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回到客廳和陸秉文邊喝茶邊聊天,大約過了有半個多時辰,就見老管家郝普領著一個五十歲左右、身材瘦削的老者走了進來。
這位老者雖說打扮的有點兒不倫不類,可是面皮白淨,慈眉善目,身子保養的極好,一舉一動也透著一股雍容華貴之氣,可以看出絕非一個尋常之人。這位老者來到岳明近前,沒想到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嘴唇先是哆嗦了一陣,幾次張口都哽咽著說不話來,最後規規矩矩地站到岳明的面前,彎腰就是深深的一禮!
岳明嚇了一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進門就鞠躬,弄得跟向遺體告別似的;不過他心裡清楚,這位老者對他行的可是大禮,這就更加不明白了,莫非這老頭兒也想著加入墨衛,這是自告奮勇、毛遂自薦來了?
他雖說也在這大宋王朝浸淫有大半年了,可腦子裡哪有這些尊卑高低的觀念。別說這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就是家裡的那些尋常的僕人,在平日裡岳明也從沒把他們當成下人,對他們吆五喝六的,於是急忙上前將老人攙扶了起來,尷尬地笑道:「這位老人家,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坐下!郝管家,上茶!」
老者慢騰騰地站起來,衝著岳明又是深深的一揖,然後依次見過陸秉文和馮凱,這才自報姓名地說道:「老朽郭守打擾岳大人了!」
郭守?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些耳熟,可是一時半會兒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過既然來了,那就是客人了,岳明不知道這老頭兒的底細,等郝管家親自捧著一杯茶放到老頭兒面前的桌案上之後,就只能冠冕堂皇地說官話、套話了,於是客氣地笑道:「郭老先生,這裡是咱們大宋的軍事要地,不知老先生近日大駕光臨,有何要事?」
這個叫郭守的老者還未開口。就見坐在岳明身旁的陸秉文「呼」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先是衝著那位老者躬身一禮,然後對岳明道:「岳大人,這位就是……就是當今國丈、康清軍節度使兼中書令郭守郭大人啊!」
岳明大吃一驚,他早就聽說過當今郭皇后有個父親,還聽說這個國丈當年曾經跟著太宗皇帝舉兵北上攻打北漢。立下了不小的戰功,如今得了一個節度使兼中書令的閒職,在京城養老賦閒,可是沒想到就是面前的這個老者!
看著這位國丈情緒激動,在自己面前異常的謙恭謹慎,岳明瞬間也就明白了,這個國丈登門拜訪肯定是為了郭皇后地事來的!
在十天前,因為郭皇后與後宮的嬪妃爭風吃醋,想要教訓恃寵撒嬌的尚美人。情急之下一巴掌打得趙禎也見了綵頭,因此闖下大禍。皇上趙禎在內侍閻文應和宰相呂夷簡的攛掇下,決意要廢黜皇后。
後來因為岳明抓住了李元昊。不經意間給大宋王朝注入了一陣強心劑;再加上皇上為了罷黜王曾和呂夷簡這兩位老臣。就借力打力。以四兩撥千斤。為了讓王曾和呂夷簡從此永遠退出朝堂。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矢口否認要罷黜皇后一事。這樣。郭皇后才躲過了這一場滅頂之災。
那件事過去之後。儘管表面上看是皇上為了駕馭群臣。當眾出爾反爾;可是群臣們都知道。皇后這次能夠安然無恙。全是因為岳明地功勞。
郭守已經五十多歲了。哪經得起這個折騰。在聽說皇上要廢黜皇后地消息之後就病倒了。事後雖說是虛驚一場。可是老頭兒也在炕上足足躺了有半個多月。後來一聽說他們郭家能夠遇難呈祥。全是那個墨衛使岳明地功勞。當下感動地在大炕上哭得稀里嘩啦。發誓今後一定要知恩圖報!今天老爺子剛一能下地走動。就不顧家人地阻攔。竟然獨自一個人就趕往京西校場。要當面感謝岳明地大恩大德。
岳明看著郭守將自己當成救苦救難地觀世音菩薩一般。無奈地訕訕一笑。在這半年多來對古人地那套禮法也心知肚明:這古人最重地禮是下跪。那是只有面對天地、君父才能行此大禮;除此之外。最重地禮就是剛才郭守對他那樣拱手、彎腰、低頭作揖了!
皇上地老丈人竟然給自己行此如此大禮。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這老頭雖說長得不咋地。可是當今皇上見了也得叫一聲「國丈」啊!何況這老頭雖說身上兼了兩個可有可無地閒職。但是官階卻遠在自己之上。要是真地傳出去。那也真夠自己受地!
古人將禮節看得大於天。這是絲毫也不能馬虎地。岳明剛想著以下官和晚輩之禮回敬郭守。可是老頭兒一下子就將岳明給拉住了。滿眼含淚地哽咽道:「岳大人你千萬不要跟老朽客氣!老朽雖說是當今國丈。可是如今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如果不是岳大人立下奇功又巧諫於皇上。當今地皇后娘娘早就被廢黜了。哪還有我這個國丈苟活於世啊……」
岳明一看這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也只好如此了,急忙將老頭兒按在座位上,客氣地笑道:「郭老大人如此可真是讓在下汗顏!勸導皇上傚法堯舜之德本事人臣之本份,何況當初一聽說皇上要廢黜皇后,滿朝的文武大臣全都挺身而出,以死相諫,這……這全是當今皇后的仁德所致,我……我也只不過是湊巧遇上罷了,國丈大人又何必如此客氣!」
岳明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很不以為然,這也是皇上了比較仁厚的宋仁宗,;如果要是遇到了歷史上別的暴君,估計皇上不誅你郭家的九族也得殺你滿門了。
郭守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哽咽地說道:「話雖如此,可是細細想來我郭家一家地老小,甚至是郭氏一族,終究是仰仗了岳大人才躲過了此劫啊!否則一個被廢的皇后,從古至今,哪一個又能善終啊!」
說到這裡老頭兒已是泣不成聲,看得岳明也是一陣心酸。此話說的倒不假,歷朝歷代皇后一旦被廢,那可不僅僅是關係到皇后一個人,而是與之關聯的整個皇后的家族都要受到更大的株連,什麼國舅、國丈、國岳母、皇姨娘啊之類的,全都完蛋了;你們家的女人連皇上都伺候不舒服,那就是大罪,能保住不被追究已是萬幸,至於以後的榮華富貴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要說萬般凶險地事,岳明見多了也經多了,可是這被人當成活菩薩一樣地哄著、敬著、甚至供著,他可真有點兒渾身不自在了。岳明一看老頭兒感恩戴德的話說的也差不多了,再說下去也無非就是這一套了,並且他還發現這個老頭兒說話極其嗦,於是急忙笑道:「郭大人就不用跟在下客氣了!你我都是咱們大宋的臣子,今後我們就一心想著如何報效國家、如何更加忠於皇上也就是了!」
郭守端起桌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略微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道:「岳大人的名聲,老朽早就如雷貫耳了,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岳大人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胸懷,還能懂得謙恭忍讓,這真是我大宋之福啊!岳大人如今深得皇上的恩寵,又屢建奇功,前途遠大啊!我大宋能有岳大人這樣難得的曠世奇才,也算是天祐我大宋了!」
要說侃大山、吹牛皮,沒事兒閒嘮嗑,岳明可從來沒怕過誰,可要是這樣面對面的互相溜鬚拍馬、阿諛奉承,還得拍得心安理得、溜得臉不紅心不跳,岳明可就有些不耐煩了!關鍵是在岳明眼裡,這老頭兒也實在是沒什麼值得吹捧地,他總不能說你郭大人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人老心不老,今後肯定是官場、戰場、情場,場場如意;大事、小事和房事,事事順心如意吧!
郭守雖然激動不已,行事也有些魯莽,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地智商低,說了一大堆掏心窩子的感激之詞後,斜眼一瞥就看出這位岳大人沒心思跟自己瞎扯淡,於是急忙清咳一聲,話鋒一轉,說道:「岳大人年少有為,對我大宋一片赤膽忠心,老朽此次前來,一是當面向岳大人致謝,二來嘛,還有一件事……」
你有事就趕緊說啊,怎麼總是這樣唧唧歪歪地!
要是換上別人岳明早就端茶送客了,可是人家現在已經亮明瞭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皇上的老丈人,雖說心裡極其的不耐煩,可臉上卻不能露出一點兒,於是只好強自忍著,笑吟吟地看著郭守,靜靜地等待著老頭兒的下文。
郭守說到這裡,看了看陸秉文和站在門口的馮凱,接著道:「岳大人如今統領墨衛,又是專門對付四方冥頑不化的蠻夷。這樣的事雖說在太祖、太宗年間就有,可是如此大張旗鼓地興師動眾,這在我大宋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啊!岳大人雖說有經天緯地之才,可這樣的事畢竟史無前例,中間想必一定有很多勞神費力之事,老朽此次前來,就是來向岳大人舉薦一個曠世奇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