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坐著龍輦揚長而去,這下可苦了岳明瞭,在後面跟著這個龍輦,快了不是慢了也不是。為了讓皇上坐著又平又穩,這些抬著龍輦的小太監邁的都是形似弱女子們的小碎步,岳明跟在後面就像是上樓梯一樣,兩個台階並在一起上,有點兒累,速度也不好掌握;如果一階一階的上,腿又憋得難受;惹得兩旁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們一陣陣偷笑。
岳明一會兒扭頭看看宮牆上的琉璃瓦,一會兒瞥一眼路兩旁站立的那些幾分姿色的小宮女。這大宋的皇宮修得也真是漂亮,一座座大殿都是精雕細琢,巧奪天工,一磚一瓦都透著一股空靈之氣,裡面的一草一木都顯得高貴典雅。
他這時忽然想起以前看書的時候,皇帝動不動就賞哪個大臣在「皇宮大內騎馬」的榮耀,這是不是有點兒忒荒唐了,看著這裡連鋪在道路上的大方磚上都雕刻了精美圖案的皇宮,他就不信有哪個大臣敢騎著高頭大馬在這裡旁若無人的橫衝直撞!
「皇上駕到!」隨著這一聲高呼,高大巍峨的紫宸殿便出現在了岳明的眼前。
聲聲傳呼,此起彼伏,一直就傳到了紫宸殿外值守的眾太監們的口中,此時殿外已經聚集了三百多名官員,熙熙攘攘,一派沸反盈天;剛開始這些人聽到閻文應傳旨說,皇上要他們到這裡,將有重大的國事要當場宣佈,他們都以為皇上這是要當眾宣佈廢黜皇后!
一時間這條消息就不脛而走,如今凡是認為皇后不該被廢黜的官員,無論是三省六部的官員,還是那些經常不露面的國公王爺們,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全都聚集在了紫宸殿外。要是在平時,這麼多人湊在一起,肯定是熱熱鬧鬧、嘻嘻哈哈,先是噓寒問暖。然後就開始談論哪座青樓的姑娘漂亮,或者哪處瓦子晚上更熱鬧一些;可是今天不同,大家都是為了大宋朝的皇后來的,一開始就有人出面號召,說這次大家一定要冒死進諫,就是在大殿裡活活跪死。也絕不能讓皇上就隨意的廢黜母儀天下地皇后!
一看大家都這麼齊心協力,群臣們也激動了,這真是讓人熱血沸騰的事啊!到了現在這些人已經不僅僅是為了他們的皇后了,早已經演變成了一次別樣的「逼宮」了,能夠讓大宋天子迫於壓力,不得不按照群臣的意願去行事,那可是自古以來大臣們「文死諫」的至高境界啊!
儘管這些人已經在最短地時間內形成了「誓死保衛皇后」的統一戰線,可是待會兒到了朝堂之上,這件事終究不是大家往地上一跪就能讓皇上就範的。為了到朝堂上有的放矢,於是這些人就開始像當初進京趕考一般,開始在肚裡打腹稿了。
這些人都是錦繡文章出身。要說臨時在心裡寫一篇花團錦簇的奏疏,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一撮而就的事兒;低頭略一思忖,一片引經據典、旁徵博引的腹稿就算是出爐了;環顧四周,一看眾人也都在低頭反覆吟誦,於是為了能語不驚人死不休,就開始將剛剛在心裡寫好的那篇文字斟酌了又斟酌,推敲了又推敲,其治學嚴謹的勁頭兒還真能和悼紅軒裡地曹雪芹有得一拼。最後寫的是字字帶淚,句句含血,可圍驚天地泣鬼神,外加背得上滾瓜爛熟,到時候非得讓大家對他刮目相看不可!
岳明和趙禎在眾人震耳欲聾般的山呼萬歲中就走進了紫宸殿。在外面剛剛跪迎過皇帝地那些大臣們又重新歸列,然後整理好各自的官袍烏紗,這才魚貫而入。進了大殿還不算完,這是大宋王朝最神聖的朝堂,大臣參拜皇上的禮節早在太宗年間就定下了。那可是半點兒也馬虎不得,於是伴隨著黃鐘大呂、瑟箏笙篁的鼓樂之聲,標準的三跪九叩就開始了!
岳明自從跟著趙禎踏進這紫宸殿外的第一步,一路走過來,還真有點兒眼花繚亂的架勢!放眼四望,這裡處處都顯示著不容褻瀆的莊重肅穆,處處也彰顯著皇家不可侵犯地威嚴,尤其是從大殿裡龍椅下首站立的那排金瓜武士,還有從殿內一直站到殿外的那些面無表情、腰懸利刃的大內侍衛。更讓人不寒而慄。低頭再看看這些佝僂著身子、趴在地上的那幫迂腐的文臣們,忍不住感慨道:什麼位極人臣。什麼一方諸侯;什麼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到了這裡你的一切都得放下,皇上咳嗽一聲就能讓你變得一無所有。
這當皇帝還真他娘地有滋有味。這個時候岳明才感覺到這封建帝王過地是什麼日子了!
趙禎慢慢地在龍椅上坐定。等著大臣們把標準禮節地那套動作做完之後。才衝著下面微微一笑。雙手平伸著示意大家免禮平身。然後才聽見旁邊地閻文應提著嗓子高喊一聲:「起!」
這個時候群臣才從地上爬起來。有地老王爺、老國公爺歲數大了。竟然起了幾次硬是沒站起來。不得已兩旁地小太監急忙過來將他們攙起;可是等大家略一整理好衣衫。掌好手中地玉笏。抬頭一看差點兒沒一個倒栽蔥似地揚過去!
岳明這小子怎麼站在這裡?並且還是站到了所有大臣地前面。這不是胡鬧嗎?這可是堂堂地朝堂聖地。怎麼能讓一個未入流地什麼「墨衛使」站在這裡?這。這成何體統!
岳明弄得也好生尷尬。他原本想著這金鑾殿那麼大。隨便找個地方一站也就行了。其實要換做平時。那些老王爺、老公國公爺們不上朝。興許還能騰出個空位子來;可今天是特大朝會地日子。還真有點兒人滿為患地架勢。岳明地眼前是通往皇帝龍椅地台階。屁股後面就是王曾、丁渭和呂夷簡那幫大臣。
趙禎低頭一看岳明在下面侷促不安地尷尬樣。嘴角瞬間閃過一絲讓人不易察覺地笑意。然後清咳了一聲。溫和地說道:「幾位宰執大人。你們靠後挪一挪。給岳明騰個地方以便讓他立足!」
岳明心說還行,這哥們兒夠意思,於是回頭對著王曾笑道:「王大人,呂大人,煩你二位向後讓一讓,我在這兒憋得可真難受!」
就岳明這句話,差點兒沒把下面的群臣給嚇死,隨即就是一陣騷亂!
皇上讓大臣站到群臣的最前方,那該是多大的一份榮耀,自宋朝開國以來也就是開國元老,德高望重的兩朝宰相趙普享受過,這個岳明僅僅是個小小的墨衛使,這……這……
「皇上,這萬萬不可!」王曾一聲大叫,指著岳明喊道:「你大膽……你真是恬不知恥,老臣懇求皇上速速嚴懲岳明的僭越之罪!」
岳明勃然大怒,心說你這個老傢伙真是不知好歹,昨天你還死皮賴臉的上門求我,這翻臉就不認人了,真是喪心病狂之舉,剛想也大呼一聲,回敬這老東西幾句,可是一看趙禎在上面也氣得二目放火,還是讓皇上收拾你這老東西吧!
趙禎騰地一下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指著王曾喝道:「王曾你大膽,這堂堂的朝堂之上,朕一言九鼎,那容得你這般放肆!」
群臣一愣,這是怎麼了,王曾王大人可都是一直對皇上這麼說話的呀!
這時候就見站在王曾身旁的丁渭和王欽若雙雙跪倒,大聲道:「王曾倚老賣老,毫無人臣之德,老臣懇求皇上嚴懲王曾咆哮廟堂、目無君上之大罪!」
眾臣都是一愣,今天這是怎麼了,說好的是為了皇后的事兒來的,可怎麼為了一個岳明,自己人就先起了內訌?
要說揣摩皇上的心思,丁渭和王欽若這兩位可是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了!今天他們一看皇上如此厚待岳明,那肯定是岳明深得聖心,要不就是立了大功,不然就算是皇上再年少不更事也不會有如此之舉;一看皇上對王曾一反常態,那不用猜,肯定王曾這老傢伙失寵了,今後要倒霉了!
他們昔日依附太后,處處讓皇上覺著他們不順眼,早就想著讓岳明在皇上面前給他們說好話呢,此時不見風使舵還等待何時,既維護了皇上的一言九鼎又暗中幫了岳明一把,這一石二鳥的好事,他們豈肯錯過!
他們話一出口,偷偷一看皇上的眼裡竟然流露出了一絲的讚賞之色,立即心中暗喜,接著立即以一副椎心泣血的模樣,忠心耿耿的口氣奏道:「王曾霍亂朝綱,擅權專政,今日又在朝堂之上對皇上指手畫腳,盡失人臣的楷模!如果再姑息養奸,任其為所欲為,我大宋的朝綱何在,皇上的顏面何在,今後如果人人都可以對皇上橫眉立目,那……那……請皇上速速嚴懲王曾今日的大不敬之罪!」
這一番話說出來,簡直讓王曾賽過董卓,直逼曹操了!
丁渭和王欽若他們一跳出來,他們昔日的那些死黨們也不敢寂寞了,當時就有幾個御史中丞趁火打劫地站出來彈劾王曾,大有傾倒眾人推的架勢!剛才還口口聲聲得說要齊心協力,可是沒想到皇上輕輕鬆鬆地讓幾位宰執大臣向後退了幾步,轉眼之間就讓他們分崩離析,同時也將這金鑾殿變成了相互傾軋的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