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鳥在窗外歡快地叫著,我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中醒來,伸了個懶腰,四肢百骸舒泰。
拉開衣櫃門,想找件體面點的衣服去拜見將軍夫人,衣物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那件大紅的嫁衣在最面上,刺眼的紅,看得我眼睛酸澀疼。
我把它拿出來,平鋪在床上,細細撫摸,紅色的綢緞、金色的荷花,娘,你終是沒等到我穿嫁衣的那一天。
心中一動,我把身上的褻衣褲換下來,穿上大紅的心衣、喜服,大小正好,站在銅鏡前,鏡中的女子肌膚勝雪,嘴角含笑,眼泛淚光。
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後一滴一滴凝成熱淚。
娘,你看到了嗎?玉兒穿上你親手做的嫁衣,是世上最美麗的新娘!
我把它換下來,仔細折好、撫平,鄭重地壓在衣櫃最底層。過去的一頁,能不翻就不要翻,翻落了灰塵會迷了雙眼。
刺繡的荷花在我指腹下凹凸有致。
刺繡、刺繡?似乎有什麼未做完的事,我皺眉,∼
啊,對了,當初在南河上,我答應綠意送她一條繡詩的錦帕,轉眼幾個月都過去了,我卻忘得一乾二淨!
我使勁敲頭,前些日子,在南江城,穆亭軒雖常來我的布莊,可綠意從沒在我眼前現過身,昨日見到我,顯然就是想問禮物的事。哎,我自認心思慎密,怎麼單就忘了這檔事?難道真以為再不會相見,可穆亭軒是常見的,每次見他時,我一次也沒想起綠意來,難道真被美色所惑?
我胡亂地想著,一面隨手抓了身衣服掛在身上,朋友之間誠信很重要,如果下次見面前我還是兩手空空的,綠意肯定以為我之前的話不過是敷衍,指不定怎麼想我。當然,那時我也許真沒幾分真心,但再相逢時,我就必需對自己曾經的承諾負責。
「小葉!!」我高聲叫小葉進來,這件事只能讓她幫我了,縫補我都是半吊子,更別提刺來繡去的東東。
「筆墨等候!」我一甩袖子坐在桌前,怎麼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秦逸那廝開藥方時就這麼顯擺過吧,哎,想要忘記一個壞人比記住一個好人可難多了。
我在紙上寫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另外兩句我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反正殘缺也是另一種美。我吩咐小葉去買塊上好的錦帕,挑合適的絲線,照著樣子給我繡好。
「小姐,這是字嗎?」小葉雙手將紙提起,皺眉,有點遲疑地問我。
「對,我們那裡的字,以後得了空我可以教你。」我看著小葉,認真說。我真的不想身邊的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二百五。
小葉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露出苦意來,表情很奇怪,但明顯就是我自作多情了,她和董青一樣,只適合嫁人,然後相夫教子,我有點不以為然。但轉念一想,她就是學了現代的字又有什麼用呢,拿出去現吧,別人不當她是瘋子,也會說她是神經病。
其實很多人都以為瘋子和神經病是同義詞,大錯!瘋子,醫學上稱為精神病,與神經病有本質的區別。
精神病指嚴重的心理障礙,患者的認識、情感、意志、動作行為等心理活動均可出現持久的明顯的異常;不能正常的學習、工作、生活;動作行為難以被一般人理解,會自殺或攻擊、傷害他人;患者往往對自己的精神症狀喪失判斷力,認為自己的心理與行為是正常的,拒絕治療。
神經病指神經系統生的器質性疾病,根據神經所在的位置和功能不同,可以把神經系統分為中樞神經系統和周圍神經系統。根據神經所支配的對象的不同,出現各個器官的功能異常。
外面春光明媚,又是一年好時節,春天萬物復甦,是嶄新的開始,而我還在這裡與命運糾纏,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了結。
我心緒黯然,「小葉,你先去辦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府。」
其實如果小葉不跟著,陳貴自會另找人陪我去的,怎麼說也是喬家大小姐,總不能形單影隻的,寒磣了大將軍。
坐轎回到將軍府,仍是劉管家出來迎,「大小姐回來了,夫人在祠堂,大小姐請隨我來。」
那劉管家也是個內斂的人,微笑的表情,順眉順眼的,看不出別的情緒。
我示意隨從下去候著,自己一個人跟在劉管家身後向祠堂走去。
祠堂裡,一婦人背對著我跪在蒲團上,似在誦經,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身上,斑斑駁駁的,配上屋裡的陰冷之氣,顯得有些慘淡。
「夫人,大小姐來了。」陳貴輕聲通報,唯恐驚擾了亡靈。
「嗯,你先下去吧。」周慧珠的聲音沉重而無力,如一灘死水,聽不出半點生氣。
我走到她身後兩米的地方站住,正對著她的前方,一排排喬家已故者的牌位井然有序擺放著,供桌上卻只有一個牌子,它前面香爐裡滿是已燃盡的香,顯然就是喬嫣然的靈位了。
「夫人節哀,我來給妹妹上柱香。」
周慧珠仍跪在地上沒起來,一時也沒話,我看著她的後腦勺,等她應聲。曾經滿頭的烏絲此刻竟添了許多華,中年喪女,她一定很苦吧。我心中不經也有些唏噓的感慨:生命的脆弱,命運的無常!
周慧珠此時緩緩站起身來,到供桌邊取了三支香,點燃後無聲地遞在我手中。
我抬眼看她,膚色臘黃、眼中無神、皮膚皺、憔悴不堪!這哪裡還是當初那個雍容華貴的將軍夫人?和普通山野村婦唯一的區別就是她這一身的綢緞了吧!
我走到供桌邊,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喬嫣然如花季節,英年早逝,我倒真替她婉惜,什麼人、什麼事值得她放棄生命?溫室裡的小花經不住一點風吹雨打。
回過頭了,周慧珠又跪下了,不過這回是直接跪在青石地面上,抬頭仰望著我,昏暗的眼裡泛著淚光。
「夫人,你這是?」我吃了一驚,沒想到去拉她,橫跨一步從她正面避了開去。
沒想到她也挪了下膝蓋,固執地面向我而跪。
我心中警鈴大作,看來她是想求我做什麼為難的事了,本來我今日是有求而來,自己的目的還沒說出來,別被她給搶先了。本書由瀟湘書院,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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