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的兩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燈火,將那扇寬大的琉璃雕花屏風照得格外妖異。繞過屏風,透過後頭那曳地的朱紅帷幔,隱約可以看到地上零亂的衣物以及床上那個擁被而眠的人影。而那張雕花木床的角落,則彷彿蜷縮著另一個身影,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安樂公主掃視了一眼那個睡得正香的人,不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隨即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兩名侍女趕緊上去將那朱紅帷幔高高挑起,又朝角落低聲呵斥了兩句。這時候,蜷縮在床角的那人方才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一看清來人,他立刻連滾帶爬地跳下了床,連衣服都來不及披上,就慌忙畢恭畢敬地跪伏在地上。
「看來昨天晚上你服侍得不錯。」
安樂公主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面前趴伏的瑞昌,見他赤裸的背上似乎很有些不明痕跡,不禁輕輕笑了一聲,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一夜癲狂,頓時覺得眼下這情景正常得很。見床上的凌波背對著自己似乎仍然在熟睡當中,她便緩步走了上去在床邊坐下,沒好氣地出聲喚道:「十七娘,該起了,太陽都升得老高了!」
連連叫了好幾聲,躺著的人才有了動靜,只不過那翻身的動作彷彿費力得很,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當看到往日那張始終笑得彷彿智珠在握的面孔露出彷彿像見了鬼似的表情時,她不由得大笑了起來。
「公……公主,你……你怎麼來了?」
「這都是早上辰時三刻了。你居然還這麼好睡!趕緊起來好好洗洗,我進來的時候已經讓人去準備熱水了。看你這滿臉紅暈滿身大汗地,昨晚上沒少折騰吧?要真是留戀不捨,不如我讓他服侍你沐浴。」
饒是凌波自認為臉皮極厚,這時候也有些吃不消了,慌忙接過旁邊一個侍女地上來的衫子披在身上,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回過神來之後,見安樂公主忍俊不禁地在她臉上直瞅,她只覺得心裡頭有條小蛇在鑽,連忙借咳嗽消解了幾分尷尬。然後才開口說道:「這是含涼殿,昨夜這麼一遭……已經太放肆了。公主若是肯割愛,不如就把他給了我如何?」
「十七娘真的想要了他去服侍?」安樂公主眉頭一挑,旋即撫掌大笑了起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十七娘你也不能例外。這點人情我還是能做主的,既然如此,這沐浴的時候你就一個人忍忍吧,至於他我直接讓人送到你家裡就成了。」
這個安排讓凌波大大鬆了一口氣,連忙端著笑臉謝過。等到沐浴的時候,她又隨便找借口打發走了安樂公主的那兩個侍女,這才緊急打理起了身上的痕跡。要早知道做戲那麼難,昨晚上她就不該聽那個瑞昌的話。乾脆藉著酒醉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就完了。誰知道安樂公主竟然會一大早這麼大大咧咧地闖進來,現在她的名聲可就真地全都毀了!
算了算了,反正這年頭武家人清白無暇的名聲也沒人相信,她只要自己心安理得就好!
和安樂公主聯袂離開含涼殿的時候,凌波無巧不巧地撞上了十幾個女人。這其中既有風華正茂剛剛選進宮來的幾個少女。也有自東宮開始便追隨皇帝李顯的舊日妃嬪。也不知道是為了向皇后表示恭順,還是真的要顯示自己的簡樸,所有人幾乎都是梳著最簡單的髮髻,穿著最樸素的衣裳。兩撥人打照面的時候,那邊地嬪妃們見是安樂公主,慌忙紛紛行禮問安。
凌波正打算避開,誰料安樂公主冷哼一聲,隨即竟是牽著她的手不理不睬地揚長而去。無可奈何的她在走出去數步時回頭瞥了一眼,見有人朝她投來了憤恨的眼神。心裡不禁暗歎憑空遭了無妄之災。
「不用理睬那些女人,這些人裡頭最高地不過是美人才人,有母后在,她們別想玩什麼花招!十七娘,人我已經給你送回去了,等會坐我的車一起回去怎麼樣?」
既然已經招搖了無數回。凌波也不再推辭。當下就爽快地點了點頭。一同登車之後,她方才發現這並不是之前坐過的那輛厭翟車。但車廂內外仍是雕金飾銀珠玉無數。裡頭更是別有一番洞天,坐七八個人都不在話下。廂壁上鑲著夜明珠,桌案上擺著書籍和各色玩物,兩名侍女跪在旁邊侍奉茶水點心,竟是比一般人家裡還氣派些。
這一路上雖說微微有些顛簸,但比起那些動不動就讓人猶如散架子似的馬車來說,已經是莫大享受了,因此凌波下車的時候忍不住習慣性地評估了一下這馬車地價格,最後不得不斷定這不是自己該想的東西。然而,她才剛剛生出了這麼一個懊喪的念頭,安樂公主就拋過來一句讓她心動不已的話。
「如今我那公公雖說臨時找了地方住下,不過那房子實在太小了,十七娘你閒來無事不妨也幫我物色物色。若是到時候找到好房子,我就把這輛馬車送給你。放心,有我在,你無須操心那些言官的囉嗦!」
目送安樂公主一行遠去,凌波忍不住伸出手用中指揉了揉兩邊的太陽穴。一則是因為昨夜宿醉到現在還未全醒,二來則是因為感慨於安樂公主的大方。單單是過去這一年,她的家產少說也暴漲了十倍,只要掰著手指頭算一算就能得出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這並不是因為她姓武,要知道武三思地嫡親女兒也未必有她那麼風光,而是因為那兩尊*山太強大了。
韋後和安樂公主都是野心勃勃的女人,若是有上官婉兒籌劃,再倚*同樣躊躇滿志的武三思,她們未必不能得償所願。想到李隆基曾經的斷言,想到自己衝動之下曾經說出的盛極而衰,凌波忽然有些動搖了。
正在這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了朱顏的聲音:「小姐,有人自稱是庭州裴氏地信使,說是有要事需見小姐一面,已經等候一個多時辰了。」
庭州裴氏?裴願那個愣小子一直都是通過羅琦或是李隆基和她聯繫,這回怎麼忽然派人直接找上門來,莫非是出了事!