時神采奕奕。滿面紅光。乍一看上去還真以為他們被人突然打了興奮劑一樣。
他們這些人在外面說地這些話,全都被一字不落的傳到了岳明地耳中。岳明之所以讓這些人在外面等著,是因為要等著馮凱地手下回來匯報,聽到這些人在外面的這幅醜態,岳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哎呀。如果剛才在門外的那一幕讓宋太祖趙匡胤看到,不知那位大宋朝的締造者該作何感想,會不會還覺得這些人是朝廷的基石。碰不得殺不得!
就憑著這些人的為官之道,要想整頓吏治談何容易;如果不讓這些整天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所謂朝廷命官們也看看那血腥的一幕,恐怕他們一輩子也無法清醒了,恐怕百年之後那悲慘的一幕還是無法避免!
那老子今天就給你們這些人提個醒兒,讓你們也知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地天威震怒;不然就憑著你們剛才在門外的那番表現,這大宋朝的江山少說也得折上幾十年地陽壽,此時岳明抬頭一看,就見馮凱從外面快步地走了進來,然後不動聲色地衝著他微微一點頭。
岳明一看馮凱胸有成竹的模樣。立即就知道萬事俱備,眼下就只欠把這些人叫進來打屁屁了,於是朝著設在大帳正中的欽差位子上一坐,朗聲說道:「將門外的那些官員叫進來吧!」
一聲令下,等候在門口的執事官一聲清脆的高呼,就見門外以崔繼亮為首的官員們急忙各就各位,先是稍稍整理了一下各自的官帽官服,然後按照品秩、等級,依次的魚貫而入。別看這些人剛才在外面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樣子。可是等他們真的進了這欽差大臣的行轅裡,還是被裡面莊嚴肅穆的氛圍弄得一陣心慌。寬闊敞亮的大帳之內此時鴉雀無聲,正中的最高位置上擺設著一方香案,按照禮制上面依次供奉的是大宋皇帝的聖旨、冷冰冰的天子劍和欽差大臣地關防印綬;再往下就是一張特製的檀木明黃軟榻,上面穩穩地坐著一個神采奕奕、英氣逼人的青年,不用說此人就是名震朝野、天下人人皆知的天子第一近臣岳明岳大人了。
在大帳兩旁站立的全都是身著黑色錦衣、腰懸黑色兵刃,威風凜凜、精明幹練的親兵侍衛,不用說這肯定就是名揚天下的墨衛了。
就這等架勢,別說是一般的官員。就是剛才在門外氣定神閒的崔繼亮剛一進來。心裡也為之一凜,人人都傳言說這個岳明是個極厲害地角色。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同凡響,於是他急忙上前三步,率領著身後地大小官員開始衝著上面的欽差大人行三跪九叩地面聖大禮了。
還別說,這種感覺還真是舒服,看著在下面弓著身子、規規矩矩下跪的這些朝廷命官們,還真有一種睥睨終生、唯我獨尊的享受;既然這種感覺不錯,那就讓他們多跪一會兒吧!
按說一旦禮成,欽差大人就應該立即站起來代天子答謝,然後讓各位官員起身說話,可是眾人一陣忙活之後,就靜等著上面說「平身」那兩個字了,可是沒想到高高在上的欽差大人偏偏就不發一言,硬是讓他們生生地跪在了地上。
按照大宋的禮制,不等欽差大人發話就擅自起身,那可是大不敬的罪過。訓斥記過是小事,弄不好就得落一個罷官免職的下場。既然欽差大人不讓起身,那就跪著吧,不就是多在地上趴一會兒嗎,誰願意在這個無關痛癢的事上觸霉頭。
一時間上面的欽差和下面的百官都是靜悄悄的,剛開始這些人還不覺得什麼,還以為欽差大臣有什麼旨意要當眾宣讀,或者是故意給他們這幫人一個下馬威的;可是時間一長,就有點兒讓人膽戰心驚了,漸漸的,一陣陣寒意就開始湧上了這些人的心頭。
這就是當眾罰跪啊,如果不是官員們犯了大錯,這種近乎於不通情理的懲罰措施,一般的欽差大臣是不會用的,莫非這也是這個岳明岳大人與眾不同的一面,難道這裡面還藏著什麼玄機不成?這些人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屏氣凝神了大半天,有人剛想偷偷地抬頭向上偷看一眼,沒想到此時就聽見欽差大人在上面突然一聲厲喝:「京東東路轉運副使兼徐州知州崔繼亮,你可知罪!」
崔繼亮嚇得一哆嗦,可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他知道徐州災民一事欽差大人一定會找他麻煩的,不過他根本就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剛才在行轅外面等著面見欽差的時候他就想好托詞了,此時一聽欽差大人在上面問起了此事,雖說語氣不是那麼很友好,可是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崔繼亮於是略一思忖,把頭一抬,面無表情地說道:「下官不知罪!」
崔繼亮那副小小的三角眼和脖子上的那顆張了毛的大黑痣,早就看得岳明一陣噁心了,沒想到這小子抬起頭來的表情更是可惡;不但如此,聽這小子的口氣好像還是自己冤枉他了,如果不是在今天這個特殊場合,看來這小子還想著跟自己沒完沒了啊!
罷了,罷了,原本老子還想著送你三百顆鮮荔枝,讓你常年做個嶺南人也就罷了,沒想到你小子連這個機會也不好好的去珍惜,那就別怪老子對你不客氣了!
不知不覺間,這些徐州的大小官員們還不知道,他們的欽差大人已經慢慢地舉起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